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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三章 醉海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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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兽低鸣,时有巨大的云影从山野低洼之处滑过,整座连成一片的山地林带被低悬的乌云和激射出的金辉弄得光影斑驳,这种残缺的美振得殷广炽的血液噗噗地在体内流淌,他圆眼一睁,闪着金光,爽朗地大笑了几声,双手叉在腰间,闷热地风吹动着身上的黑披风,他如同一位豪情万丈的壮士屹立在这处不知名的山头。
转眼天空就阴云密布了,他回过身来,伸出一只粗壮的厚茧大手轻拽着这位爱探山寻景的弟弟,劝道:“广文,这天气,怕是要下一场大雨,你还上去做甚?走吧,找个地方好好窝一宿。”
“哥哥,我敢保证这天这会下不了雨,要下还得等到子夜时分,这么长时间足够我们找地方投宿啦。”殷广文披着一模一样的黑色长袍,显得长袍里面空荡荡的,他回过头来温雅一笑道:“这处山头有古怪,像是被改动过,我寻上去瞧瞧,过两个时辰就回来!”说罢,他随手取走了马背上的箭袋好让哥哥安心。
“好吧,你小心些,我把飞羽留下,你莫贪玩误了时辰。”说罢,他解下那匹光亮如雪的白马牵进密林处安置妥当,便跨上枣红色的惊虹寻宿去了。
殷广文顺着罗盘的磁针指引一路南行,花了半刻时光,便遇见一块显然是从它处移过来的石壁立在那,上面长满青苔,可见有些年头了,其上鲜红的大字标明:林府私有,闲人勿进!另有一排阴刻的华美大字,写着“思过山”。
他惊喜地发现,这周边看似山岩陡峭脆木茅草茂长疑是无路,却在这石壁之后的密林里竟掩着一条光洁的青石山道,呵,原来古怪就在这里,真是巧得天工,不知能否有缘一见。
他收起罗盘,整了整衣襟,才对那块石壁鞠了三次躬,嘴里念叨着:“多有打扰,请恕罪!念在在下真心求知,请相见吧!”说罢,他便踏着青石阶朝上行去,为示诚意,他连手执的竹杖和弓箭也舍弃丢至一旁。
一到山顶,他就闻见青草的泥香,微凉的山风,带来一股凉爽之意,眼前芳草萋萋,像是来到了开旷的草原,他闭上细长的眼,深吸了几口清鲜的空气,脸上是温文尔雅的笑。
此刻漫天皆白,再不是刚才的浮云蔽日,他的嘴角向上轻勾了勾,果然如此,这雨这会子是下不来了。
他灵秀的鼻翼煽动,细长的眼中芒光一亮,在这风中竟闻见了梨花的泌人清香,还有深情而隽永的海棠弱香,他怡然而笑地要回过身来,可动作又缓了下来,心下思忖着这位高人十有八九是位女子,这样贸然闯入,实是不够敬意,只是他素来胸襟傥荡,从未有束手束脚行事过,于是也仅是有此念,在心间一过而己,他仍是温文尔雅地转过身。
数十株梨花树花开洁白似雪,都笼在一处,又似天边飞来的重云,他情难自禁地走近,一不小心就踩踏了被风吹散的坠花,看着一片片轻盈透明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如落雨般坠落,他感怀身世,心里顿生随风飘零、碎影凄凉的伤感,他默默地静立,似要看这满树梨花何日落尽,方能消尽他心头的牵挂。
突然从他的脚跟处钻入的猛风几下掠过,吹起千堆雪,翩翩白蝶满天起舞,此景似幻非真,如此空蒙美溢,只当梦中才有。
不远处,开得娇柔红艳的万朵海棠花,埋笑轻雪间,重重洁雪红棠极艳处,醉卧一红袍美人,开了封的酒坛紧执在她的手里,稳坐在红裙上。
是她......
他惊喜交加,心儿颤动地走来。
她双颊酡红,眼角隐有垂泪,眉目抽动,红唇轻颤,似在梦魇中一边挣扎一边沉湎。
转柔的风送来女子阵阵愧意的呓语:“师父,别走!师母千万别有事,我不是有意的,呜呜呜!你们都别走......”
似是而非,满是痛楚,就这么一点一滴地在他面前剖白个透澈明晰。
“梨花雪醉红棠,梨花花瓣水(谁)滴泪,红棠醉卧述(输)梅情。
稚色青相识迟,今朝娇饶欲开时,愁多焉能无痕锁。”
他解下身上的黑袍,露出里面白色的袍衣,白色实在是这世间最适合他的色彩,儒雅风趣。他朝她怜惜一笑,将黑袍披在她的身上。
他不再触景吟诗,转而直白地道:“你们相识,你己晚啦!万缘即己尽,自当放下才是,尔后此生不再生此念,何用羡他宿梅枝。你这何苦来哉?何况......”此刻见她的面色转好,似是从那梦魇中挣脱出来,又定是得遇令她心旷神怡之事,竟嫣然一笑,翘睫毛扇动,眼珠在眼皮下欢快地来回拨动。
娇颜似洁白梨花遭雨丝轻洗般惹人爱怜,又似海棠骤然高开艳放,一身妩媚动人,清香犹存。
“等我......你就不会怪我,你就会回来吧。”她又痴然地呓语道。
他僵蹲坐着朝她含情望来,许久他的身上己落满了梨花瓣,花落纷纷,满地素洁。
他自嘲地轻笑了几声,“我还是来晚一步吗?你的心里将来可会有......嗯,莫疑,一念生,一念亡。”
他转身挪开半步,坐在一堆梨雪上,状若轻松地抬起那坛子酒,端详细看一番,方笑道:“你真是暴殄天物啊!万金难求的紫脂梅酒如此糟蹋。嗯,果然不愧有沉香的美誉。”说罢,他把几乎仍是满坛的酒端着轻送到唇边细品了几口,闭目回味了几番,才干脆利落地放下。
他突然上前来,俯身对着她的眼角温柔地留下一吻,有些莫名的红绡飞上他的俊脸,他又轻轻地辗转至她的耳旁,小声道:“还有一个传说,你想不想知道?共饮沉香此生将永结连理之好。”
说罢,他飞快地起身逃离去,临走前,击碎了那坛酒未尽的坛子。
此时己变得云蒸霞蔚的天空,在他的白衣上镀了一层瞩目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