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恶》乱鸯

8、8章

　　江翎绝不会容忍任何背叛。
　　然而从答应交易的那一刻起，罗晴就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背叛的道路。
　　她这一生，似乎已经注定与江翎纠缠在一起，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那就已经是她无法挣脱的宿命。
　　年幼时在D区互相依靠的时光，或许对江翎来说是不堪回首的经历，可对于罗晴来说，却是难以割舍的回忆。
　　一个连自己活着都要拼尽全力的孩子，哪怕身怀异能也并不强大，却要在D区那样虎狼环伺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脆弱的珍宝。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为江翎拼过多少次命，那时的罗晴也会在心里问自己，这真的只是因为简幽澜那个女人的胁迫吗？
　　或许又是在重伤神志不清的时候，隐约感觉到那个向来逞强又嘴硬的家伙握住了她的手，不安又难过的说别死，让罗晴觉得自己是被她需要的。
　　一个高傲的大小姐落魄到只能依赖她这样的肮脏的老鼠，这卑劣的愉悦感让她甘之如饴。
　　可现在，江翎站的太高，已经看不见她了。
　　——既然这样，那就试着看把江翎拉下来吧，让她从那高处狠狠地摔下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声音从心底浮现，上瘾般萦绕不去，直到于笙出现的那一刻，她知道机会来了。
　　罗晴看着病床上再次陷入沉睡的于笙，伸出冰冷如蛇一般的指尖抚过她线条柔和的侧脸。
　　就当是为这注定纠缠的宿命找点意料之外的乐子。
　　她眯起眼，轻轻勾起嘴角低喃：“我期待你的表现，童十一小姐。”
　　于笙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踏实的皱紧了眉。
　　。。。
　　几天后，罗晴收到了江翎的传唤，自那次交易之后，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江翎一直没再找她。
　　这一次再见，江翎依旧还是先前的模样，她指尖轻轻敲了敲办公桌面，盯了罗晴好一会，才幽幽开口：“这几天跟你捡回来的那个小垃圾相处的好么？”
　　事实上，于笙在醒来之后的第二天就被赶出了江宅，而罗晴这几天没有任务，也没出过门。
　　江翎作为这座宅邸的主人，不可能不知道。
　　真是明知故问。罗晴垂下眼眸，说：“她应该恢复的还不错。”
　　江翎嗤笑一声，将一份文件丢到桌面上，眯起眼慵懒的靠在柔软的座椅里，支着下巴说：“这是你的小垃圾从那个童家人脑子里弄出来的情报。”
　　罗晴拿起文件看了看，上面并没有多少内容，只有寥寥几行字。
　　“你觉得可信吗？”江翎冷笑。
　　罗晴看着文件里附带的那张简易地图，上面标注的位置并不在安全区内，那里甚至还没有被探索队光顾过：“试试看呢？”
　　她说道：“这几年为了找这些童家残党，我们已经将安全区翻了个底朝天，他们为了躲避追杀跑到外面也不是不可能。”
　　“你真的这么认为？”江翎说：“如果这是个陷阱呢？”
　　罗晴放下文件，看着她反问道：“总要有人去验证，不是么？”
　　“那你愿意去验证一下吗？”江翎直勾勾的盯着她：“哪怕会死？”
　　罗晴微笑着说：“我是你的狗，当然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很好。”江翎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听见你这么说，我真是欣慰。”她从办公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枪，缓缓起身走到罗晴面前，举起枪抵在了她的脑袋上。
　　罗晴身体微僵，看着对方的脸，没有任何动作。
　　江翎脸上的笑容愈发冷酷，手中的枪贴着罗晴的额头缓缓滑下，划过侧脸，枪口顶着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然而你明知自己的身份，最近还总是做些出格的事来挑战我的耐心。”她的语调缓慢，透着浓烈的杀意：“你在试探我。”
　　罗晴眼眸微震。
　　“你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为我去死是应该的。”江翎微微低着头与她对视，眼中尽是偏执与疯狂：“既然这样，不如让你在踏出我的底线之前，就这样死在我的手里。”
　　窒息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
　　突然，罗晴忽然笑了，抬手握住了江翎的枪，连同她的手一起，猛地朝自己拉进。
　　“你说得对。”罗晴直直盯着江翎的眼睛，说：“杀了我，我永远都是你最忠诚的狗。”
　　“你在激我？”江翎眼神锐利如刀，冷冷说道：“真觉得我不会动手？”
　　“也许？”罗晴笑着说：“但如果你想杀我，我也会帮你。”
　　她说着，果断的按在了江翎搭在扳机的手指上。
　　‘咔’的一声，没有子弹打出来，却仿佛有什么被击穿了。
　　罗晴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玩味，江翎亦是噙着笑，然而笑意却不达眼底。
　　下一刻，她猛地按住罗晴的后脑，低头狠狠撕咬那张嘴，霸道又猛烈，过了好一会，似乎是发泄够了，才将人放开。
　　江翎眯起泛着殷红的眸子，拍了拍罗晴的脸：“真是条好狗。”
　　“既然你愿意相信那个小垃圾，那就带着她一起去吧。”她将手中的枪仍在罗晴脚前，神情傲慢如同高高在上的女王：“如果她提供的情报不对，就让她消失。”
　　罗晴抬手用拇指抹去嘴角的湿润，垂眸看着脚下的枪，蹲下将其捡起，微笑着说：“明白。”
　　。。。
　　两天后，一辆车穿过D区的边缘，随着引擎轰轰作响，如同一头冲出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向更广阔的荒原疾驰而去。
　　于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手紧紧握着车门的把手以防止不时的颠簸撞到头，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罗姐，这次的任务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罗晴车开的很猛，出了安全区之后，油门就一直没松过，闻言随口问道：“对付几个童家人，两个异能者还不够么？”
