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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最痛的失去相遇 ...

  •   蔚蓝雪没想到这一次去医院看望爸爸竟是天人永隔。她曾天真的以为爸爸的身体是有望康复的。医学上不也屡屡有奇迹发生吗!况且前一天爸爸还异常亲切的跟她说了一会话,夸她做的鸽肉汤好喝。当时蔚蓝雪心激动地怦怦跳,爸爸终于又像从前一样夸她了,终于又变回那个疼她爱她的爸爸了。她真得觉得好幸福!仿佛全世界的荣耀变成了戴在她头顶的一尊冠冕。她还挽着爸爸的胳膊到医院楼下的草坪上散步。淡淡的星儿般的笑一直挂在爸爸赤红的脸上。她丝毫没有察觉这是一种迥异寻常的红润,正是回光返照之象。人临了会绽放出生命最后的绚烂光芒,那是生命残余的精力集于一点喷发而至。它很短暂,短暂到即将和死亡碰面。

      蔚蓝雪在去医院的路上接到了刘思骢的电话。电话里,刘思骢告诉她她爸爸在凌晨两点左右停止了心跳。听到这句话,她只觉脑子里訇然一响,之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刘思骢还在电话里百般劝蔚她,让她千万先冷静下来。她怔怔地立在街边,感到周围的一切都从她身边消失了,退去了。她是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荒芜的戈壁,满目皆是悲凉,“想西出阳关,故人初别。”但她永别的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爸爸啊!死亡握着爸爸的手归向了天堂。

      赶到医院后她见了爸爸最后一面,她哭不出,心僵冷,身体摇摇欲坠。还好刘思骢适时地扶住了她。看着她煞白的脸庞,刘思骢心痛不已,恨不能代替她承受这一切。蔚蓝雪挣脱开他,茫茫然地一个人往医院外走。刘思骢紧紧跟着,追上她问她去哪儿?蔚蓝雪异常平静的说想一个人静一静。刘思骢怕她想不开要陪她。蔚蓝雪摇头说自己没事,只是想独自呆着,说完就走了。刘思骢觉得还是尊重她的想法让她先静一静,以免增加她的痛苦,所以只是眼睁睁望着她离开。
      蔚蓝雪的心悲伤到了极点。她呆然上公交车坐下,脑子里一片空白。终点站乐山所有人都下车了,在司机第三次大声的提醒下她慢吞吞地走下车。她沿着山脚下的砾石小路失魂落魄地来到海边。站在冰凉的礁石上,她凄怆地深望向大海。一串串泪滴从她心灵的海底涌溢了出来,泪水糊模了她的视线,洇透了灰蓝色的海洋,肃杀的灰色整个儿包住了她的心。她失去了最亲的亲人,她最爱的爸爸,“我为什么没去医院多看爸爸几次啊?连爸爸临终前我都没能陪在他身边。爸爸是独自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界的,他走的时候心里一定在怨我,我真是不孝……”蔚蓝雪不断在心里谴责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爸爸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想见他,想再陪陪他,一切都不可能了。她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她哭得涕泗滂沱,一声声哭声被巨大的海潮声击碎了,随风吹散在滚滚而去的祭奠的白色浪花中。朔风吹得她乌黑盈顺的长发朝后飘袂,纷飞的秀发舞动着飞天的节拍,卷起的是生命第一轮的离别。

      这样生动凄美的镜头在一个画家眼里不啻是天赐良机。时弦瑟本是来这儿画海鸥的。他正聚精会神的在画纸上用钛白、湖蓝、赭石等颜料尽情地画着飞翔的白水鸥。心碎欲绝的蔚蓝雪突然就闯入了这一群白水鸥的世界,灵动了他已布局好的画页。“哈,得来全不费功夫!”时弦瑟打了个响指,迅疾地在调色盘上激越地抖动笔刷,热情的厚厚的白的色彩挥上了画布。无需思想,这是上帝赋予他的激情创作。他捕捉住泉涌如潮的灵感在画布上急速移动、旋转、飞舞,点、刷、按,大块大块的上色。白衣女子凭海临风衣袂飘飞的形像呼之欲出。约莫半小时后,他终于完成了最后的点睛一笔。提起画架,他朝那位白衣天使走去,他要向她表示衷心的谢意。她的出现给了他活的灵感,创新的思维,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飞腾感,总之他感到酣畅淋漓。

