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肆 (二十一) ...

  •   “你是来找我的?”
      “你叫什么名字?”文若楠问我。
      “出去找个地方坐下说吧,你选。我马上就可以下班了,拿了东西就过来找你。”
      “不,”她摇头,执意,“就在这里。”
      和文若楠站在公司大楼内的楼梯道里,我觉得很尴尬。
      “这里不合适,而且我猜你无论要说什么,一时半会儿都是说不完的。”

      “怎么不合适了?又没几个人,这么晚,剩下加班的人也不会走楼道下去,除了保洁的来拿拖把之类的,哪有人?这里再清静不过了。 ”她拍拍布草间的门板儿,直接一屁股坐在楼梯阶上了。“我都为你考虑过了。你难道希望我们谈话的内容被某个邻桌的路人听了去,拿去网上发吐槽贴?”

      “我可没这个想法。”
      怪不得当时,朱琪要特意找酒店开 房聊呢——女生果然心细。真是被家丑不外扬的道理腌入味了。
      我道:“你们想的真周到。”

      “我们?”文若楠撩撩耳边的头发,示意我同她坐下。一边问,“什么我们?”
      “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工作?”我反问她。
      “你在银行的工资卡开卡信息上预留了这个地址,不像是家,应该就是公司了。”

      果然。

      “所以我才说你们啊。”我咬咬后槽牙,笑道:“你们都能查到我的银行卡预留信息,那你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朱琪知道,但是她不肯告诉我。”文若楠又理理她脑后的头发,站起身来,“这本来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你不说算了。我和你之前也是见过的,不止一面。我们对你都没有敌意的。”她道:“你就真不想同我聊聊?”
      “跟你聊什么?”我实在觉得好笑,道:“好啊,不然来聊聊朱琪吧?”

      文若楠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和她又不熟。”
      “但看起来,你们现在已经非常亲密了。”
      “哼,女人的友情,不在于认识的时间有多长,两人的共同点有多少,默契有多深,而只在于厌恶的对象有多一致,你没听说过么?”
      “厌恶的人……”我嘴里重复念了一遍,就有些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俯身去凑近了细细看她。那张似识而陌的脸,此时应该是化上了浓妆,看上去已经与这世上唯一一个让我的心跳不随己意的人越来越不像了。艳红的嘴唇,在这方狭小夜里的昏暗楼灯下美得独树一帜,白腻的皮肤,浅浅腮红,我撩开她的刘海,文若楠的眼睛深凹——当然也有可能是眼影或是眼线塑造出的妆效。但眸中眼白上却有再如何刻意也遮不住的深浓红血丝。
      她很憔悴,大病初愈,甚至是根本未愈。那双眼睛骗不了人的。

      这是一系列极为暧昧的动作,但她居然没有避开我的手,反而更凑近了,低声,“你交过女朋友吗?”
      “嗯?”
      我拿开了手,后退一步。
      她笑了,眼角签起细皱,眼波却无涟漪。
      那是我初见她时,她偎在贺君臣怀里的光芒,像是一种自心底深处跃溢的娇俏和满足——是那害我差点认错人的光芒——此时再也看不见了。
      “你……”她上下打量我,迈近小半步,伸出腿,用很放松的姿势站着,脚尖朝向我,若有若无地点点脚。
      “还没有试过女人吧?”

      “我有过女朋友的。嗯……”我也很轻松地站定,认真地回想了想,如实道:“有过四、五次吧。”
      “你还交过那么多女朋友?”文若楠看起来像是有些意外。
      “那倒不至于,”她明显会错了意。
      我在反思是否自己的话过于露骨,困惑了她纯洁的心灵。摸摸鼻尖,道:“我之前交往过两个女生,是和第一个人……有过几次,她带的我。”我耸耸肩,具体过程的我不想描述。即使她看上去好像有了听的兴致。“到第二个的人时候,我觉得还是应该先慎重相处相处,就……分了。”
      文若楠“噗嗤”笑了,扬起细白的颈子,偏偏头。
      “看来还是初恋的技术不够啊,没让你尝到女人的甜头。”
      她的表情轻佻又无辜。

      “那他……”
      我心里一沉,隐约能感觉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同喜相忌,同恶而党,你和朱琪这种人女人啊。”我打断她。
      提醒她,道:“如果用你们的思维来看问题的话,那你和朱琪,可就是我最厌恶的人了。你又有什么自信,我能和你心平气和地讲话?”

