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成神了吗》了此

30、鲛人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两人循着那歌声一路向东南方走去，穿过首领给他们准备的那片住处，继续往后走了大约两、三里路，在鲛珠扩散开的柔光中，远远看见一条河流的影子。

　　钟谣一愣，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她知道，这就是印象里那条河了。

　　很安静的一条河，清凌凌的河水缓缓流淌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与她想象中清脆欢快的河流不太一样啊。

　　顺着海风飘荡而来的歌声中隐隐含着催促，钟谣来不及走近细看那条河，只能循着不同的方向，与河流渐行渐远。

　　迎面吹来的海风越发强烈，那股子咸湿气也越发浓烈，终于，眼前出现一副波澜壮阔的月夜海景图。

　　站在高高的悬崖边，听海浪拍打在岩壁上，海风卷起衣摆，荡出一种莫名的凄凉感。钟谣默默收起鲛珠，因为前面的夜空中正挂着一轮明月，将这一片幽深诡谲的海域照亮。

　　她回过头，却见身后依旧漆黑，月光和黑暗在这处海岸线被割裂开，泾渭分明。

　　“这是鲛族的一种法术，名为满月。”先生的声音一如既往令人安心，将这幅诡异的美景轻描淡写解释清楚，“与歌声一样，都是用来蛊惑人心的东西。”

　　说着，先生伸手轻轻覆在钟谣眼前，音色温和，“看久了，会被他们迷惑的。”

　　钟谣想说自己并没有被迷住，但看着先生近在咫尺的手心，一瞬间只觉连呼吸都被扼住，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怎么了？不是真被迷住了吧？”

　　耳边是先生的轻唤，眼前那只手稍稍远去，翻了个面，有些冰凉的温度贴在她额头上，惊得她忍不住退开两步，猛地抓住先生那只手，眼神飘忽，“没，没有啊。”

　　“呵呵！”温润的笑声敲击在心间，在这冷冰冰的海岸边，钟谣竟无端感到有点热。

　　不对劲，很不对劲。

　　钟谣心里很清楚这不对劲，现在并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时候，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因为一点点接触就脸红害羞的小丫头，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只能是——

　　她抬头看向天边那轮满月，只听“喀嚓”一声，月亮碎裂，直直坠落深海，先前那种莫名升起的燥热也随之消散。

　　一切重归黑暗，海风呼啸，涛声依旧，钟谣不禁打了个冷颤，默默裹紧外衣。周围太黑，她看不清先生模样，却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声，夹杂着两声轻笑。

　　“还说不是被迷住了！”

　　因为看不见，其他感官不免被放大，温温润润的嗓音响在耳边，还有那只突然抚在她头顶的手掌，一时间，让她感觉自己或许还处在满月的影响下。

　　于是，钟谣难得没有反驳回去，眼神看向远处乌漆麻黑的大海，“嗯，是我大意了。”总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满月能放大人心中的情感和欲望，让人沉迷在幻境中，从而任由鲛人摆布。

　　程玟并不知道钟谣是因为他被迷住的，此时见她轻易便打破幻境，笑赞道：“公主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嗯，困扰只是钟谣一个人的，她看着无边黑暗发着呆：怎么先生就不会被满月迷住呢？

　　远处的海平面突然升起几点星光，熟悉的哼唱声随着光点越飘越近，转眼就来到海岸边。

　　钟谣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心里对着卫将军默念几声“对不起”。

　　星光卷起海浪猛然拍打在悬崖上，涛声阵阵，一瞬间将整个海面都铺满星光——原来云消雾散，露出漫天星斗。

　　钟谣此时就站在悬崖边，遥望远处海天相接，群星璀璨，倒映在幽蓝的海水中，让她一时分不清哪处是天，哪处是地。

　　突然，远处升起一大片礁石，礁石上坐着几个鲛人，正动情地唱着常人听不见的歌。钟谣一一望过去，然后悄悄对一旁的先生说：“她们看起来有点丑。”

　　程玟看看那些美丽的鲛人，再转头看向一脸正色的钟谣，忍不住笑道：“嗯，是有点丑。”

　　“这种五颜六色的头发，我果然还是欣赏不来。”钟谣说着扭过头去，不愿再看。还好她娘亲是黑色的头发，不然要是自己随了这样奇奇怪怪的发色，那也太可怕了。

　　“多看看就好了。”程玟安慰道，曾几何时，在菲斯塔娜大陆，可是将黑发视为不详的。

　　那些鲛人们唱完一曲，又凑在一起交流几句，然后其中一位看着像头领的鲛人跳下礁石游过来，语气淡淡道：“王，您终于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接着程玟默默退后一步，将“王”的称呼留给公主殿下。

　　钟谣却没有认下这个头衔，转而问道：“卫将军呢？”

