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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肆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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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俊秀拿了手电,开了暗门就往下跑。
“你就在上面呆着,别乱动。”陈衣旧还想阻拦我,
我怎么可能听他们的,陈衣旧怀里抱着一个铁皮盒子,双手也没空拦我,我一路紧跟,这次的甬道格外湿冷,我忍不住连打了三个喷嚏,眼冒金星。
“这里!你别又跑岔了。”陈衣旧回头揪住我,边骂,边将我往他身前踢,“走我前面,走我前面,你这人烦死啦!跟紧橘先生,别跑丢了!”
圆间厅。
所有的马灯都亮起来了,一个架子上的黑布被掀开,像是出将入相的鬼门道。里面的东西被搬空了,地上有滚轮的痕迹,朝右手边的甬门方向拖延而去。
“李勉臣呢?”
到处看去,圆间厅再没有第四个人,甚至连我之前下来时照过的那块镜子也被重新蒙上了布罩。
这里没有我熟悉的东西。
“这里这里。”
陈衣旧站在右甬门处朝我招手,“乱看什么呢?”
“哦。”
我跟上。
“等一下。”陈衣旧却在门口突然拦住了我。
“怎么?里面连灯都没有。”这个甬道口是拱门形的,宽不足一米五,弧高处也不过一米九,黑洞洞的,看不到底。我向里张望。“橘俊秀已经进去了?”
“是,但是你这样还不行。”
“为什么?”
我这才注意到,这道甬门的右上角挂着许多黑色的布条,很多,有些打着各式的结,有些是整条垂下,最长的那根足有一米,还是双起来挂的。
陈衣旧从其中取下一条,要蒙住我的眼睛。
我叹气,“有必要吗?”
马灯并不明亮的光线中,陈衣旧很严肃地点头。
“算了。”
我也不想再计较这些。
黑色带子绕眼缠了三转,把所有的余光都遮得严严实实,陈衣旧在我脑后打一个结,余下的布带垂下来,还被他很鸡贼地揪在手里,扯了一下。
我的脑袋被他手里的力道整得向后一带。
“你压犯人啊?”
“免得你中途掀掉了我还不知道。”
陈衣旧一路按着我的肩膀,带着我往里走。
“怎么还没到?你能不能快点走。”
“我也知道慢啊,你个瞎子。”陈衣旧道:“不带你最快了。”
一进道口,从说话的回声里,我能感觉得到这里的甬道要比外面我走过的每条都宽敞许多,而且双手张开挥出去,指尖居然碰不到四周的甬壁。
“好了。”
陈衣旧忽地又一扯,引我站住。
还勒马似的,嘴里贱兮兮地“吁——”了一声。
“……”
我的眼睛还困在他手里,待脑后的结被解开,把黑带拿在自己手里,我才慢悠悠地转身,微笑,对他就是一脚。
“吁你大爷!”
“啊!”
陈衣旧惨叫一声。
“我悬崖勒你可是好心,不然摔死了可怎么办?”
“说什么屁话……”
我转身还想要往前走,没两步就发现了不对劲。
里面燃烧的不是那种大号的马灯,直接就是火把,约摸二十枝,照亮着室内中心的一个大坑,和坑上吊着的一个笼子。
我一脚就踩在这天坑地陷的边缘。
“你再走啊。”
陈衣旧还在我身后吆声。
“这是……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看着脚下,这回声,底下掏空怕是都不止十米。
“欢迎来到四十六洞天……”陈衣旧道:“之一。”
“四十六洞天?”还真给了个说法。我道:“就是说还有四十五个这样的地方?”
“四十六洞天分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这里只是三十六小洞天中的一个。其他的都比这里大。”
“什么意思?”
“跟我来。”
陈衣旧向左走,在九步的时候停下了,拿手中的手电照了照脚下。
“你看这里。”
我顺着看去,陈衣旧脚下沿坑壁处,向下凹出一小块儿,这是一个五十多公分宽的小平台,像是从石壁中长出来的鳞刺,一阶一阶地往下延展,就像旋转楼梯,只是却没有扶手,人站上去,左边是岩壁,右边就是悬崖,战战兢兢。
“来吧。”他招手跟我示意。
只有他手里一只手电,我紧跟他身后,走得小心翼翼。行不到十阶时,我便感觉到右眼余光暖意盈盈,我不明所以地侧头向下看去——就在我方才刚进来时差点踩空的正下方,有一个挖空的岩层空间。像是一间石室,一间栈堂,一间没安落地窗的大平层。
“别看了。”
陈衣旧提醒我。
“看脚下。”
我点头,却忍不住往那边瞥去。
越往下行,离它越近,看得越清了。正站在它对面的那级台阶上时,略一俯眼便看见有一个人冒了出来,像是突然站起身,朝我们这边挥手,又转过身隐去。
“那个人是橘俊秀吗?”
