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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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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秋愈深,天亮得也愈晚起来,竹林沙沙,伴着清脆笛音,打破长久的寂寥。
苏致茗被地上的阴凉冻醒,爬起来就看见姜令着一身玄衣红裳,端正挺拔坐立在案边,一壶茶置于炉火上,青烟弥漫,徐徐而上,姿态曼妙。
见苏致茗起来,姜令放下竹笛,倒一杯茶,示意他过来坐下。
“参见大将军。”苏致茗想起晕倒前黑衣人对他说过大将军要见他,眼前这位清冷,没有烟火气息的玄衣红裳女子就是大将军姜令了。苏致茗没有挪步,儒雅地朝她一拜,立在原地,等着被询问。
“昨日有几波刺客在阅江楼刺杀杜清砚,有几个是你派去的?”疑问的话,说出来带着肯定的语气。虽然刺客已经全部被杀了,但是姜令的天隐查到有刺客在之前找过苏致茗。
“不是。”苏致茗坦坦荡荡地否定,虽有江南世家公子的傲然,话语里还是含着憋了好几天的怒火,“我不屑那些下三滥。那日杜清砚侮辱我的未婚妻子,我曾上门找了姑苏太守,杜聿修却只是做做模样,骂了杜清砚几句。后来刺客找上门来,说能帮我出气,被我骂走了。”
姜令细品一口茶,问:“他们说要帮你,没提条件?”
苏致茗认真地回道:“让我爹放宽姑苏,钱塘两江府的治安。”
江湖不问官家事,朝廷不入江湖恩仇。
凭苏致茗这几句话,姜令就可以把他拿下问罪,随便编几个罪名,连问苏衍,罪及大司农,斩下五皇子的左右手,朝中三皇子一家独大,没人再敢威胁三皇子的势力了。
姜令仰头喝下一杯,唇角开合,脸上没有泛起一丝波澜,“你不怕我借机陷害你们?”毕竟你我立场不一,政敌见面阴谋诡计连环计,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嘴边流出难得的温柔,苏致茗轻笑,“那日大将军救卿萝,就莫名与你很亲近,觉得你不是什么坏人。今日大将军又私下绑我来,看来大将军也不会存心要害我。”
也许是苏致茗的笑容太过温暖,姜令脸上僵硬也被渐渐融化一点,“你可记得姜令?”
还记得那个被初到边塞的你,被你用谦逊温和如暖阳一样融化塞北寒冰的姜令?还记得北疆的一点一滴吗?
“你曾经说过,我与她是几面之缘的同僚。大概在我生病失忆之前,与大将军关系不错?不过那日后,家父明令禁止小人不可与大将军往来密切,姜令这个名字与小人隔着家族几百人的性命,小人不敢寄放在心上。”
一句一顿,犹如钝刀一下一下磨开心脏,痛得连呼吸都觉得多余。
“得……得……”陆栖神不知鬼不觉从梁上跳下,“既然问清楚了,我就赶紧请他回去,不然赶不上早饭了要。”
说完,点晕苏致茗,招来地遁,趁未被人发现,让地遁早早送回苏致茗的临时府邸,不妨碍他们采买婚礼用品。他也没提醒姜令,这么一放,百里清黎的计划就打破了,想再绊倒大司农要费不少心血。
四下安静。
陆栖突然看见床上一抹可疑血块,顿时脸上露出十分奸诈,变态的笑容,就在要开口夸赞姜令,就被姜令一记狠毒的眼神飞来杀死。
竹林晚内只剩他们二人。
“哎呦,忙了一早上,看看都没吃早饭呢!刚好我带了朝花的点茶酥一起吃呦!”熟练掏出一包,递到姜令面前,“吃一口,换一个消息哦!”陆栖笑眯眯,神似动物世界的狐狸。
姜令抿嘴,侧面在晨曦的柔光中既坚毅又脆弱,“苏衍假称病重,骗苏致茗回钱塘,给他洗了脑,关于他在北疆的一切,关于北疆的我,都不记得了,是吗?”
“你所求什么?荣华富贵?权利地位?姜令你若转投五皇子一系,我绝计不会拆散你和致茗,三皇子给你的,五皇子同样不会少,你在犹豫什么?”那日苏衍的话,依旧萦绕耳边,好一出美人计,果然是浸染官门数十年的老狐狸。
“啧,小阿令一点也不可爱。”陆栖做委屈状,“你都猜到了还让我白忙活,不行这点茶酥当我的犒赏,还是得吃。”
姜令苦苦笑了笑,忘记也好!党系之争,各自为主谋皮,压上家族存亡,两方对垒,哪有和睦共存的结局。
陆栖在继续哄骗,还是强迫小阿令吃早饭的选择题上左右为难时,门外声音传来,颇为热闹。
来客就是竹林晚的小主人,杜清砚小爷。
一大帮侍女推开门,涌了进来,伴随着杜清砚的献媚声,“师父起床了吗?师父清砚给您带了阅江楼现做的特色小笼,特别好吃呢!”
