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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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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陆漫从睡梦中惊醒,只觉脸上湿湿的,热乎乎的。她下了床,打开行李箱,手探进暗层里,摸索一阵,合上行李箱,又上了床。小希语留宿于泷熙的房间,今晚只有她一个人,独自伤悲,她的伤悲只属于他。
房间里只亮着床边一盏精致的小台灯,借着昏黄的灯光,她摊开手,手心里兀地躺着一串珠串,她怔怔地凝望着,眼窝里噙满泪水。闭上眼睛,泪水便似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地滴落,落在纯白色的被褥上,慢慢化开,仿若一朵浅灰色的小花,一朵尘封多年的花,漂荡在茫茫大海中,被骇然的浪涛送到沙滩上,思绪悠悠地飘回四年前,深埋在内心深处的夹杂着痛心的欢乐的往事在眼前幕幕浮现。
那一年,青春如花儿般绽放,她们赶上毕业的潮流,别离又总是那么的令人难忘,令人伤怀。陆漫以极其缠人赖皮的姿势,双手抱住舍友的腿,鬼哭狼嚎地嘶吼,“婉凝,你不能走,你怎么忍心弃我而去。”婉凝是她大学期间相处得最为要好的舍友兼闺蜜,即将踏上去往繁华都市的列车,追随她的爱情。
“哎呀,你放开我。” 婉凝无可奈何,拉住行李箱做势往门外走。
陆漫更用力的抱紧,可怜巴巴,委委屈屈,幽幽怨怨地说:“说好的一生一世,少一分少一秒都不行。”抬起头埋怨地瞪视,“现在你为了一个男人,竟狠心地抛弃我。” 努力装作十分伤感地吸了吸鼻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哇”的一声痛哭。
宿舍里正在收拾行李的其余四人不禁哈哈大笑,李菲菲忍住笑意,说道:“可算听明白了,她抱怨你不守盟约,违背誓言,说好大学不恋爱的,你倒好冷不丁跑出个男朋友来,又冷不丁地订婚了,给内心纯白的她造成难以挽救的双重打击。”
“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婉凝是彻底被俘虏了。”谢静娴深有体会,出言帮着说话。
赵瑜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发现婉凝正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瞟了一眼 “死缠烂打”的陆漫,摇头笑笑,柔声劝道:“好啦,放她走吧,延误了火车是不打紧的,就怕她的爱情被火车载走,一去不复返。”话毕周伽儿,谢静娴,李菲菲三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陆漫深谙其中的道理,爱情本就玄妙,可遇不可求。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小时钟,无奈道:“你说话要算数,说大话的人烂嘴巴。”便松开手,转身坐到椅子上。
婉凝哭笑不得,“放心吧,说话算数。”
“要走就马上走,要不然我反悔了。”陆漫口是心非地催促。
“各位,我先走一步,拜拜!”婉凝郑重地向舍友道别,转身拖着行李扬长而去。
“一路顺风。”大家纷纷道。
大四的下半学年,众人纷纷踏上梦想的列车,驶往未知的征程。大多数同学选择到大城市发展,他们说那里繁华,那里能有更多的机会,那里充满更多的未知。而她,则选择留在M城。
即要离开大学这座象牙塔,与共处多年的室友分别,陆漫像大多数即将步入社会的青年一样,仿徨,焦虑,茫茫前路,不知尽头。回想初上大学的时候,懵懂无知,单纯而简单地认为四年很长,恨不得一夜成长。时光却是不紧不慢,在你不经意眨眼的瞬间,一下子把你带远,当你转身忆起时,再也回不去了。曾充满欢声笑语的宿舍,现在多是声声离别的叹息。她清楚地记得初上大学时,宿舍六个青春靓丽的女生皆是单身状态,身边不乏追求者,却甚少能进入晚上熄灯后的夜谈圈里。年少气盛的她们狂言誓要将单身状态进行到毕业。口头上是这么言之灼灼,可哪个少女不怀春,心中或多或少对爱情抱有着朦胧的美好的幻想。