　　“将军醉酒，此时正在蛮荒圣殿休息。”那鲛人一头金色长发垂在水中，偶尔撩起的鱼尾也是金灿灿的，好不妖娆，但偏偏她语气和神情又那般冰冷，交织出一缕别样风情。

　　蛮荒圣殿？这倒是一个新的地名。

　　钟谣心里转过这个念头，又不禁多看两眼鲛人尾巴，然后偏过头小声说：“她的尾巴没有我的好看！”眼角带笑，勾起一抹骄傲的弧度。

　　“嗯。”程玟想到那天惊鸿一瞥的鲛人小公主，笑着应是。

　　“还请王同我等回族。”金发鲛人微不可查地皱下眉头，似对二人这般旁若无人的态度感到不满，但她很快就将这股情绪压下，重又恢复先前那样冷冰冰的态度。

　　“不用了，你们将卫将军送回来就好。”得到先生夸奖的钟谣心情正好，连带着看这几个五彩缤纷的鲛人也顺眼不少。

　　“我等今日到此就是为接王回去，还请王不要让我等为难。”鲛人敛下的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耐，语气也越发冰冷生硬。

　　尽管鲛人掩饰得很好，钟谣还是注意到她对自己有恶意——这挺有意思的不是吗？面上口口声声称她为王，背地里却阳奉阴违。

　　仿佛先前又是歌声迷魅，又是满月惑人的行径不是她们干的。

　　从来只听说先礼后兵，到这却是反过来了。钟谣突然有些好奇，若她非要为难，这些鲛人又要如何？

　　“呵呵！”笑声中暗含嘲讽，“我说——不用。”

　　到底是做过监国公主，当钟谣摆开一身上位者的气势，自非一般人能撄其锋芒。

　　金发鲛人在鲛族地位尊崇，也不免被震住，随后便升起一股耻辱感，不能忍受被自己看不起的人压一头，“既然王如此执迷不悟，就请恕我等无礼。”

　　她说着，双手虚握于胸前，凭空变出一柄三叉戟，金光灿灿，能与漫天星光争辉。她身后几个鲛人也纷纷作势，变出各色三叉戟，在这处海岸营造出一种绮丽的炫目感。

　　钟谣第一时间别开眼去，却还是被这耀眼的彩光闪到，这时候正躲在先生身后，捂住眼睛，小声嘟囔着，“啊，要瞎了，要瞎了……”

　　好在那光也只亮了一刻，很快便暗下来，虽然光彩依旧，但总算没那么刺眼。钟谣这才从先生身后走出来，看着那几个手持巨大三叉戟的“柔弱”鲛人，只觉别扭极了。

　　“先生，我娘不会也有一柄三叉戟吧？”钟谣试图将记忆里那个身影带入眼前这幅画面，一息便放弃了，实在想象不能。

　　“咳，当然没有。”先生看起来也对鲛人族的武器一言难尽，“你娘她也是用鲛珠的。”

　　闻言钟谣便放下心来，还是鲛珠更符合她跟娘亲的气质。

　　那金发鲛人此时已不再掩饰眉间轻蔑，娇弱的身子硬是把一柄丈八长戟舞得虎虎生风，道道金色光波直冲崖上二人而去。

　　这种程度的法术，钟谣连鲛珠都不用出，轻轻一扬手，悄然便将危险消弭于无形。

　　金发鲛人瞳孔一缩，脸上第一次显出凝重，神色又冰冷几分，“小看您了。”她嘴上还用着敬语，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敬意，一招手，身后几柄三叉戟上纷纷亮起光芒。

　　这一次，金发鲛人手中三叉戟光芒更甚，不只有金色，还有红、绿、蓝、紫四色，须臾间织成一张巨网，飞速掠去。

　　“呵！”

　　一声轻嘲，伴着一阵氤氲水汽，眨眼便将巨网消融。

　　中二病发作的公主殿下挥一挥衣袖，荡起一阵清风，居高临下地看着水中鲛人，“吾乃女神钟谣，可不是你们鲛人的王。”

　　“王没有选择，蛮荒的首领已经与我们约定，时间一到就将您送回迷鲛岭。”鲛人被法术反噬，面色骤然苍白，虽然败了，却丝毫没有退让。

　　“怪不得这么自信，原来是有帮手。”钟谣冷笑一声，“你觉得吾会乖乖束手就擒？”

　　“王斗不过蛮荒大军的，还是不要自讨苦吃得好。”鲛人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将她惨白的面容衬得有些狰狞。

　　她还待再笑两声，却骤然失声，面上终于露出惊恐，原是她一双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掐住自己脖子，窒息感和眩晕感让她在水中不停扑腾，像一条快死的鱼。

　　“蛮荒圣殿在哪？”钟谣轻巧好听的嗓音此时在鲛人听来，宛如恶魔低语，但同时也是生的希望。

　　她疼出泪花的眼睛死死盯着钟谣，最终艰难地点下头。

　　感觉手上的力度放轻，鲛人大喘几口气，才道：“蛮荒圣殿在……”她说着顿了下，眼睛骨碌碌转几下，接着道：“您不用担心，蛮荒首领明早就会把将军安全送回部——”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钟谣不满意她的回答，操控双手的力道又加重几分，好一会才松开，温言软语在鲛人听来简直噩梦一般。

　　“现在，你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鲛人连连点头，再不甘心也只能颤抖着声音回道：“蛮荒圣殿，在命脉之河的源头。”

　　得到答案，钟谣撤去对鲛人们的控制，笑着拉起先生的胳膊，“好困，我们回去吧！”

　　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鲛人心中恐惧依旧挥之不去，她想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