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深不可渡》殷愔

28、同生死天命难违

　　顾飞飞走进营帐，见帐中已坐了好几个人。当中一人面色黝黑，正是副帅王昌钰。神刀钟无狄坐在右首处，这位江湖第一神刀本就是闻名八方的大侠，若非徒儿宋连星掌了帅印，绝不可能为朝廷卖命。对这位钟伯伯，顾飞飞向来是十分尊重的。她走进帐中抱拳道：“飞飞见过王将军，钟伯伯！”

　　未等二人发言，就听旁边有人不满道：“飞飞，你怎只顾着他人？我在这里坐了老半天你却视而不见！”

　　顾飞飞转眼，惊异道：“沈昱？你……你怎会在这里？”

　　沈昱见他看向自己，展演笑道：“我为何不能来？难道这战场只有宋连星来得，我小沈公子就来不得？”

　　顾飞飞眸光一暗，低垂了头不再看他。行了礼找了个离他稍远的位置坐下。沈昱自知失言，尴尬地咳了两声，假装喝茶。

　　王昌钰道：“沈公子不远万里赶来支援，这份心怀天下的胸襟着实令人感动。只是不知沈公子可知道如今的战况？”

　　沈昱沉吟道：“我这一路走来，确实也听了一些战地传闻。诸如什么主帅宋连星将作战地图拱手相让，通敌卖国之类。不过我想宋连星虽向来目中无人、眼高于顶，但还不至于去做这种卖国求荣的事。”他瞥了在场几人一眼，忽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于是道，“坊间之人向来喜欢编造一些不实言论，以打发时间，你们不必放在心上。我沈昱也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王昌钰勉强笑道：“沈公子既是宋帅的朋友，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宋帅通敌一事，虽然我们都不愿相信，但对方主帅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拿出作战地图，证据确凿，我们亦是无法抵赖。这件事恐怕圣上已经知晓。”

　　“什么？”沈昱拍案而起，茶杯落地，摔得粉碎，“你们……你们竟然将此事报给了圣上？你们有证据吗？仅凭对方的一面之词就断定宋连星有罪，未免也太武断了吧？这分明就是对方的离间之计，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来吗？”

　　他声振屋瓦，连王昌钰也被他吓了一跳：“沈公子所言不假。如此荒诞之事，我们自然也是不会相信的，只是，军中每日都有人草拟战报，然后快马加急送回京中。这战报一事，自有专人负责，并不听命于军中。此事我们纵使想瞒也不可能啊！”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区区草拟战报的人，还能逃出你的手心？宋连星呢？这个主帅怎么当的？竟然让几个咬文嚼字之辈骑到自己的脖子上，当真窝囊至极！”

　　“宋帅已经被免去元帅一职，自失城那日身受重伤以来，卧病在床，昏迷不醒。”

　　沈昱惊疑道：“那如今的主帅又是谁？”

　　王昌钰侧面抱拳：“承蒙将士信任，王某暂且代主帅一职，等候圣上的御令。”

　　沈昱皱眉思索片刻，忽然冷笑道：“原来如此……哈哈哈哈，王将军，我看这通敌卖国的人就是你吧？既得了好处，又登上帅位，可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你说什么？？”王昌钰惊愕出声，紧盯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此刻他只需一声令下，就能让此人身首异处。

　　顾飞飞起身道：“王将军，沈昱不知内情，又听了不少坊间传言，所以一时失言。还望将军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王昌钰勉强忍住怒意，但面色依旧冷峻。

　　顾飞飞看向沈昱，道：“沈昱，你可知几日前若非王将军舍命为连星挡去一剑，连星早已……死在战场上。王将军本是将门之后，这段时间以来与连星出生入死，如兄如弟，怎会做出这样不堪的事？你若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军法处置，我也再不会为你求情！”

　　沈昱见她神色严肃，知道她定是生了气，唤了一声：“飞飞……”

　　顾飞飞却不再理他，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钟无狄终于开口道：“飞飞，连星伤势如何了？”

　　顾飞飞摇头：“他一直昏迷不醒。”

　　钟无狄沉吟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见他虽伤势颇重，但未及筋骨，将养一段时间，定会有所好转的。”

　　顾飞飞点头不语，眼中的忧虑却不减分毫。

　　钟无狄长叹一声，看向王昌钰：“王将军，今日钟某斗胆请你们前来，乃是为商量出制敌之策。”

　　众人都是一惊，王昌钰精神一震：“难道钟大侠已想到了退敌之策？”

　　钟无狄道：“如今我军将士士气衰落，若是再打下去，损伤不可估量。要想制胜，只能兵出险招！”