      当他走到她背后只剩四五步的距离时,他听清了她在哭泣,遂急走到她身旁,问:“小姐,你怎么了?”蔚蓝雪抬起泪眼看向他,一看之下呆愕住了。“是你?”时弦瑟冲口而出,内心一阵莫名的喜悦。蔚蓝雪躲避不及,连忙垂下头,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哭的样子。“给你,”时弦瑟放下画架,递给她一方素白的手帕,这是他带来预备作画时用的,掸掉颜料过重的笔触。“幸好还没用,帕子是洗净的。”他心想。蔚蓝雪头也不抬地接过手帕,迅速揩干了眼泪。为免她尴尬,时弦瑟在一旁的礁石上安静地坐了下来。“谢谢。”蔚蓝雪把帕子还给他。“怎么,就这样还给我了?”时弦瑟略带一丝微笑地反问。蔚蓝雪不明白地看他,“那我拿回去洗洗再还你。”她的声音犹带着哭腔的淡痕,就像磬石浸了水。她收回手。

      “我来这儿作画本是打算画白水鸥的,结果你成了我画面里白水鸥世界的主角。”时弦瑟不由自主地笑道,“你要不要看看?”说着他起身拿过身后的画架,把自己刚完成的画半撑开来给蔚蓝雪看。画中的人冰肌玉骨,似白衣仙子御风凌波飘袂,纯白的水鸥萦绕在她周围。她就像被圣鸽托起的和平使者,庄严圣洁是她的化身。一时间,蔚蓝雪被悲伤暂时抛弃转而被画里宁瑞、祥和的美震撼住了,“真…美啊!”她喃喃地出声,叹赏的双眸痴迷于画面,被定格了一般纹丝不动。这是时弦瑟听到的第一句赞美,他显得尤为激动,双瞳熠熠闪亮,炯炯生辉,止不住的兴奋溢于言表。“那么,你觉得给它命名‘圣歌’怎么样?”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急切地问。“白色圣歌,”蔚蓝雪深深望向大海,嘴里不自觉地吐出这几个字。“白色圣歌?对啊!这样听起來意境就更美了。”时弦瑟拍手深为赞同。

      蔚蓝雪怔愣地侧过脸看他一眼,然后又重新回望向灰蓝色的空矇大海。时弦瑟也常常像她现在这样以凝注生命的目光站在这儿怀想母亲,此刻看着她的目光,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灵魂一样,问:“你,在想念你最爱的亲人吗?”他读出了蔚蓝雪怀思的目光。蔚蓝雪心里陡然一惊回看向他,“我在想念我的爸爸,”说到爸爸这两个字时她的眼里又涌现出泪光,遂扭头移开视线。时弦瑟依稀记得她说过她爸爸患了绝症,“难道他已经……”瞧她伤心的程度,时弦瑟暗猜。

      一阵长久的静默过后,蔚蓝雪悲痛难耐地哽咽出声:“我爸爸他…他今天过世了,”她抬起泪眼看向时弦瑟。“不要哭。”时弦瑟温柔的用食指指腹抹掉她左颊滴下的泪珠。谁知此举却令蔚蓝雪哭得更凶了,眼泪吧嗒吧嗒直掉落下来,像秋雨串成的珠帘飞檐直下。以往伤心的时候从没有人安慰过她,此刻乍一听这一句轻轻的安慰,她受不住这种感动,加之心里过度难过的催化作用,汹涌的泪水尽情挥泻。时弦瑟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下一秒蔚蓝雪已扑向他的肩失声痛哭,这个时候她只需要一个依靠,只想有个肩膀让她哭泣,无疑时弦瑟成了她此刻的唯一。他轻轻搂住她,拍她的肩,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想保护这个弱女子的冲动,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除过已经去世的妈妈,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哪个女子。和那些富家千金的交往至多只是跳舞时搂搭一下对方的腰而已,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时间过多的花费在儿女私情上。况且蔚蓝雪和那些富家小姐竭然不同,这一点时弦瑟心里异常清楚。他怜异这一只如水般纯净缕缕受伤的小鹿。是啊,在他心里蔚蓝雪就像一只纯洁、明澈的小鹿。她似乎总是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伤害,现在更是成了被上帝弃绝的孤儿,一股怜惜之情自时弦瑟的心里涌出。“别哭,一切都会过去的。离我们而去的人,我们可以在心里永远想念他们。”他沉着的说出口,眼神凝望向大海,仿佛清晰地看见了妈妈的脸庞,这是多少次萦回在他梦魂里的一张脸啊!他常常用思念在心里祭奠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妈妈。