“是。”
“你们是把上面的东西搬下来了吗?”我问陈衣旧。“怎么做到的?”
“嗯?”
“我看圆间厅的架子上有大家伙被搬走了,像是被运到这个甬道里了。”这一段路在石室的侧面,且与下方石室的垂直距离愈发之短,因此石室里的灯光可以照过来一些,脚下好走许多了。
但是我依旧看不到坑底。
“没想到这里面还能有这么深。”
“这是我们的地下城。”
陈衣旧扭头对我说,隐约还带着故作神秘的骄傲。
“西方人最爱挖地下堡垒,他们总是愿意相信末世论。”我道:“你们这又是打算做什么的?躲核战?还是躲AI造反?”陈衣旧轻蔑一笑。
“怎么?你别看不起人家,可比你们这里人性化许多了,现代化设计,温饱文娱一应俱全,而你们这里,除了阴森和空旷什么也没有。”
“哼,华而不实。他们那只能算是蝼蚁铸壁的情趣,消磨轮回而已。”
我放慢了脚步往下走,手一直按着左侧的壁面,时不时扫一眼周围和脚下。这里的一切给人的感觉是与时光脱节的旧拙与厚重,即使外面真的天翻地覆,侥幸来到了这里也不会觉得是放生,更像是另一种囚禁。
“有什么用呢?”
我自言自语。
陈衣旧指着半空,对我道:“那是地笼。”
我抬头,正上方就是那个空悬的大铁笼,透过铁笼看去,它的更上方平吊着一个很大的双轨铁圈,直径与这个地坑一般,而那双轨上嵌一个小球体,球中有眼孔,有两根绳子穿过其中,分往两个不同的方向伸向更冷黑且坚硬的石壁里,牢牢地牵吊起这方巨大的铁笼。
“你们都是用这个笼子运东西的?”正说着,已经到了。
陈衣旧先一步跨入石室,“来吧。”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感觉所有的东西都是兼有温吞的年岁与疲惫的旧意。摆放的一板一眼,像是某个被掩埋已久的祠堂,再如何清理也没办法回到往时模样。
我突然想起,不知道之前在哪里看到的一篇谬文,其撰日本有这么个说法,家里的物什,用过一百次就有了灵附,类如座敷童子,是不可随意丢弃的,如若轻易损坏或是抛弃,便会招致精灵的怨恨,以至遗祸己身。这大约是在赞赏惜物的持家之道,提倡俭朴。但此时一联想,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居然觉得晦明之处有无数的先灵在与自己默默对视,好不舒服。
“李勉臣呢?”
我问陈衣旧。
一扇宽大的琉璃屏风后有响动,很清脆的一声“喀嚓——”传来,像是金属齿扣咬死了卡口,隐隐还带起回声。
我有些好奇地向那边探头,陈衣旧背手站着,并不加阻拦。
我觉得更奇怪了。
这一面琉璃屏风高过两米,长近七米,镶木与烧功都极为精美。粗略一扫眼,大约只会以为这是贴壁而立的装饰,但是细看之下,上面分明忽闪出些些光点。并不是我这边的灯火映上去的。
可以断定声音是从这后面传来的。
我一面猜想难道这后头还有某个甬道入口还是什么,一面绕过去。
只一眼,里面的景象,便让我彻底愣住了。
洞天。
一瞬间我有点明白为何叫做洞天。
这里面简直像个小广场,高阔的空间里,粗圆的几立石梁顶起穹庐,石擎分出枝托,绕柱引起稀微灯火,缩缩跃跃,如豆如蝉。
室内另有供灯火台之类,散立角落与我手边的绰架上,它们都没被点燃。想来是人类仓促地闯进来,而它也并没打算要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