      文若楠咬咬唇。

      “而且,”我百思不得其解,追问她,道:“你们恨的人不该是贺君臣么?为什么偏要揪着李勉臣不放?”这事儿我想起来就觉得胸口憋屈,情绪一上头,语气就克制不住地渐渐咄然,“我们家李勉臣虽然苦海迷失过,但早已回头是我。我们早当贺君臣是死人了。你们却到现在还像两条水鬼似地缠着他,拖他进漩涡,他招惹你们什么了?朱琪也就罢了,这个女人自成一派道理,自私而不自知,做事从来不顾后果不讲良心,我都不稀得说她。而你、你有什么立场?你……你这又是何必?”
      文若楠起先还颇有气势地瞪着我,不觉之间脸已一霎白了下去,两行泪带着粉底眼影之类的滚落下来,吧嗒吧嗒滴在衣领上,浑浊点点。
      我就无语了,搜搜俩兜,都没带纸,就想回公司座位上去给她揪点儿来。文若楠却拉住我,自己掏出一小包纸巾递给我,我撕开封口抽了一张出来,再递给她。
      “我说错了?”
      文若楠抽抽噎噎,吸着鼻子看我,像是被欺负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一个秀美的女生,这样看上去还有点狗狗眼,真可谓是人见可怜。

      “别哭了。”我俯身确认了一眼,指着她戴着美瞳的俩眼,好心提醒她,“再哭要滑片了。”
      文若楠有些尴尬,转身低头摸眼泪,眨巴着眼睛做调整。
      楼道里的灯光昏暗,我退到一边靠着窄高的窗子吹风。
      “你身体都好了?”
      “你还会关心我?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忿忿地砸一把纸。“用不着。”
      “没好出来跑做什么呢?不在医院呆着,也该家去休养。”
      “家?我没家。”说着,文若楠泪又出来了,朝头顶的灯泡四十五度扬起头,睨我一眼,收颔侧颈,吸吸鼻子,愈哽咽了起来,“我父亲不要我了,我母亲跟他离婚了,她只爱麻将、新衣服、聚会和钱,她从来就不喜欢我。”

      我点点头,不是很感兴趣。

      问她,“如果我去告朱琪,你会如实陈述那天的事,一起作个证人么?”
      “还不死心,我为什么要帮你?”文若楠冷笑,又一团纸巾砸到我脚边。
      “这不也是帮你自己?你也是受害人。”
      “呵——你就是想向你的姘头邀功吧。”

      她看上去如同一只球虫病晚期的环颈雉,艳丽又疯狂,心肠已经烂透了。

      我指着地上那团纸巾,“你擦擦嘴吧,怎么说话呢?”

      “我难道说错了?”文若楠恨极,“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只是想要利用我而已。朱琪是,贺君臣是,李勉臣是,你也是。”她说着就开始捂着脸嚎啕大哭,妆面几乎花完了,干脆也不再用纸巾擦拭了,掐着她自己的胸口,剧烈地咳嗽,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贺君臣一开始就是拿我当李勉臣的替代品。至于朱琪,她都告诉我了,她怕,她怕极了,怕贺君臣对李勉臣余情未了,怕贺君臣丢下整个家又去找他,她不敢妄动,她只曾干过一次败坏李勉臣名声的事,被贺君臣打了一顿,她就怕了,她为了她的家庭完整不破裂,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由着贺君臣胡来,默许我来做维系他们夫妻一家的发泄工具。哈哈——我明白了,我早就明白了。他们蛇鼠一窝,门当户对,我呢?我什么都不是,贺君臣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一刻都没有,在贺君臣的眼里我只是个随时可弃的玩物,你叫我怎么能甘心……”文若楠又哭又笑,上前一大步,揪住我的衣领,狼狈又疯狂,“至于李勉臣,他才是最可恨!最该死!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就挂在我心上人的心尖儿上,晃晃荡荡,阴魂不散,像一只刀片做的圆规,一圈一圈地剜。贺君臣的心空了一块儿,是李勉臣的剪影。而我偏像李勉臣投下来的影子,就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是这世上唯一契合贺君臣的人。哈——我是无知,但李勉臣呢?!他明明什么都有了,还装的一副婊样,还假意惺惺,还……”

