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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忧喜参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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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白府。
昨夜的一场细雨飘飘洒洒到天明。滴答的落地声,不绝于耳,转来别有一番闲趣。天刚亮,微微清冷,白凝烟下了床,径自走到外屋,卷起竹帘观雨。
秋凉如水,尤其在地属沿海地带的苏州,更是提早感受到有别于盛夏的沁凉,直逼出预约冬天的凉意。
难得偷得一丝清闲,凝烟反而不知该有何感慨。
这些时日,家里为自己出阁之事忙上忙下的,让她不胜其烦。而良好的教养让她只能任人摆弄,而不可多话。
思及此,她不禁轻叹了口气。昨日小兰拿来一顶凤冠,她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只是说她累了,就上床歇息去了。
可今日,还是要无可避免地试戴。一旦戴上,她又要再次认识到自己的待嫁身份了。那多让她感伤啊。
此时,小兰进来,见状,忙手忙脚乱地给凝烟披上外袍,“凝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下床了?天冷呀,小心着凉啊!”
“无妨。”凝烟掉头进了屋。唉,终究还是不可奢望片刻清静!
梳洗过后,小兰捧上了凤冠,这回她正正规规地称呼凝烟“小姐,”接着轻声问道,“试一下好吗?看看这套凤冠是否合适?”
白凝烟神情淡漠,不置可否。
“凝姐姐……”小兰终于忍不住了,“你笑一笑嘛!都是快嫁人的大姑娘了。”看来她没认识到由她来说这番话着实欠缺说服力,因为她自己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小兰,你知道我并不开心……”白凝烟嗫嚅了声,伏案不再多说。
爹爹说他们最迟一个月之内也一定会来下聘,可是她根本没有那心思啊。
“姐姐……”小兰望着凝烟,也碱口不言了。
小姐自那日之后就整日沉默寡言,美丽的笑容不复存在。小兰看在眼里,心里更难过。可是老爷指示小姐即将出阁,需添置的物品不在少数,下人们只是欢天喜地的筹备,根本不知道小姐真正的想法;而她,也忙不过来,没有空闲去安慰小姐。不过,由于婚事决定得突然,故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此五大礼则稍为走过场,只需最后一礼足矣。
婚礼,本是教人羞喜交织的憧憬,可白凝烟这些时日别说憧憬了,除了叹气,就是发呆。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逃走。
逃走?凝烟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大为惊诧。自己向来为众人口中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怎可妄想?那该叫父亲脸面何处?不!不该多想,一切听爹的就好了。
然而,为何心中如此空洞?
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板凳拖着走。自己的未来夫婿虽非鸡鸣狗盗之徒,但他出身在镖局,如果哪天他打过来的话,一个拳头就会让她送命了啊!
可是,她还能怎么做呢?反抗吗?痴人说梦!丈夫打妻子,天经地义。
凝烟遏抑不了那样的想法,心中的恐惧感与日俱增。
虽说自己的父母是那般恩爱,但,父亲本为文人,绝非蛮横的粗人可以相提并论的,怎知自己竟然会嫁于一介武夫呢!
远嫁内陆,倘若她受了委屈,又该何去何从呢?
凝烟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那顶精工打造的凤冠漠然置之,只不过说:“不用试了,就那样吧!”
小兰也不再多劝。凝姐姐一旦固执起来,谁也说不动。
凝烟支起肘,望出窗外。芙蓉苑中,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却打断不了她满怀的惆怅。
南宫奕挑着眉看完了手中的信。
这季瑶真是把离家出走看成了旅游,一路从长安玩到了豫境内的嵩山。
这进了山,恐怕侗莘就不好看着她了。看来,是会合的时候了。南宫奕决定就此先行告别。
说实话,这一路走来,实在别扭得很。萧远行带了一队人马在前头“开路”,后面跟着喜队,男男女女一大列,大件小件的物品带了不少,拖拖拉拉的。原本半个月足以到达苏州的脚程,如今估计来最快也要再花上半个月!而途经的城乡,尽是三姑六婆凑上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的,搅得那萧远行的脸都快抽搐了。
南宫奕就跟了十天,已经领受够了这滋味,恨不能溜之大吉。现在,有了这么个好理由,此时不走还待何时?两兄弟击掌告别后,南宫奕就独自策马长驱,留下萧远行一人继续应付去了。
傍晚,南宫奕在山下见到了等待已久的侗莘。侗莘看到了久违的少爷,差点没有喜极而泣了。原来他自小就跟在南宫奕身边,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因为,季瑶已经发现了他!
季瑶原本就有点感觉,好像有人在跟着她。偷偷留意,无奈每次回头都不见人影。想想她早就换了男装,何况现在走出了长安城,应该没人认得出她。一路好吃好玩地向南走,再来到了河南,干脆兴致勃勃地跑到嵩山玩好了。可这一进了山,那山路就那么小,有谁跟在后头一目了然。这下侗莘想躲藏都来不及了。
“少爷……”侗莘报告完情况后,沮丧地耷拉着脑袋。辜负少爷所托了!
