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花传》月飞璎

35、第三十一章 日光灭度

　　他在空中时为何感应到她的气息在这里，实际她比他还晚步入此地？
　　为何他前番走进来，外面的阵法禁制却是很简单的样子？眼下看来，前番是在诱他入内，想到此，他苦笑了一下，它就是展现出比现在还强大十分的威力，他前番也还是会想方设法进来的，倒是白劳费它一番心思了。
　　他又思忖道，只是它为何迟到那时才发动对他的禁缚？在此之前在此之后的时机都比刚刚要更恰当些，难道是为了她？不全是为了他？
　　他机警地抬起头朝殿顶望去，顶端俱是宝石灵珠发出的一片耀眼彩光，掩盖的内壁此刻在珠宝之光开始退去时方显露出它本来面目，竟是幅叙述性的壁画，色调有些暗，整个气息像是很久远的样子。
　　左半圆弧画的是一群朝内叩拜的仙人，他在瑶境的大小楼阁之中时常见到这样穿着打扮的仙人，甚至他都能猜出其中几位熟脸孔的身份。众仙之中排前的数位面目较为清晰，能看清他们的神色，俱是恭敬。他惊讶地看到众仙中靠后的几位，他竟能感觉到他们内心的喜悦。
　　右半边却是相反，众菩萨僧尼面色悲痛，张开口呼唤着什么？前排的僧尼甚至有几位伸出双手向前抓去。
　　云柳竭力朝中间凝神望去，中间的图案总是模糊不清，若隐若现，他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焦躁不安，突感到答案就在那里，可这个答案很有可能令他更不安。
　　于是他再次灵神出窍，向上飞去。
　　宛如电光之笔，中间的那幅圆形壁画在他的眼前一笔一划顾自迅速勾勒出来，青色的火花飞溅而出，但转瞬即灭。
　　居中的是位宝相庄严的菩萨，她头戴宝冠，冠后有轮日辉，身穿菩萨装佩璎装饰，通身赤红色，右手持青莲花，左手托着之物他看不清，她半侧着身子依稀想要走近莲花池。
　　至此全部画面开始无声动起来，他亲眼见她跳入莲花池后消失不见，尔后，左边的仙人中出现了一位婴儿，右边的僧尼开始恭敬跪拜，口中念诵出：“觉悟有情，日光普照，破尽冥暗，度返菩提。”
　　他猛地听见“嗷”的一声吼叫,嗯？是狮子的声音!
　　中间壁画中钻出一只雪白的狮子头，它张开血盆大口正要扑上来，他眉一皱，灵神就归位了，不能动的身躯此时却可以动弹了。
　　原来始作俑者是它，一只剩下灵神寄存在这座大殿顶梁的雄狮，如今你独自出来了，就不能奈我何了。
　　嘿！嘿！他额间法印发出一注白光，直射它而去。
　　白狮毫无惧意，额间竟也施出一道五彩霞光朝他扑去，它又借空发出几声浑厚的“嗷”叫声助威，似是嫉恶如仇的瞪视过来。
　　不知为何，他能听懂它的话，哼，斩妖除魔？我呸，真是颠倒黑白！原本念你可能是佛宗遗留下来的灵兽，你先前对我的冒犯之处都既往不咎了，我手下留情只想困住你然后飘然离去，你不知好歹，善恶不分竟拿你原主人留下的灭魔咒来对付我。
　　看来佛宗离世太久，连留下的守护灵兽也变得神识不清做起恶来,我要替你主人好好教训教训你！
　　大滴大滴的泪珠儿啪啪地从湿滑的云帕上滚落到她的衣襟处，她双眼红肿，只能见微弱的日光，她虚弱地跑至母亲的窗棂前，往昔若浮云，稍纵即逝，抓留不住，空音萦绕，仰天长叹兮。
　　“老爷，念在妾身尽心服侍你这么多年，精心操持家务，从没有对不起林家列祖列宗的份上，今日妾身大限将至，以往苦劳抵今日之过，妾身就只要你今日跪下起誓！”林夫人面容槁枯，双眼早己干瘪不可视，半明的窗上绸布透过的微光照出她一脸的执念。
　　“夫人，你躺下，我跪！”林老爷苍老了许多。
　　“你发誓，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一定要善待我儿清阳，要跟对明月一样好！还有将来我儿婚嫁大事你就放手让她自个做主吧！她爱嫁谁就嫁谁，哪怕将来不幸合离了，也由她。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
　　“夫人，你知道了？”
　　“快说！”她伸出瘦若骨爪的手紧拽着老爷的衣襟道。
　　“好，我答应你！”老帐被番出，一直因此事而对夫人深有愧意的林老爷，此刻己是老泪纵横，心里翻涌着她的千般好和他昔日做过的诸多错事，正是百感交加。
　　“你若觉得合适，就把我名下的布庄和最后买下的莲山留给清阳吧。其它的随你处置！”她见老爷誓己发，心愿己了，对丈夫说出了此生最为柔和的话后，就安静地撇过头去养神。
　　林老爷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从没有想过她对他说出最为和气的话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而她最关心的人仍是害她一生的清阳，而不是他。
　　他想起了许多，那年她还风华正茂，他就喜欢她的娇蛮活泼的样儿，是什么时候开始厌倦她好意的指手画脚，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那么重要？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如此苍老？但为何，他的心里还是那么痛？为什么没有我？
　　“娘，是女儿没用，害了您，却治不好您的病！”林清阳呜咽地紧握着娘的手，轻抚着娘的额头悲泣道。
　　“乖宝贝，不是你的错，这是天意，你不愿当娘的女儿吗？”林夫人轻喃道。
　　林清阳猛摇着头，眼泪儿猛掉。
　　“嗨，傻孩儿，可惜娘看不到你将来的心上人了。娘安心去了，你莫要伤心，将来找个真心护你......”
