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ELevenes

52、第 52 章

　　“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陈滁神色认真，说到这句话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眸色温柔。
　　那天晚上李斯微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慌张什么，结结巴巴和陈滁说完晚安，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出门，等到回到自己房间时才后知后觉刚才自己的行为可能会扎痛陈滁一颗少男心。
　　他揉了揉脸，成功的睡不着了。
　　陈滁想可能还是吓到李斯微了，二十多年来的兄弟说断袖就断袖，只是跑了还算好。只不过他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李斯微就把状态调整过来，十分自然和他打招呼，完全没有昨天受到惊吓的样子，甚至让陈滁怀疑昨天夜晚的坦白只是自己在做梦。
　　李斯微十分淡定，从容自然。
　　......个屁。
　　他自认为自己好歹在风月丛中过，可谓谈情说爱小能手。然而那天晚上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陈滁，从小到大，各种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学堂里夏天备好的冰鉴，冬天里灌好的暖炉。
　　走神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看向自己，被发现后会红着脸避开，楚清当时老开玩笑，说陈滁是李家还没过门的小媳妇。
　　再是到后来大将军回京，城门口的久别重逢，扬州，荆州，再到北境。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杨灵光曾经“我有个朋友”的话。
　　要是，如果，那个朋友会不会是自己？
　　李斯微机械一般往嘴里塞了口白粥，对面有人坐下，白瓷碗碰上木桌清脆一响。李斯微抬头，看着陈滁。陈滁端正坐着，难得在他眼下看到青黑表明了昨天的睡眠质量。陈滁瞥了一眼李斯微端来的小菜：“吃太少了。”
　　李斯微看了看被自己折腾的稀巴烂的粥，暂时性无言。陈滁也不明白李斯微这一下高涨一下低沉要搞什么，正想开口，李斯微伸手挡住：“停，我在思考人生问题。”
　　“如果我昨天的话对你产生了困扰，我道歉。”陈滁垂眸，剥开蛋壳把水煮蛋放到李斯微的盘子里。李斯微一哽：“倒也不是，我就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
　　“嗯？”陈滁挑眉。
　　“......没事。”
　　今天陈婉就要准备启程回江南了，李斯微得以再见到之前在客栈碰到的男人，男人性格很好，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看到陈婉时张开双臂把人抱了起来，陈婉红了脸，娇嗔锤了一下他的背，鬓发垂下，腰间挂着的铃铛摇晃。
　　李斯微不知道怎么着突然想起之前，岁稔堂在七夕那天仍然坚持上课，美名其曰“反正你们目前也没什么情可谈的不如多读点书”。每年七夕京城都会举办灯会，楚澜看到底下一阵躁动，再讲四书五经估计也没人听，估计着时间，搁了笔：“今日七夕，不如赶巧给你们讲一讲情爱之事。”
　　楚澜年轻那会看得话本也不少，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边，挑了几个出来：“从前有一个穷书生，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出人头地。”
　　李斯微凑近和陈滁小声叨叨：“这种开头的故事我见多了，接下来这个书生爱上了一个富家小姐。”
　　“......但是他考了很多次科举都没能过，他在想，要不放弃算了，留在镇子里当个私塾先生。这一天，他上街买纸笔，遇到了一个富家小姐。”
　　“看吧。”李斯微挑眉：“然后就是这个书生爱上了她，因为地位悬殊书生决定继续坚持考科举，拿个官职回来提亲。”