进来后,直接忽略陆栖,蹭到姜令身边,“师父,您一个人出门在外很是不方便,我给你安排了几个手脚灵活的侍女,您看着喜欢的给留几个,好不好呀!”加上甜份十足的笑容,真真让人毛骨悚然。
还好姜令挺住没有炸,扯回被拽住的衣袖,脸上无喜无怒,清凉说道:“我从不收徒。”
衣袖又被杜清砚拽住,半撒娇卖萌喊:“我不管,你救了我,就要负责,负责就要当我师父。”
姜令向来不喜欢一大老爷们扭扭捏捏,一副女子状,但是杜清砚清俊娇柔江南少年朗的模样,加上甜腻的吴侬软语只得放出几分耐心,任由他扯晃自己的衣袖。
“哇,师父你桌上糕点好香,我也想吃。”说是迟那是快,在陆栖还没有伸手阻拦,杜清砚将点茶酥塞进嘴巴,瞬间又吐了出来,“呸呸呸,好苦。师父我看这做糕点的手艺不行,师父你还是吃我的爱心早餐吧。”
陆栖强按下要伸手打人的右手。
姜令大大方方将杜清砚的小笼吞了几个,扫了一眼陆栖,看他没有生气,又随手拎了几个。
就在陆栖要跳起骂街的时候,姜令把点茶酥用内力震粉碎,撒在小笼上,继续当没事发生,吃着。
陆栖骂骂咧咧将怒火憋了回去。
“哇,师父你好厉害呀!”杜清砚持续彩虹屁输出,“师父你今天穿的衣服好好看呀!我这儿有一把短剑跟师傅的衣服好配的!”说完,从袖袋拿出一把手柄为红,剑身赤黑的宝剑,送给姜令。
姜令掂了掂,“这宝剑不像琉朝之物。”
“英雄识宝物呀,师父慧眼呐!”拍马屁不要钱,“这是洋货!我母亲没嫁我爹之前是玄追帮的帮主,虽然嫁我爹之后与玄追帮脱离了关系,但是玄追帮私下运货往来各国,手里不少新鲜玩意总是想着留给我,我留着留着就留了好几个仓库呢。”
海城,玄追帮。以替人运货,输送物资为营业,私下也暗暗与官门来往,贩卖贩卖盐,粮。
果然是送上门来的小肥羊!抓了杜清砚,指责苏衍一个监督不力,大司农工作不严,给地方税收一个偷税漏税的缺口。
陆栖眼神炯炯,姜令一记寒光将他扑灭。
姜令问道:“所以你每日的花销是靠倒卖仓库的货品所得?”
“对呀,那些豪门乡绅最不缺钱,缺的是脸面,那靠什么撑住脸面呢?就是他有的,而别人却没有,这就极大满足了他们的面子。所以他们自己把洋货炒得奇高,不管实用不实用,摆在身边就是身份的象征。”
天隐收集的线索都是官员的田契,房屋,商铺,难怪搜不到杜清砚的生财来源。
姜令吃得差不多,用净手巾擦拭唇角,似乎不经意似的提醒,“你身处官门,不该跟江湖染上是非,与玄追帮关系断干净些的好。”
“好的,师父。”杜清砚蹭着姜令的大腿,像是流浪猫找了领养的主人,“师父呀,这两天我要出去一趟,徒弟会想你的。”
陆栖生着杜清砚的气,嘟囔着,“早该走的。”
“哼!”杜清砚朝陆栖嫌弃一声,向姜令撒娇道,“朝廷官令下来,今年给北疆的将士们多补给些粮草,分配到姑苏的份额由我去摇城收粮补足。我不在这几天,师父不用太想我。我会快去快回的!”
摇城属姑苏东郊,贞丰泽国,也称贞丰里,来回采办,需要两三日。
“路上小心,办事细心,不要胡闹生事。”姜令抚摸杜清砚的软发,嘱咐道。
杜清砚双目清亮,甜声应答:“弟子一定谨记师父教诲,一路乖巧,平平安安去,绝不惹是生非。”
“噗——”侍女中一个年岁稍大的忍不住打趣,“少爷刚刚老爷也是这般嘱咐您,你可不是这样回答的。”
杜清砚脸色爆红,狡辩称:“我爹嘱咐是害怕我把他麻烦带家里,给他添麻烦,我师父嘱咐是担心我。我惹了事,我爹除了打我就是骂我,好些事都得我自己拿着私房钱去解决。我师父武力气场这么强,我惹事她也不怕的,还会帮我呢!”
“她当然不怕麻烦,也不怕大义灭亲先把麻烦解决了。”陆栖暗搓搓扫一眼杜清砚,脸上写着“把我刀拿来,我咔嚓掉他,解决一切麻烦。”
杜清砚拔腿逃开,不忘朝姜令喊:“师父我先去办公,您自己注意安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