“侗莘,你做得很好了!我很高兴!” 南宫奕爽朗地笑出来,拍拍侗莘的肩膀。
这下侗莘又笑逐颜开了。嘿嘿,少爷非但没有责怪他,还夸他做得不错耶!
“少夫人已经下了山,警告我不许继续跟着她,还说我‘若是硬要做跟屁虫’,她就……就‘废’了我……”侗莘红着脸,越说越小声,“所以,我……我只好在这儿等少爷了。”
“嗯,这倒像是她会说的话。”南宫奕并不诧异,只觉得好笑。
可侗莘又忙不迭接着说:“不过少爷请放心!我已打听好了,确定少夫人仍向东南行。”
南宫奕点了点头。亲爱的娘子,你想玩捉迷藏吗?那好,他奉陪到底!
雄伟的嵩山,今夕告别,来日方长。到时,定携娘子一道前往!
“侗莘,上来!”南宫奕伸手拉了侗莘上马,自信而慵懒的笑容再次浮上唇角,“好!出发了!”
一切即将明朗化!季瑶,你注定是我南宫奕的妻子,从现在开始,我要使出全力来获取你的芳心!你别想逃。
“哒哒哒……”马蹄声渐渐远去,载着满满的决心,消失在夕阳那头。
大半个月的奔波,萧远行一行人总算到达苏州了。
白振煦于七日前收到关于他们行程的消息,故待他们一到,他早已安排好一切,笑不拢嘴地迎萧远行住进东厢客房。而白凝烟在西厢的芙蓉苑。两人成亲之前,于礼是绝不可相见的。
萧远行只不过住了两天,全被白振煦拉着忙这忙那,根本无暇窥探。
那厢的白凝烟稍稍听小兰说,她远远地看了姑爷一眼,觉得姑爷看上去虽不至于凶神恶煞,但相较于江南的文弱书生,绝对高大强壮得多。
凝烟对萧远行的印象遂牢牢地定格在“粗犷”之上。
至凝烟出嫁那天,萧远行亦只见到盖上了红盖头的她,还是没有机会一睹那可能会让他‘说不出话来’的容颜。不过,他从旁人的话中听出来,这家小姐风评不错。而有幸见过她的人,则啧啧赞叹白凝烟的容貌是“巧笔丹青难画描”。这更让他好奇不已了。
临行前,白振煦给了他一块玉佩。
“贤婿啊,这块玉叫‘择良石’,是传婿不传子的,今天,我就将它传给你了!以后,你也需将它传于女婿。”白振煦恋恋不舍地将它交给了萧远行。毕竟它陪伴他十数载,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岳父噙着泪水将玉佩交给他,再三托付他照顾好爱妻……
“当初,你拾到了它,想是有缘!故我和亲家公商量过后,一致认为两家既是有缘结亲,不如就尽早将婚事办了。好了,你收好它吧!”
萧远行接过玉佩,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它——原来他成亲的缘由竟是如此。不过,如今倒已坦然接受了那突来的“喜讯”。况且都已经到了这关头了。
“岳父大人,如果没有女儿的话,怎么传给女婿?”萧远行突然间问道,让白振煦张口结舌。
“那……那就传给孙女婿吧!”他倒没想过,只能这么说了。
“那如果没有孙女,又该怎么办?”萧远行几乎要问出口,然吉时已到,司仪高呼之后,就该上路了。
萧远行立刻显得兴高采烈。毕竟,今天他是新郎,没理由摆出一副如丧考妣的苦瓜脸。
轰隆隆的鞭炮声响彻云霄,从大街这一头传到那一头,没多久,一行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从白府门前出发了。
在鼓乐的吹奏下,身着红衣袍的新郎倌高坐马背上,笑容满面地领着身后的大红花轿前行。而在花轿后,更有随行的花轿仪仗队,个个身着喜气的红褂子,鼓足干劲敲锣打鼓吹喇叭,迎亲的喜乐气氛热火朝天。
大街上,人人争着看热闹,再争先恐后地收喜娘抛洒的喜糖和小礼品。高叫、大笑、鼓掌的喧闹声,将这条街道渲染上了欢愉的气息。
待花轿队终于离开白府坐落的那条街时,鞭炮、鼓乐更加大放,将整个迎亲喜气引燃到了最高点。
白振煦的眼框红了,可是还要笑眯眯招呼街坊邻居们。
烟儿啊……一路走好……
悄悄跑来探视凝烟的姨娘殷昭思,在丫环和家丁的护照下,巧妙地隐藏在人群中。见大红轿子消失在街头,想想恐怕再也见不到她那美丽的外甥女,她也不禁拿出帕子擦拭夺框而出的泪水。
迎亲队伍走到了虎丘,白凝烟扯下红盖头,悄悄地掀开帘子的一小角,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生她养她的故乡。她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再见了,苏州……
再见了,父老乡亲……
下次回来,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