娇艳的鲜花是极其容易引起注意,更容易被采摘。大一下学年还没结束,李菲菲首先突破重围,毫不预兆地结束单身状态。剩余的几人亦是优秀的学习标兵,以李菲菲为表率纷纷卷入恋爱的行列。到了大三,六人中仅剩她和婉凝保持着单身状态,陆漫无意为之,婉凝声称要坚持捍卫单身的荣耀,凛然袒露对爱情不屑一顾,嗤之以鼻恶语谩骂爱情是荼毒青少年的毒物,败坏社会清新的行气,更是搬出钱钟书《围城》中的名句,“城里人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婉凝这个诋毁爱情的“恶人”不久便被另一个“恶人”欺磨。在大四的国庆假期期间,她遇上徐梦词,两人一见钟情,不久便传出订婚的消息。为此,李菲菲她们几人狠狠地嗤笑过她。陆漫不以为意,一笑了之。她不赞同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的说法,她认为一段良好的感情是有助于督促双方进步,成为更好的自己,匹配更好的他(她),而良好的婚姻是相濡以沫,是“有人问我粥可温,有人与我共黄昏”的携手同行。她,宁缺毋滥,坚信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某个角落等着她。
想到此处,陆漫不禁感伤。年少的青葱岁月总是值得让人回忆,难以忘怀。那一年,她赶上学生时期的爱情的末班车,遇见那个令自己又爱又痛的他。回忆的绵绵思绪被敲门声打断,她听到希语在门外的声音,一边走向门边,一边用手揩拭眼角的泪珠。
“妈妈,爸爸打呼噜,我要你抱着睡。”希语张开手臂要抱抱,泷熙无奈地耸耸肩。她抱孩子到床上,轻轻地拍打着哄她入睡,渐渐地自己也进入梦乡。她做了一个梦,很美好的梦。
第二天醒来时候,已是中午时分。吃过午饭后,陆漫把希语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带出门,牵着孩子在小道上慢慢走,享受着冬日温暖的阳光浴。希语睁的眼睛大大的,好奇地猎取外界的新鲜事物。与泷熙有一句每一句地拉拉家常。他问:“你准备好圣诞礼物了?”
“当然准备了。”她笑着说。
“你不会又是送书吧。”
“自然是,《史记》,中国文化瑰宝。”陆漫有点得意。
“孩子还这么小,怎么读得懂呢。”泷熙心疼孩子,他料到她一定强拉着孩子一块品读,强行灌输瑰宝文化。她满不在乎地分辨:“没关系,就当讲故事给她听。中国四大名著、《资治通鉴》等已安排在路上了。”
“孩子还小,睡前读物就该是《格林童话》,眼里心里充满对美的事物想象,才能用美的眼光看这个世界。”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不认同,也不执行。”她嘴角微微上扬,有点嚣张。她是守在收音机旁长大的,从小耳边充满某某名家对中国文化瑰宝的讲读,天久日长,耳濡目染。所以她对中国古籍有着特殊的情怀与热爱。泷熙一脸无可奈何地瞪着她看,希语抬头看看笑容灿烂的妈妈,瞧瞧满脸丧气的爸爸,莫名其妙地嘟起小嘴。她用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双手背在身后,得意地往前走。希语跑到她身旁,粉嘟嘟的小手抓住她的衣服,她放慢脚步,牵起孩子的小手。
陆漫忽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一人身上,怔怔的。
“妈妈?”希望抬头奇怪地看着她,得不到回应,转头向爸爸求助。泷熙顺着陆漫的目光看去,那人他从来没有见过,但他听过他的名字,秦淮霖。“是他吗?”他走到她身旁,悲凉地问道。
陆漫慌乱地收回目光,心跳不自觉地加速,呼吸也变得困难。她努力调匀呼吸,可她怎么能平静得下来。她越是想平静,越是难以平静。
秦淮霖终于走到她的面前,凝视着她的眼睛,始终没有开口。
陆漫眷恋地望着他的眼睛,多少年了,他的眼眸依然那么深邃,岁月从他眼里滑过,更是深了眼里的深情。昨天晚上她懦弱地逃跑了,现在她是不能再以逃避的方式结束这次意外的猝不及防的会面。昨晚的她是四年前的她,孤独的自我。现在的她是孩子的母亲的,是妻子,是家庭中重要的一员。她低下头,看一眼希语。她动了动嘴唇,不敢开口,她唯恐一开口便伤了他。纠结万分,终于狠下心来,“好久不见,秦先生。”她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这是我的孩子,希语,快叫叔叔。这是孩子的父亲,我的爱人,泷熙。”
秦淮霖如五雷轰顶,愣在原地,心里不自禁地自问:“秦先生,秦先生,多么陌生的称呼。她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她有了孩子,有了爱人。那自己这四年的等待又算什么?”他看着那个孩子,她与别人的孩子,眼眶红了。多年的等待,多年的坚持,终于在这一刻溃败。她轻轻地一句“秦先生”犹如一把大锤无情地敲击他的心,又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切割着他的心,一片一片的破碎。
“孩子长得很像你。”他语气中带着哽咽。
“叔叔好。”希语乖巧地唤他,得意地摇晃着被妈妈握住的手。
“我可以抱抱她?”
