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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盘中餐 ...

  •   幸陶训斥那个管事妈妈的事,不知怎么的,没两日就传到了皇后那里,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奈何那个管事妈妈是冯氏当年放到太子府照料陈瑜的,再加上冯氏还在为沈家与大皇子的亲事恼怒,一直寻不到个宣泄出口,如今又有风言风语传到宫中,便也不顾时辰,不顾身子不适,当下把幸陶宣到了宫里。两个皆有些许病容的女人,一个饱经岁月的沧桑与失望,一个尚不知岁月为何失望为何,在炭火与兽香缭绕的宫殿内相对而望,彼此厌恶,彼此轻视。

      起初幸陶还不卑不亢地分辨两句,到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眼前这个妆容勾画精致讲究,却难掩疲态与衰容的女人,似乎有千万句说词来批判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太子妃,她搬出了那个管事妈妈的年岁,说自己不应该仗着身份便随意欺凌年老的仆人,又说起多年前北骊的饥荒,朝中的皇子皆以身作则进言献策,如今虽是丰年,自己也不该依仗富庶随意挥霍粮食,不看在百姓疾苦,也应看在自己的丈夫为君分忧为国出力的份上收敛一些。又说起楚周地处优渥之地,幸陶又是公主从小养尊处优,教养如此,也难怪不将其放在心上。幸陶忍着眼泪跪在冯氏面前,连连称“是”。若非陈若前来侍疾请安,幸陶也不知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冯氏见陈若来了只得就此作罢,让人捧来几卷诗文,命幸陶回府抄十遍,三日后派人去取。

      回去的路上,幸陶一路无事,等回到了清云轩才抱着南姝哭了起来,南姝听小玉说了前因后果,又翻了翻皇后给的诗文,全然是劝诫人珍惜粮食抑或感慨民间疾苦的文章诗句,什么“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等到用了午饭,宫里又传来了旨意,那些平日里喂鸟雀的丫鬟皆被从清云轩带走了,安排进了别的地方,紧接着又换了一批新人,幸陶望着院里又陌生起来的面孔,空荡荡的后园,几只麻雀和喜鹊飞过来,见今日一无所有,只得悻悻飞走。

      天黑得愈发早了,南姝陪着幸陶抄着那些诗文一时忘了时辰,抬眼间,窗外的天已如泼了墨一般,屋内不知何时掌起了灯,细细算来,却是还没到用完饭的时辰。幸陶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随手摔了笔,墨汁顺着笔尖透过了一层又一层的宣纸,好似几点黑夜趁着人不注意偷偷溜到了屋里一样。

      时光在南姝和幸陶的笔尖上一点点流逝,每写一笔,躲在云层后,如同虚影一样的太阳便稍稍向西方挪了一丝距离,每写一笔,大街小巷的灯火便一跃而起,最后整个都城华灯初上,灯火交映。

      陈瑜和陈若坐在马车中,外面的灯火在车帘扬起的缝隙中似烟花飞逝地扑闪,唯有凌花楼灯火阑,烛影寥落。陈瑜下车时,大皇子陈珞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凌花楼前,几缕碎发垂在额角两鬓,见陈瑜走过来时,眼角还挂着些许清晰的泪痕,周围莺莺燕燕地围了一群,却都一声不吭。陈瑜见陈珞如此狼狈,一时有些尴尬。自己今日与王大人之子王棋去山上放鹰,黄昏正要下山时,宫里递来消息,说是云子姑娘出了事,陈珞又是叫人去宫中请了太医,又是要查凶手,后来太医也无回天之力,陈珞竟坐在凌花楼前失声痛哭起来,皇上知道了甚是不悦,让陈瑜去把陈珞带回府。

      陈瑜命人遣散了周围这些欲图为陈珞排忧解难,却又不知从何下手之人。凌花楼的荀妈妈见宫里来了人也不敢多问,忙把陈瑜请到屋里,屋内徒有彩幔堆叠,花香满室,却是空无一人。荀妈妈嘱咐人去沏碗茶,陈瑜只道不必了,随意捡了一处桌椅坐下便问道:“云姑娘呢?”

      荀妈妈朝楼上努了努嘴:“您来的时候宫里来的太医刚走,其实早就不行了,是大公子不信,非得叫太医来瞧。”不等陈瑜接着问,荀妈妈赶忙又道,“谁不知道云阿是大公子的人,平时阿云不唤,除了我和贴身的丫鬟也没人敢去叨扰,不过是今日送了午饭进去,好几个时辰了也不听阿云唤人来撤菜,送菜的丫头心下觉得奇怪便去敲门,也没人应,她们也不敢自己做主,便找了我来,等我进去就看见阿云倒在地上,饭菜洒了一地,其实当时人已经……我们也慌了才让人禀报了大公子。”

      “太医怎么说?”陈瑜问。

      “太医说是吃食里被人下毒的缘故。”陈妈妈低首道。

      陈瑜吁了口气,不经意问道:“哪盘吃食?”

      “可巧不巧的,竟是那盘枣花酥。”荀妈妈长吁短叹地抚掌道,“阿云喜欢吃枣花酥,之前偶尔说了一句凌花楼的不如五酥斋做得好吃,大公子便隔些日子派人买了送来给阿云,今日又叫人送来了些……”

      “若是凌花楼里做的菜还好说。”陈瑜望着一旁偶尔发颤的烛火,半晌自言自语道,“枣花酥从外面买过来,在点心铺子开始就不知经了多少手,。”

      “根本就不用查。”陈珞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满面悲恸,身影摇晃,说话时字里行间带着深切的恨意,“除了沈家还能有谁,自父皇指婚以后,这些日子不管是宫里的还是沈家,都在劝我和云子断了来往,我不答应,他们就下此毒手,如此下三滥的招数,真当旁人猜不出来吗?”

      陈瑜起身瞧了一眼陈珞,并未应他的话,只道:“天色不早了,兄长也不忍让云子姑娘无人照管,有些事还是早些处理为好,当初兄长闻讯骑马匆匆而来,如今兄长心怀悲戚,父皇不放心兄长,叫我来送兄长回府。”

      “不必。”陈珞摆摆手,绕过陈瑜一步步往楼上走去,楼梯吱呀声在空荡的凌花楼回荡,刺耳冗长,仿佛每一声都是一声哀叹,“我都安排好了,我一会儿便带云子回府,你刚刚大婚不好沾染这些,还是不要送了。”

      “兄长要带云姑娘回府?”陈瑜不免有些惊诧。

      “我答应过云子,早晚有一天要把她接到府里的。”陈珞立住脚步,“父皇明日若是问起你来,你便说劝不住我,并且,我与沈家婚事也就此作罢了。”

      陈珞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周围碧蓝色的幔帐在烛影的扑朔下如游鱼一样满屋辗转游动,陈瑜应了一声“是”,转身出了凌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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