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恶》乱鸯

6、6章

　　于笙缓步走向那伤痕累累的俘虏，只觉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只见男人双目紧闭，左眼皮深陷，右边的脸庞仿佛被利刃撕扯过一般，露出狰狞的血肉，焦黑的伤痕交错其间，触目惊心。
　　于笙被这触目惊心的惨烈模样震慑，她脸色难看的站在原地，一时陷入了沉默。
　　男人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费力的睁开肿成了一条缝的右眼，随后又像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翕动，微不可闻的吐出了几个模糊的字眼。
　　“重铸……荣光……”
　　于笙呼吸一滞，眸子微震。
　　“你还等什么？”阿泽不时看向罗晴，紧张又急迫的催促着。
　　于笙深吸一口气，伸出两只手指点在男人的额角，眼中浮现出蓝色的幽光，如同静谧涌动的深海，这是她异能发动的标志。
　　男人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在场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着，然而五分钟过去，男人却没再有任何动静。
　　阿泽有种不祥的预感，冲上前拨开于笙，查看那人的情况，随后大惊失色：“死、死了？怎么会这样……”
　　阿泽的小弟们神色恐惧的看向罗晴，整个仓库都陷入一片死寂。
　　突然，阿泽像是疯了一样揪住于笙的衣领：“是你！你杀了他！”
　　相比之下，于笙倒显得十分冷静：“这个人长时间遭受非人的折磨，精神状态早就已经到达极限了，已经无法催眠，所以我趁他还活着，尝试强行用精神力探入他的大脑。”
　　“催眠不了？你他妈不早说！”阿泽怒吼：“谁让你自作主张的？！现在把人弄死了，你他妈……”
　　一想到这里的所有兄弟都会被这个女人给害死，他怒不可遏的掐住于笙的脖子，想要要掐死于笙给大家一起陪葬。
　　“行了。”黑暗中的罗晴淡淡开口。
　　阿泽一个激灵，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他松开抓着于笙的手，转头看向罗晴，唯唯诺诺的开口：“罗姐……”
　　他想说全都是这个女人干的，不关他们的事，但于笙可是他自己找来的，又哪里推脱的出去呢？阿泽恐惧的盯着那黑暗中的幽影，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眨眼对方便消失在眼前，下一刻，自己的脖子上就多了一道口子。
　　就像刀疤男的结局一样。
　　然而罗晴却没有像他预想的那般问责，或是直接动手杀了他，而是转向于笙，语气不仅没有不满，反而颇有玩味：“你查到什么了？”
　　“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于笙理了理衣服上被抓乱的褶皱，说：“不过，我要跟江家主当面说。”
　　阿泽一众人仿佛见了鬼一般看着于笙，而罗晴的反应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说要见谁？”
　　于笙看着她，重复道：“江家主。”
　　“你弄死了她费心抓到的俘虏，还敢见她？”罗晴扫了一眼被吊在半空的尸体，问于笙：“你知道自己到了她那会是什么下场吗？”
　　“可人已经死了，不是吗？”于笙冷静的说：“俘虏脑子里的情报，现在只有我知道。”
　　罗晴走到于笙面前，一言不发的盯了她一会，突然伸出手勾住对方的脖子拉进自己。
　　于笙措不及防弯下腰，罗晴突然的举动打破了她的镇定，她下意识的想要退开，却突然听见对方在她耳边的低语。
　　她说：你觉得，我们抓到他这么久，为什么一直用拷打的手段审讯他，而不是让精神系异能者直接探查他的脑子获取情报？
　　于笙心里咯噔一下。
　　的确，用精神系异能直接获取情报并不容易，最终情报的准确性，取决于异能者实力以及是否绝对忠诚。毕竟用这种方法获得的所有情报，都要靠异能者本人转述。
　　平心而论，江家真的找不出一个比于笙能力还强，更信得过的精神系异能者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然而罗晴依旧没有选择用精神系异能获取情报，显然这个童家人口中的情报很重要，以至于他们不愿承担丝毫的风险。
　　于笙意识到罗晴对她说这句话，想来是不相信自己，更何况在对方眼里，自己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低级异能者。
　　于笙眼眸微暗，维持着两人的姿势，在罗晴耳边轻声说：“既然这样，那你又为什么会允许我插手呢？”
　　“想来江家主已经等不及了吧？你可以选择相信我，结果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你胆子不小。”
　　短暂的沉默后，罗晴突然笑了一声，没等于笙做出什么反应，先一步放开了她。
　　“我可以带你见她。”
　　罗晴的脸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在于笙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嘴角不明深意的微笑。
　　阿泽送罗晴、于笙两人离开仓库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看着那辆车远去直至消失不见，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活着。
　　且不说阿泽那些人是什么心情，罗晴在上车后，就用手机将俘虏的死讯汇报给了江翎，并没有提及于笙。
　　等了一会，罗晴依旧没有收到回复，屏幕里一股山雨欲来的死寂感溢了出来。
　　罗晴放下手机，倚在车门边托腮看向坐在前面副驾驶的于笙。对方似乎对目光有些敏感，通过倒车镜与罗晴对视了一瞬，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罗晴垂下眸子，托在腮边的手指点了点脸颊。