　　王昌钰点头道：“钟大侠所言不假。王某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想退敌之策，只因生性愚钝，未曾想出。不知钟大侠有何妙计，不妨直言。”

　　钟无狄神色凝重，一字字道：“投！降！”

　　“什么？”沈昱惊呼道，“我堂堂大齐国，怎可做不战而降的鼠辈？？？我沈昱宁愿战死，也不投降！”

　　顾飞飞也道：“钟伯伯，这件事恐怕连星也不会答应的。我军虽然死伤惨重，但只要向朝廷请求援军，我们不是没有取胜的可能！”

　　钟无狄道：“此去皇城再快也需三天，即使皇上允许增兵，立刻招兵买马，等待大军集结，至少要花十日。再整装出发，到达营地恐怕已过去二十天了。但此刻燕国兵强马壮，转瞬间就可能发动攻击。到时候就算援兵到了，我们早就全军覆没，尸骨无存了。”

　　“但……但……”顾飞飞已无话可说。

　　王昌钰始终不发一言，他忽然眼前一亮：“钟大侠说的，难道是诈降？”

　　钟无狄朗声大笑道：“王将军果然不负将帅之才。钟某正是此意。先下书投降，然后邀请对方主帅进城，然后趁机擒了对方将帅，此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王昌钰却露出忧虑之色：“如若对方不相信我们，不进城中，又该怎么办？”

　　钟无狄默然，接着道：“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很久。我想，若要让对方主帅放下戒备，除非……”

　　“除非什么？”王昌钰忍不住问道。

　　钟无狄道：“除非我们先派一人前去说和，然后遣一人质留在对方的营帐之中。而且这人质必须在军中极有分量，能让对方消除顾虑。”

　　王昌钰站了起来，沉声道：“既如此，那就让王某做这个人质吧！”

　　钟无狄却道：“不行！军不可一日无帅，王将军若是走了，这军中谁来部署擒敌之事。此事万万不可。这人质还是由钟某去做吧。”

　　“这……”王昌钰迟疑道，“钟大侠虽在军中威望甚高，但说到底只是个江湖中人。就算去了敌营，也难以消除对方的顾虑啊！”

　　钟无狄只好叹气。

　　顾飞飞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王将军，顾飞飞愿意做人质！”

　　王昌钰道：“顾姑娘一介女流，怎能以身犯险？”

　　沈昱附和道：“飞飞你怎么能去哪种危险的地方呢？我绝不同意！”

　　顾飞飞白了他一眼，朝王昌钰拱手道：“将军，飞飞是宋连星的未婚妻，理应是人质的最佳人选。况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料想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若将军还是不放心，可找一得力的副将与我同去。”

　　王昌钰赞道：“好一个巾帼英雄！！顾姑娘放心，王某一定安排军中武艺最高的将士与你随行，护你周全！”

　　“多谢将军！”

　　门外忽有人道：“王将军，外面有人找您！”

　　“哦？”王昌钰起身道，“今日暂到此处，详细的计划我自会部署，到时候还请钟大侠多多指教。各位早些歇息吧！”

　　他说完快步走了出去，钟无狄也起身告辞。

　　顾飞飞抬脚要走，沈昱伸手拦住了她：“飞飞......”

　　“沈公子还有什么事吗？”顾飞飞神情冷漠，甚至连眼也没抬一下。

　　“沈公子？”沈昱露出受伤的表情，“我们这才几日不见，你就与我这般生分了？”

　　顾飞飞退开一步，与他拉出一段距离：“难道我往日与你很亲近吗？”

　　沈昱忍不住笑道：“你那日亲口说要嫁给我的，你说亲近不亲近？”

　　顾飞飞错开目光，似不敢看他：“我......对不起，当时我......”

　　“你刚刚为什么说是宋连星的未婚妻？你明明是我的......”

　　“对不起！”顾飞飞打断了他，“当时我是为了骗宋连星才答应嫁给你。我心里只有连星一个人。”

　　沈昱怔住了，他的眼中满是忿恨：“为什么你的眼里只看得到他？我不远万里来这里找你，这些天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的安危。日夜兼程，生怕来晚一步，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回头看看我？”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眸中已有泪光，“飞飞，你告诉我什么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我可以改......”

　　“你没有不如他！”顾飞飞道，“沈昱，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控制不了我的心。谢谢你能来找我，不过这里太过危险，你还是回景州去吧！”她抽回自己的手，快步离开。

　　沈昱并没有追上去，他只觉一阵心痛，痛到他几乎站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