　　“富家小姐家里都是做武官的，兄长是镇边将军，从小按着士兵的标准养富家小姐，全城的人都知道富家小姐将来怕是会成为当朝第一女武将。书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小姐也从来没有见过像书生这般一身干净书卷气的人。”
　　“后来的他们，和天下千千万万有情的儿女一般相爱了。”
　　“小姐家里的人很开明，他们也清楚像小姐这样的性格，真的要嫁人还是很困难。大家都喜欢知书达理温柔可人的妻子，而不是娶一个刀枪棍棒样样都行的铁姑娘。所以当小姐带着书生回家时，虽然老爷老大不乐意，看到女儿眼底的情意，还是勉勉强强答应了，不过他要求书生去考科举，什么时候能够上榜什么时候准许他娶小姐。”
　　“书生答应了，很快他又到了前几次跌倒的坎。那天他正准备进京，小姐来了。小姐和他说自己要跟着老爷去一趟边境。”
　　“她说，我可是富家小姐，到时候你来娶我，一定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彩礼从我家一直排到城门。”
　　“书生揉了揉小姐的头，说，好。”
　　“小姐又说，我开玩笑的，你尽力就好，大不了我养你。”
　　“书生又说，好。”
　　“小姐说，我等你回来娶我。”
　　“书生还是说，好。”
　　“于是书生进京了，他像之前一样，找好客栈，安排好一切，躺在床上休息。”
　　“他考了太多次了，心里十分平静，只不过这一次不一样，还有人说等着他回去娶她，这一次再怎么说也要考个好功名，毕竟小姐还等着他八抬大轿回去。”
　　“但是这一次，他还是落榜了。他准备回去，正好在刚到家的时候收到了小姐的一封信。”
　　“大将军镇守边疆，因为内奸出卖被围城，大将军死守，在援军到达之前边境重城得以保全，将军一家战死，赐皇姓，小姐被进封为郡主。”
　　“小姐仙逝第二年，书生又去考了科举，高中状元。后来书生当了大官，娶了圣上最疼爱的公主，育有三儿女一生无病，最后寿终就寝。”
　　“不是，不应该是终生不娶一生只爱一人吗？”
　　“所以说，这就是人世间的情爱。”楚澜拍了拍桌子，收起表情严肃道：“小姐对书生的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当做留堂作业给你们自由发挥，三日后交上来，散课了，不耽误你们晚上去逛灯市。”顿时课堂里哀鸿遍野，一群可怜学生苦巴巴收拾纸笔。三天后交作业时，李斯微企图用自己的文章换陈滁的惨遭拒绝，气呼呼交了作业，一个早上不理会陈滁。
　　他猛地回过神，觉得自己这几天是真的魔怔了，动不动就开始回忆往昔伤感青春。陈滁在那边和男人说话，陈婉插了句什么，然后转身朝自己走来。
　　“小军师我还得和你说一声对不起。”陈婉抱歉：“之前我骗你说我喜欢陈滁想要追他......”
　　“陈滁后来和我说了。”李斯微笑：“小事无妨。”
　　陈婉松了口气，那边男人朝她招了招手，她应了一声，拍了拍
　　李斯微的肩：“小军师，有些话我傻弟弟说不出口我帮他提一提。”
　　“不管什么结果，别让他等了。”
　　闻言，李斯微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揉了揉衣角，笑容半分没垮：“好。”
　　陈婉走后，陈滁领着人去清点商队运来的东西。杨灵光捧着一堆书出来，正好撞上李斯微。“大人来找将军？他现在在里面清点东西呢，您可能要等一下。”杨灵光说道。李斯微“唔”了一声：“我晚点再来吧，帮你搬书，书要搬到哪？”
　　杨灵光颠了颠书：“要送到主帐去，都是些旧书了，听陈姑娘说是将军写信回去让商队去老宅把书带回来。”
　　“也不知道将军要干什么，这些都是他少年时期看的兵书，大部分都是些基础理论，我都怀疑将军是不是准备收学生。”
　　李斯微借过书，莫名觉得这个学生是自己。
　　把书放好后，杨灵光去帮忙，李斯微一个人留在主帐翻着旧书。这些书大部分保存完好，一些稍微褪色的墨迹也被陈滁重新补满，有些句子被划了起来，旁边还打着陈滁的标注，肉眼可见当初的大将军还很稚嫩，所有批注都是大白话，实在憋不出来了就在旁边写了个“好。”
　　李斯微扑哧笑出声，翻动书页的手指一顿——
　　他万是没想到竟然可以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字迹。书里有一面许是出了印墨的问题是空的，被他拿来传纸条。
　　“中午吃什么？”“啊我好困我不想听了。”“嘿你看看第一排那傻子嘴张这么大。”“咱们要不下午把课翘了吧太无聊了。”
　　一张纸下来基本都是李斯微一个人自言自语，陈滁是好学生，上课认真听讲，以至于李斯微最后被气到，恶狠狠写上“陈滁你理我一下！”没得到回应还在后头加了个王八以泄私愤。