　　希望死的别太快，她心里想道。
　　一路无话，车子开回江家大宅。两人下车后，为她们开门的佣人今天看起来有些拘谨，脸上不见平时完美的职业微笑，进门后，宅内的氛围阴云密布，每个人似乎都噤若寒蝉。
　　罗晴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里笑了笑，随后看向身边神色有些紧绷的于笙，问道：“做好准备了吗？”
　　于笙抿着唇，沉默的点了点头。
　　罗晴带她上了二楼，敲了两下门，没有得到回应，她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江翎果然坐在办公桌后，那张精致的脸阴沉得可怕，整个人像一头伏卧的猛兽，冷冷凝视着闯入自己领地的猎物，整个办公室都弥漫着一股窒息的压迫感。
　　于笙跟在罗晴身后，踏进门的瞬间就感觉到背后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就是……江翎……
　　然而江翎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到于笙身上，只是盯着罗晴，开口道：“你捡了什么脏东西回来。”
　　“她得到了那个童家人嘴里的情报。”罗晴看着她，说道：“或许你想听听？”
　　话说到这，江翎才舍得将眼神落在于笙身上，锐利的目光冷冰冰的审视着这个女人。
　　她沉着脸一言不发，在等罗晴给自己一个解释。
　　“于笙，二级精神异能者。”罗晴将仓库发生的事简单叙述了一边。
　　江翎收回视线看向罗晴，眼神愈发冰冷：“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江翎不信任精神异能者获取的情报，因为她的疑心病太重。人是可以被收买的，忠诚狗转眼也可以变成背叛的豺狼。毕竟，江家在安全区的上位并不正当。
　　要说童家与江家的渊源，还要追溯到末世爆发前。
　　那时的A市市长姓童，而江氏则是A市的企业巨头，做的是军工产业。末世爆发时，童市长凭借着对局势的出色判断力，反应十分迅速，将损失控制到了最低，并在A市建立了幸存者基地。
　　那时，江氏主动表示愿意鼎力支持，而A市其他企业也在江氏的号召下纷纷加入进来，基地的规模不断扩大并完善，随着不断有幸存者与异能者加入，成为了如今的安全区，而童家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整个安全区的领导者。
　　随着进入末世的时间越来越长，人类的情况并没有好转，怪物、无序、内斗的大混乱之下，外面的基地一个接一个覆灭，渐渐地，安全区成为了人类最后的容身之所。
　　绝望之下，童家人以“我愿倾尽所有，重铸人类荣光”为口号，为了人类的存续事业，他们认可所谓必要的牺牲，行事风格愈发极端与不容质疑，引起了安全区内许多人的不满。
　　毕竟真要到那个时候，谁也不想成为被牺牲的那个。
　　在这股暗流涌动之中，势力愈发膨胀的江家也逐渐不满屈居人下，从多年前便开始筹划正变，私下游说安全区内各个家族势力，并兜售各种武器作为拉拢。
　　但很可惜，江翎的父亲一门心思想要徐徐图之，却还没等到在安全区称王的那一天，就在家族的内斗中死在了江翎手里。
　　江翎上位后没多久便对童家出手，可因为时机并不成熟，以至于各大家族虽然在江家的威逼利诱下终究选择了冷眼旁观，让童家在孤立无援之下被覆灭，但还是有许多反对的声音。
　　江翎为了堵住他们的嘴，进行了手段残暴的打击报复，这才暂时坐稳了安全区霸主的位置。然而童家领导安全区多年，地位与声望始终不容小觑，因此童家残党始终是江翎的心腹大患。
　　虽然这些年江翎不断对童家残党赶尽杀绝，却总觉得这些人似乎总也杀不完，他们可能正在某个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谋划着什么时候卷土重来，始终无法让她放松下来。
　　而罗晴明知道她不信任精神系异能者，却还是放任这个低级异能者把人弄死了？
　　比起情报，这个事实更让江翎感到愤怒，她看着罗晴说道：“看来我的对你的宽容，让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
　　办公室的氛围一滞，于笙紧张的看向罗晴。
　　罗晴沉默一瞬，说：“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撬开那张嘴了。”
　　江翎怒极反笑：“好啊，那我就听听你所谓的情报，不过你知道我一向不信任这些人的嘴，所以还需要上一道保险。”她说着，拨通了电话，用十分冷酷的口吻命令道：“带几个人上来。”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随即几个黑衣壮汉走了进来。
　　江翎冰冷的扫了他们一眼，只一个眼神暗示，壮汉们立即明白了意思，抓着于笙拖到了一旁。
　　“你、你们干什么？！”
　　壮汉们不理会于笙惊疑的质问，狠狠一拳打在她的脸上。
　　于笙措不及防的摔倒在地，还没等反应过来，带着狠劲的拳头暴雨般砸在她身上，很快，她便感觉嘴里已经全都是血。
　　罗晴听着背后于笙的闷哼以及拳拳到肉的沉重殴打声没有回头，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双眼只是微微朝斜后方撇了一眼。
　　她掐算着时间，过了好一会，罗晴似乎听见了一声轻微的骨裂，她垂了下眸子，开口道：“应该可以了吧？”
　　“你问我？”江翎直勾勾的盯着她，意味不明的问道：“还是说，心疼了？”
　　“这个人性格还蛮对我胃口。”罗晴看着她，语气带了一丝请求的意味：“可以的话，我想让她跟着我。”
　　“你是在跟我提条件？”江翎眼底忽然涌起一股暴戾，神态却忽然散漫起来。
　　“你跟着我的时间最久，应该很清楚那些不够资格却还想跟我做交易的人，最后都付出了什么。”
　　“想清楚再回答。”她眯起酝酿着风暴的眸子，指尖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刻意放缓的语气显得格外漫不经心。
　　“你要为了她，跟我做交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