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步沦陷》冰渣

5、心事

　　碧霞寺修在半山腰，因为比起享皇家香火俸禄的大钟灵寺位置更为偏远，山路又崎岖难行，是而往来香客更稀少些，也让碧霞山多了份清净安宁。

　　只是这道路实在难行，又陡又窄，轿辇是行不通的，只能靠自己的双脚亲自走。楚申则是一副走惯了的模样，与众人一同拾级而上。

　　蔚琛一开始还与苏定北闹了一会儿，后来也不知是体力不济还是心情不佳，一步一步慢腾腾的落在了最后。

　　“小琛。”已站到高处的楚申转过身来，冲蔚琛道，“从方才起便见你脸色不佳，是否哪里不舒服？”

　　苏定北也关切道，“平时也没见你体力这么差啊？生病了吗？”

　　蔚琛干脆站住了，冲两人摆摆手，“我没事，我就是……有点累。”

　　苏定北与楚申对视一眼，皆不留情面的嘲笑起蔚琛来。他们本就是好友，年岁又都尚轻，此时知道有陆卫城断后，便也都不担心。互相嬉闹一阵之后，苏定北与楚申便先往碧霞寺而去。

　　“蔚小公子，你没事吧？”

　　剩下陆卫城与蔚琛，还有几个提行李的随从，明明是这种难得的与陆卫城单独在一起的场合，蔚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此时就是提不起精神来。

　　陆卫城摆摆手，示意随从们先走，自己在已坐在了台阶上的蔚琛面前屈下膝来，用手抚了抚蔚琛的额头。

　　“没有发烧，果真是没力气了？”

　　他的手，有点硬，蔚琛暗想。

　　见蔚琛不答话，情绪有些低落，陆卫城便迅速将一路上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似乎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吧！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但他没有直问，虽然与蔚琛相处时间不长，但印象里蔚琛一直是个鲜活明快的少年，可见他如今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陆卫城发觉自己竟也无法快活起来。

　　两人一齐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心绪凌乱，另一个则苦想对策。

　　“来！”

　　陆卫城转过身背对蔚琛蹲下，示意他上来。

　　　蔚琛看着眼前宽阔的背脊，迟疑着。

　　“蔚小公子难不成想在这儿坐到日头落山？若是如此，那陆某可不奉陪。”

　　陆卫城一边说一边作势要走，果然，他刚要起身，肩膀上就多了份重量。陆卫城的激将法得逞，却并不开心得意，而是觉得终于放了心。

　　陆卫城背着蔚琛轻松站起，并不费多少力气，虽是山路，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蔚琛的脑袋靠在陆卫城的肩膀上，仍旧一言不发，安静得出奇。

　　“小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可否与陆某说说？”

　　“……不说。”

　　居然回话了！陆卫城便趁胜追击。

　　“那陆某来猜猜，莫非是陆某哪里做的不好，惹小公子生气了？”

　　但背上的小人只是转动了一下贴在他身上的脑袋，没有回答。

　　陆卫城只好继续逗蔚琛说话，“看来陆某猜错了，那……难不成是小公子看中了哪家姑娘，正为佳人烦脑？”

　　这一次又是迟迟没有回应。

　　怎么又不答话了？难道是我太过急躁？不应该吧……

　　陆卫城苦思自己的战术失误在何处，一时也不说话了。林深幽静，红叶漫天，细细的凉风吹拂而过，将蔚琛俊秀容颜上因陆卫城而浮起的燥热吹去了几分。随着路程的延伸，周围的景色愈发森然清幽，带着些秋日独有的萧瑟寂寥，令蔚琛的心也渐渐跟着平静下来。

　　二人皆是无言，却又都觉得和谐得出奇，一呼一吸，一步一进，明明没有沟通过，却意外的多了份安逸舒服的感觉。陆卫城将脚步放缓了些，既然背上的小公子心情不佳，估计是懒于应付他人的，干脆陪他在这山色中多转悠一会儿，散散心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卫城还以为背上的小公子睡着了，却感觉他窸窸窣窣的动了动那颗与自己的脸颊脖颈几乎贴在一起的小脑袋，嗡嗡的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但异常清晰，不知怎么的，平静无垠如无风时的湖面的心绪就这样被平白掀起了波澜。

　　“我不想你死……”

　　蔚琛说完，重新把脸埋在了陆卫城的后颈，呼吸而出的温热气息不经意的喷洒在了陆卫城脑后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之中。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

　　陆卫城紧了紧手臂上的力度，将已有点松下去的蔚琛背得更稳当了些。

　　“小傻子，我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死的。”

　　陆卫城深深吸了口清凉的空气，惊觉蔚琛情绪低落了半天难道是为了这个？联系起自己在车上说的话，他不是粗鲁之人，很快就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只是……怎么可能呢！陆卫城责怪自己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也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沙场多年，怎么还这般不稳重，真是为将者大忌！

　　这样的回答蔚琛自然是不满意的，但他张了张嘴巴，终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立场继续这个话题。他紧了紧揽住陆卫城脖子的手臂，又道，“陆帅你年岁几何啊？”

　　“你多大？”

　　“十六。”

　　“比你大十岁。”

　　“那也没差多少嘛……”蔚琛嘀咕着。

　　“怎么？小公子有兴趣认陆某做个哥哥？”陆卫城笑道。

　　“才不要，我已经有两个哥哥了。”想了想，蔚琛又问道，“陆帅你呢？”

　　“想必小公子你也知道，陆某本是何府的家奴，小时候进何府以前的事已经记不清了。”察觉身上的人又沉默了，陆卫城连忙道，“这些都是陈年往事，陆某自己并不在意，小公子可别为此内疚，觉得勾起了陆某的伤心事。”

　　可陆卫城越说的风轻云淡，蔚琛的心里就越难受。

　　“快到了。”陆卫城道。

　　蔚琛抬头，碧霞寺的山门已清晰可见。蔚琛忽然觉得一阵舍不得，抱着陆卫城的手臂又紧了些，只盼着陆卫城的脚步能再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