　　“假正经。”李斯微低声吐槽
　　他把书本合上，不小心碰歪了只好重新收拾，冷不防看到一张有些发黄的纸。
　　京城鸾笺坊特制，之前老板还吹嘘这种纸里面加了金箔，力图营造“书中自有黄金屋”一般的尊贵。李斯微买的纸笔基本都是鸾笺坊特供，自然认得。他伸手打开，发现是当初七夕自己之前交上去的课业。
　　他思考了半天，最终还是写上了特别简单的一句话。
　　“小姐说，我不等你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自己的作业就跑到陈滁这边来了，继续往下翻，竟然还能搜到另一张稿纸，正好夹在书本中，也不知道是陈滁什么时候写的。
　　满满一页纸全是他的名字，最后还标了景佑年的日期。
　　他身“死”的那个日子。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李斯微都在翻那些书，他看到了很多夹在中间的稿纸，或者是他的作业，或者是他曾经给陈滁写着玩的书信，甚至还找到了陈滁写给皇上请求重新调查李府旧案的折子，日期正好是陈滁和北匈奴大捷的那一天，不知道是不是被拦了没能送上去。
　　“情向往之。”
　　李斯微提笔，在陈滁的字迹后补上了自己的回答。
　　李斯微找到杨灵光，开口就问：“陈滁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还没等杨灵光开口，他皱了皱眉：“算了我换个问法。”
　　“陈滁是不是喜欢我？”
　　杨灵光先是一愣，然后露出老父亲一般的慈祥感慨：“大人您终于看出来了你知道我们将军不让我说我憋得有多难受吗我的天可急死我了。”
　　陈滁一直忙到晚上才回营，收拾完物资后他去了边镇见了鸢楼的人，回来时已经不早，看到杨灵光时还皱了眉头回想一下值班表：“今天夜巡不是你吧？”
　　说完他又想到杨灵光这个时候过来等人的另一种可能性：“李斯微怎么了？”
　　杨灵光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给陈滁塞了颗染得通红通红的鸡蛋，目送着陈滁一头雾水回去。
　　他进门，和昨天一样的场景，李斯微坐在帐中等他，只不过这次似乎有些不同，陈滁打量了一下，确定了李斯微身上这一套衣服的价值，顺便瞥了眼他腰间系着的纯水玉佩。
　　好像过于庄重了，以至于陈滁第一反应便是李斯微又要准备去哪里开屏。
　　“等很久了吗？”他开口问道。
　　李斯微没有回答，直接起身扑来，一把将陈滁压在柱子上，捂住陈滁的嘴，即将说出口的话却在这时梗了梗，不用看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耳朵铁定红了。
　　刚才他冲的急，手紧紧捂着陈滁，陈滁温热湿润的呼吸洒在手心，垂眸认真的看着他，眼睫微闪，怕李斯微站不稳一只手还扶在他的腰上。
　　李斯微咽了口口水，莫名想到之前做过的春梦，陈滁还在等着他说话，李斯微疯狂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情感经历丰富花楼第一大官人·斯微：不就是告个白！
　　原先打好的各种诗词歌赋爱情文艺腹稿全部忘掉，开口就是：“陈滁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说完，怕陈滁反应不过来继续补充：“就是那种，想和你结婚和你洞房和你一辈子好的喜欢。”
　　他把手放下，惴惴不安看向陈滁，陈滁愣了片刻，笑开，眉眼舒展。
　　陈滁真的好好看啊，李斯微还有心思想。
　　陈滁揉了揉李斯微的头，把人往怀里揽了揽，说话时胸膛振动：“你终于聪明一回了。”
　　“陈滁你心跳好快。”
　　“有点激动。”
　　“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我了？”
　　“少年时第一次悸动就给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讲？”
　　“我怕你不是断袖，告诉你之后你会躲着我。”
　　李斯微从陈滁怀里抬出头：“陈滁我想亲你。”
　　“亲。”
　　唇齿相贴，断断续续的语句漏出。
　　“我之前和杨灵光说过的，亲一下不行。”
　　“那就两下。”陈滁接过话头，转身掌控了主动权。
　　桌上的书还是摊开的，烛火照亮墨迹。
　　“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