没等陆漫答应,希语自顾挣脱她的手,张开双臂向他奔去。他立即做出反应,蹲下来,宽大的双臂将小小的希语埋在他的怀抱里。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小希语身上带有几分她妈妈的味道,他想象着是在拥抱她。
陆漫心如刀割,转过身去,努力控制着起伏的情绪。一旁的泷熙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到他的心脏位置,语气愧疚地说道:“凯瑟琳,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她愣住,盯着莫名其妙的泷熙,他像是着了迷似的。“泷熙,你怎么了?”见他没有回应,她又从重复一遍,同时将手抽回。
泷熙霎时恍惚,顿了几秒才清醒过来,转头躲开陆漫审视的自己的视线。“希语。”看着另一个男人如此亲热的拥抱自己的孩子,他心有怨言,对秦淮霖更是怀有恨意,可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希语,爸爸要吃醋了。”
小希语挣脱开来,转身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妈咪,妈咪。”泷熙用手宠溺地抚弄孩子柔软的头发,抬眼扫一眼站在一旁格格不入的人,眼里不自觉地泄出几分敌意。
秦淮霖还保持着蹲身拥抱的姿势,望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心里酸楚得厉害。同时他在心里默默说道:“只要你好,什么都不要紧的。我所追求的,就是希望你幸福。谢谢你,曾经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曾今带给我至今乃至未来都不可再得的快乐。”他起身,默默地离去。
直至秦淮霖走了好远,陆漫才敢抬头,静默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心如乱麻,纠成一团。她想起当年两人分别的画面,她送他到机场,也是这样看着他远去。“你真的会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她恋恋不舍地牵着他的手,不自信地反复问同一个问题。
“傻瓜,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我秦某人承诺的事,一定会做到。”秦淮霖笑着说,轻轻地用食指的指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眼里满是宠爱。
“可是……你真的会回来?”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问。
他没有回答,直接将她拥入怀里。沉思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我原本打算是在毕业典礼的当天……”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觉得现在更合适。”他拉起她的左手,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我……”陆漫热泪盈眶,“我不能够……”她想摘下戒指。
“只有你才有资格佩戴这枚戒指。”秦淮霖制止住她的动作。“等我回来。”这时广播响起飞往美国班机登机的最后通告。
陆漫咬住下嘴唇,用力将他向前推去,装作赌气的轻松的口吻,“你走,你快走。”唯恐他的动作稍有不舍,她便溃败,不肯放他离去。她甚至不敢亲眼目睹他离去的身影。
“等我回来。”他向后倒退,笑着说,一定要等我回来,他又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遍。
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但她依然盯着他远去的方向,“我等你,我一定等你的。”她小声的说,声音小到仿佛只有自己能听到。他和她都认为这只不过是恋爱中的常见的小别离,不曾想到,竟然是感情的断离。
“妈咪,妈咪……”希语摇晃着她的手,“妈咪,你在看什么?”孩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在看秦叔叔?爸爸好像不喜欢秦叔叔。”她奇怪地看着脸有难色的爸爸,左边的小手不自觉的揣紧。
陆漫抬手不经意地擦拭眼角的泪珠,没有回答孩子的问题,牵着她的手慢慢地前行,朝着他远去的方向。哪怕不能在一起了,你走过的路,我都想多走一遍。那天之后,陆漫在M城这座城市,再也没有遇到过秦淮霖。在元旦来临之前,她把记忆中两人曾共同踏足过的地方都走了个遍,学校,公园,饭堂,商场等等,却始终没有再撞见过他。他,真的,好像,近距离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