　　“我从俘虏的记忆中查到那个地方有不少人，都配置了武装，还有异能者，这些我都已经上报了。”于笙的神色有些严肃：“最后还是只派了我们两个……是家主的意思吗？”
　　于笙皱起眉，语气沉重：“这根本就是让我们送死。”
　　罗晴斜眸，意味深长的瞥了于笙一眼。
　　不得不说，童十一小姐的直觉确实很敏锐。江翎给她那把枪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没想让于笙活着回去。
　　罗晴将那把枪拿出来，丢给于笙：“那就努力点，别让自己死了。”
　　于笙捡起腿上的枪，有些无语：“罗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听说过亡命徒精神吗？”罗晴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上撑着脑袋，表情似笑非笑：“我们这种黑户就算是给家族做事，危险程度也不会低到哪去，既然都一脚跨进来了，就别太把生死当回事，有时候越是不要命，反而越有可能绝处逢生。”
　　“是……这样吗？”于笙神色复杂，对于这行来说，她还只是个新人，既然罗晴都已经这么说，她也不好再置喙什么。
　　距离目的地还需要一段时间，罗晴打开了广播，这里距离安全区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信号断断续续，广播里不断发出嘈杂的噪音，她耐心调着台，终于找到了一个还算稳定的信号。
　　【近日，B区内发生一例丧尸病毒变异事件，变异者在XX大街突然发狂攻击路人，导致在场三人受伤……】
　　于笙皱眉听着广播里的内容，忍不住开口道：“这已经是多少起了？”
　　这种事以前基本只会发生在C区，毕竟与D区那种混乱的地方接壤，发生这种事也不算太奇怪，可如今连B区居然也出现了。
　　“谁知道。”罗晴对此并不关心。
　　对方漠然的口吻令于笙感到有些不舒服，她不甘心的说道：“罗姐，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各个区的防卫都已经很完善了，为什么还有这种事会发生？明明以前……”
　　于笙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沉默下来。
　　“以前童家管理安全区的时候，从来没发生这种事。”罗晴悠悠开口，将她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于笙脸色有些难看：“只是这几年我这样的黑户突然变多，多少也有这个的原因。”
　　新闻里那被误伤的三个人，如果运气不好没能觉醒异能，估计会和那个大街上突然变异成丧尸的人一样被处理掉吧。可是即便觉醒了异能，这样靠病毒变异的异能者，以后的处境又能好到哪去呢？
　　“刚才我们路过D区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外面其实还蛮干净的。”罗晴突然说道。
　　“？”于笙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话题，但还是随着她的话回忆了一下。想起遍地的垃圾和秽物，这样的环境能称得上是干净？她不由得皱起了眉。
　　“我是在D区长大的，那时候可比现在脏多了。”罗晴眯着眼，回忆道：“D区的人为了填肚子，会把刚死没多久的人剖开吃，所以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烂成什么样的都有，苍蝇乌央乌央的。”
　　“……”于笙愣住。
　　“你刚才有见到尸体吗？”罗晴问道。
　　于笙摇了摇头，印象里只看见一个躺在废墟角落里的人，也不知那人是死是活。她不由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罗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说起另一件事：“江家上台之前，安全区的肉类价格很高吧？”
　　“……的确。”
　　安全区的人口数量一直在增加，而牲畜的繁殖需要时间，以至于肉类已经成为了奢侈品之一，人们不得已用人造素肉来替代，可即便是替代品，也遭到了人们的哄抢，最终连素肉也被抬到了一个很夸张的价格。
　　然而自从江家上台后，肉类的价格被砍掉了一半，人造素肉的价格也被压到了一个大部分人能够接受的程度，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件好事。
　　“可是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于笙突然瞪大眼睛，一个可怕的猜想隐约在脑海中浮现，心脏剧烈鼓动，她的面色却逐渐苍白，惊恐而又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D区的那些尸……呕！”
　　于笙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滚，她死死的捂住嘴，大脑一片空白。
　　是这个原因吗？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肉，所以才总是莫名其妙出现病毒感染者？！
　　于笙努力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紧绷着身体，汗水浸湿了她额角的发丝，让她看起来显得很是狼狈。
　　她喘息着、颤抖着开口：“江……家主，她……”
　　“江翎不想这么做。”罗晴扫了她一眼，平静的说：“但为了往上爬，只能妥协。”
　　“你的意思是难道还有人逼她这么做？！”难以抑制的怒火冲破了于笙的理智，厉声质问道：“谁？谁会逼她给人们吃那种……那种东西？！”
　　罗晴并不意外她的反应，淡淡说道：“冷静点，你现在也算是江家的人。”
　　然而于笙正处于情绪激动的状态，甚至已经开始口不择言：“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会害了整个安全区！！！”
　　罗晴突然踩下了刹车，于笙猝不及防撞上了挡风玻璃，她皱着脸捂着磕疼的脑袋，再睁开眼时，却被罗晴猛地一把揪起了衣领。
　　“这就接受不了了？那我告诉你，D区的尸体至少还是人，他们为了减少成本，连丧尸、变异动物都能送到人们的餐桌上！你对这些贵族圈子真是一无所知，他们做的那些脏事可远不止这些，童家难道就完全干净吗？”
　　罗晴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幽冷，又有些失望。
　　“于笙，你这么天真，可是让我很难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