      我扯开她的手,“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我偏不!”文若楠尖利地叫了起来。
      “我说错了么?!你的李勉臣,呵——你的李勉臣。好一个白面兔儿爷,白莲二刈子,都是他,一切都是因为他!勾得贺君臣神魂颠倒神智不清,祸害得朱琪一家人跟着不安宁,祸害得我痴心错付……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从来没这么深爱过一个人,但我的爱人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从一开始我就是替代品,永远都是!哈哈——我一度还以为我赢过了朱琪——她算什么?贺君臣心里根本就没有她,但我更像个笑话,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勉臣。只要李勉臣在这世上活一天,贺君臣心里就有惦记,就永远不可能有我。”
      “而你。”她转而一指我的鼻子,“你现在也是想要利用我,你们假意惺惺地也是想要报复我,想看我的笑话,让我同贺君臣反目成仇,毁了朱琪,替李勉臣出口气。你想要用我讨他的欢心。真是个卑微又卑鄙的小人,就像……”
      “打住打住。”

      加班结束的一小撮人们陆陆续续经过楼梯间搭乘电梯,好奇地脑袋一个个往这里探看,文若楠的情绪已经失控,没完没了的发泄越来越带劲,我恨不得捂上她的嘴。

      低声喝道:“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还是神智不清?贺君臣是给了你多少好处?当时快被朱琪毒死的人不是你么?于情于理,论痛论责,就该同我和李勉臣一同去走法律不是么?”
      都快要被玩儿废了,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一转头同朱琪站一条线上,张口闭口‘我们’‘我们’的。
      “你是不是傻?”
      我抓抓头发,烦乱不已。

      “好,我问你,既然是朱琪查到了我的信息,她想怎样?她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偏要撩拨着你、抽动你来?来找我做什么?嗯?”我真的无语,明明都被人拿着当枪使了,还只在算计旁人是否蹭掉了她手柄上的漆。

      文若楠死死地盯住我,道:“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你不要意气用事!”我道,“你究竟是为什么来找我?”

      “呵——我就不能来看看我情敌的男人么?我对你,好奇。”她冷眼瞅着我,谑道:“贺君臣也有今天,被你截了胡。你可能不知道,他一直都惦记着李勉臣呢,有时候想想,也真为他心疼。朱琪还曾经跟我商量,说反正李勉臣性子孤僻爱独行,要不要那天找人将李勉臣绑起来下点药算了,送给贺君臣解解痒,完了再把李勉臣扔到工地上随人轮,也是给他自己解解痒。谁知道他这么快就找上你了……”
      “你再说一遍。”
      我将她推到墙上,手掐着她的脖颈。极力压住怒气,冲她笑了一下,“再说?”
      “咳咳咳。”她翻了个白眼。脸色泛起红潮,眼中的红血丝密布,眼眸不亮,眼神疯狂。活像个一心找死的人。虚弱道:“你……你、想……怎样?”
      “让你好好说话,”我手里又使了点儿力,“我按的是你的颈窝,是你的锁骨,虎口连碰都没碰到你的气管。你大口呼吸试试?顺畅得很。别这个样子。”
      “哼,怎么?仗着自己是男人就了不起了,打女人,好本事。”
      “我这不叫打,叫凶,叫威胁。” 我以身高迫近她,重复道:“威胁,或者叫仗势欺人,这不正是你们最会的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