　　林老爷临时起意又来到林夫人的房中，正好看着她咽气的那一幕，他如遭雷轰，一把推开林清阳，扑到她的身上，双目赤红着大喊道：“老婆子咧！你好狠的心啊！”他手里的传家翠玉如意被摔破，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爹，你疯啦！”林明月见爹爹不问青红皂白就推开姐姐，心里气不过才对爹爹出言不逊，又上前一把扶起晕过去的姐姐，慌忙地抱着姐姐出去找人救治。
　　林夫人头七一过，林明月就冲进爹爹的房里大吵：“爹爹，你为何如此待姐姐，大娘去了，又不是姐姐的错，瞧你，把我姐姐气跑了！姐姐从没有一个人出去过，你快派人出去找去！”
　　“连你也向着她，她害我们林家还不够惨啊！”
　　“爹，你怎么这样，姐姐要找不回来，我也不回来！你要还这样对姐姐，我，我就不叫你爹！”说罢，她扭头就走。
　　“你......”林老爷拍飞桌前的瓷碗，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离去。我又错了吗？
　　“娘，是我不好！我不该来北里，没有我，你兴许不会失去自己的孩子，也不会为了我失去这么多。”清阳一个人茫然地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步入一处枝叶浓密的无路密林，就这么一个人喃喃自语地茫无目标地接着走下去。
　　“主人，跟我回家吧！”这个低沉的声音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着，她的身子不听使唤地被它一路牵引，且这个声音越来越响。
　　“回家？家在哪？”她凄然一笑。
　　“在菩婆界，众生归处，生者来处，佛曰......”早几百年就算出她有此心劫，这是一次接她度返菩提的机会，众仙己不在，再不会来抢人，可是佛宗的人也消失了，只有它留下来。可惜舍了一处分身，却被紧追过来的妖师打断，它再也无法保持身形，在微光中显出巨大的狮身。
　　“赖皮狮子，你从哪学会这乘虚而入蛊惑人的招术？真替你们佛宗丢脸，你可是犯了妄念啊！哎呀！贪瞋痴三毒你都犯了！还不赶紧滚回你的老窝，多念几遍经文去。哼！学精了，再跟我抢人！”云柳一路追随，心里越是坦然，原来它真是为了她而来。
　　看着刚刚还跟他拼得你死我活的白狮此番的惨样，他有些不忍，便想再次出言，劝它回去。
　　“哈！你那龌鹾的心思对她也只是妄然！你的身份也配！”它取笑道。
　　“哼，我如何想如何做，干卿何事?”虽似被它看透心底所思，但是他却直觉得它在故意激怒他。
　　“佛宗菩堤只有大爱无私爱，到时你又能奈何？”
　　“你们佛宗真是一群神经病！定下乱七八糟的规矩自己爱受罪还要牵连旁人下水，大爱和私爱不都是爱吗？竟然她对你们佛宗那么重要，为何当初不竭力夺回？非要守那么多规矩，让人家欺负完了，等到如今她成这个样子，也只会想到乘她心伤诱她入空门，哼，卑鄙！”
　　“没错，我们就是太懂规则了，才会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仙族有机可趁把她骗走，主人就是心太善耳根太软，才会被他们凄惨假相骗走。成为他们......”说到这，它见他凝神望来，便嘎然而止不说了。
　　“你们之间如何争斗，最终谁胜谁负也好？那是你们的事，而她今生己受我保护，你们要人也得看看能不能过我这关。”他厉声道。
　　“你是那道貌岸然仙族的门下弟子，他们最是讲究尊卑礼仪，你如此大放阙歌，不担心他们给你小鞋穿，让你成不了仙，得不了道？再说你能斗得过仙佛两家吗？”它也不恼，只是诧异道。
　　“长生有何好？”他神色黯然，转而又是一叹：“我不稀罕，如有可能，将来跟仙族还有老帐要一块细算。如今仙佛己不在，还说这些作甚？念你与她有旧，还算忠心！我暂且再放你一马，你走吧!”说罢，他丢过来一只拳头大小的蓝光球，里面困着一只细小的白狮，此刻看去如迷你小狗般关在里面对着球壁吠叫。
　　“就是他们都不在，你也未必能如愿，你身上有怪异。”它也不理那只蓝球，思忖片刻又道：“如今我的法身己不在，只能施出三成法力，你上前来，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少倾，白狮消失不见，化为一位赤瞳银蓝发的少年，他走近躺在地上的清阳，小声说道：“主人，我终于可以化为人形，你将来若觉醒定然不会有憾，莫要替我难过！我心愿己了，主人，多保重，我去了！”说罢，他微微轻笑了下，虚幻的双手轻触过她的手臂，虽然感受不到，但也知足了。
　　他回过头来对着静坐维持着他法身的云柳道：“忘了告诉你，我叫灵智，记住我的话，将来无论如何，不要忘了希望，她就拜托你照顾了，保重！”说罢，他含笑着身形消散尽。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求票票！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