      他的话说到了蔚蓝雪的心坎里,就像一帖干燥剂吸收了蔚蓝雪涟涟不断的泪珠。她凝住泪眼,咽噎地问:“你是这样走过失去妈妈以后痛苦的日子的吗?”她抽身离开他的肩膀。时弦瑟深深地看着她,饱含同情地点点头。“谢谢你!”蔚蓝雪吸了吸鼻子说。“什么?”“谢谢你总是在我最伤心的时候给予我力量。”“这么说,我也得谢谢你喽?”“为什么?”蔚蓝雪愣眼看他。“你给了我创作的灵感,”时弦瑟伸手指了指放在身侧的画架,“对它我很满意。”说到满意这两个字时他薄薄的嘴唇桀傲地上扬起来。“其实并不是因为我,是你很有天赋。虽然我不懂油画,但从这幅画里我能感受到一股生命的热流喷涌而出,像小溪急欲归向大海那母亲一般宽广深厚的胸怀。我还能看到一颗深切渴望表达、渴望述说的心灵在深深地呐喊,那嘹亮、激越的声音直入云霄。”

      时弦瑟心头一震,仿佛玉和玉相碰发出了和谐的共鸣声,他想不到竟然被她窥见了内心的渴望,她像是从大海里蹦出的精灵,势如破竹地闯进了他不为人知的心灵疆域,同时他又不得不暗暗赞叹她的鉴赏能力。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灵的震颤,这是如此新奇而又前所未有的一种感觉——被电流激荡遍全身的感觉。

      惊喜地盯着她此刻正深陷悲怆的脸庞看了一会儿,时弦瑟才再度开口:“那我们就扯平了,谁也不用道谢。”蔚蓝雪点点头。“这幅画我准备送去波兰参加国际绘画大赛,可以吗?”他问。“为什么问我?”“因为你是这幅画的主角,失去了你,就失去了其鲜活的灵魂。如果你不同意,这幅画即使参加了比赛,也会失去它原先大半的光彩。”“在你眼里,每幅画都是一个生命吗?”“对。一个独一无二的由我创造的生命!一种带着强烈自我个性符号的对生命个体的诠释。”“它们是你全部艺术热情的结晶吗?”“当然。”时弦瑟脸上的骄傲不言而喻。他在他的绘画艺术王国里塑造着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虽然他们都在他的画里,但在他眼里他们一个个都是活着的。蔚蓝雪看着他热情洋溢、神采飞扬的脸,感受到一种生命赤忱的热度,她跌落到冰点的心因为贴近这种热度而开始一点一点的回温。

      见她怔愣不语,时弦瑟以为她又伤心起爸爸的事了,于是安慰她:“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在走向死亡,上帝说死是众人的结局。既然结局已被预定,那我们就该坦然接受,从容面对。缅怀死去的亲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我们好好活着。相信逝去的亲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们勇敢、坚强、快乐的活下去。你说是吗?”“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今天我没办法不伤心,那是我惟一的爸爸啊!我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亲人了,”蔚蓝雪低垂下脑袋,难掩内心的痛苦。

      时弦瑟静默不语。他能理解,在他妈妈去世的那一天他曾一个人狂奔到海边,抱膝痛哭了一场。那一天,如雷的海潮声吞噬着他的痛哭声,天地都哭成了一片凄惨的白,所有恸哭都随风飘荡,没有形骇,没有魂脉。海水漫过了他的心,他就像空气中的一粒浮尘失去了做为一个活人的一切感觉。“我也走过这样的日子啊。”时弦瑟的声音低得几乎不能闻,他黑深的眼眸空切忧伤地望向远方。

      蔚蓝雪看向他,她看到了一双和自己一样痛楚的眼睛,世间的快乐各有其不同,痛苦却是一样的相似。她沉默了,转移开视线望着大海。

      两个人,两双眼睛以同样的沉痛凝望大海,深忆着从他们身边逝去的至亲的亲人。他们默然的并坐了很久很久……不多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时弦瑟脱下外套罩在蔚蓝雪身上,一路快走把她送到了公交站台。看着她上车以后他才踏着雨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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