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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肆(十四) ...

  •   角书斋。我都快忘了这个地方。

      到底还是循着记忆把李勉臣带来了。

      提门环没人应,我就摘了门旁边挂着的那块儿「二、四、六打烊」的牌子,打得门板哐哐响。
      开门的依旧是陈双。
      我将李勉臣抱进去时,陈衣旧坐在前庭院里,正就着三份棒棒鸡吃一碗挂面。看他那副满嘴是油还在使劲嗦面的模样,我心里一个咯噔,瞬间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听李勉臣的话找这个不靠谱的家伙。

      陈双打开了东角小门,引我们来到了□□西厢间。我将李勉臣放平在床上,脱了他的外套和鞋,给他盖好毯子,陈衣旧才洗干净了手,腋下夹着可能用得上的各式工具家伙走了进来。
      我把完整的经过将给他听,陈衣旧替李勉臣把脉,观舌苔和眼白,揉着李勉臣的后脑和头顶,又转头问我一些问题。
      说话间,我发现陈衣旧的牙齿上还有一块儿红辣椒皮,但是我懒得提醒他了,先把李勉臣弄好才是上上之要。

      我一一详细回答了陈衣旧的问题,还想要看他究竟打算如何救治时,却被陈双拉了出来。
      “你信我哥哥,他说有把握就一定是有把握。”
      “看看也不行么?我又不妨碍他。”
      “你不是还有伤?我得替你看看。”
      “啊?哦——”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的肩窝,确实被朱琪拿碎瓷片扎过。于是点头随她坐下,“差点忘了。”
      出酒店的时候我就把衣扣扣紧了,血也早凝了。黑色的呢外套并不显色,救护车上的护士就没有发现。
      “你怎么知道。”
      “我闻到血味了,伤口应该不浅。”
      “今天学校放假?”
      “嗯。”陈双的动作很熟练,用棉布浸温水,擦拭伤周化开凝血。她手隔着润布按过这道伤口的尾巴处,我猛然一下疼得直吸气。
      “你这里有碎渣嵌进去了。”她又从小盒子里拿出镊子,消毒,过火,麻利地将那玩意儿挑了出来,我看她的小盒子里,瓶装的碘伏和双氧水等等一应俱全,有些看上去还不太像是药店货,比如那凹成弧度的圆针和三角针,应该是医用缝合针。
      “连肉线都有,”也怪不得我好奇,我问道:“你们哪搞的这些?”
      陈双又只是笑笑,没理我。

      角书斋前门脸后洞天,加起来不能算小,但我从来只见到了这两位兄妹,之前陈衣旧口里总提的什么璞先生、橘先生之类的高人我却从没见过。
      这姑娘果然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璞先生有事刚走了。棒棒鸡就是他买回来的。”
      “哦。”
      里间传来李勉臣剧烈的咳嗽声。
      “你别动。”陈双赶紧按住我,也向里看一眼。只道:“你放一万个心。”

      我刚想追问,李勉臣的手机在他的外套里振动了起来,掏出一看,来电显示:朱琪。
      会是朱琪?怎么可能。
      我冷笑。

      “不接?”
      “不接。”
      “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呢?

      我根本没有证据。就是酒店配合愿意给监控录像又怎样?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很难说得清,更何况那个叫文若楠的女生,生死未知。
      就是活着……我想起自己与贺君臣的那次偶遇,他早就暗里打算给文若楠下套了。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攒够文若楠的把柄没?如此一来,文若楠就是活着,态度也很难预料了。
      我眉骨生疼。

      再次感叹那俗话说得真是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贺君臣加朱琪,天下无敌。

      “不知道。”我摇头,道:“我只要李勉臣没事。一切等他醒过来。”
      陈双做完一切才许我起来。
      我立即走到里间,李勉臣又吐了回,陈衣旧将银针刺破他的指尖和右手腕,黑色的血珠滴下来。
      我摸摸李勉臣的头和脸颊,面色苍白平静,触手微凉,但是呼吸平稳,像是睡过去了。
      “不用,放下。我做好了会替他盖上被子的。”陈衣旧阻止我的动作,道:“想干活的话就把这个拿去倒了。”陈衣旧踢踢一旁的渣斗,“都是他吐的,你去洗干净。”

      我出了西厢门,陈双跟上来,再次劝我不要去打扰陈衣旧了,又问我有没有吃晚饭。于是待我洗好了渣斗,陈双煮的泡面已经熟了,我和她就着陈衣旧还没吃完的两碗半棒棒鸡解决了一顿晚饭。

      李勉臣第二天下午终于醒了,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劝我立即回家,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花楼街离你上班的地方太远了,你要回家,明天周一,不能迟到。”
      “你呢?”
      “我之前主动加过不少班。等一下同老板打个视频电话,让他看看我的模样,争取请个几天假应该没有问题。”
      他的手腕缠上了纱布,人还是虚弱的模样。也不知道陈衣旧那个蒙古大夫是怎么治的,下手绝不会轻。不过看上去,李勉臣的精神确实好了那么一点点。
      我放不下心。
      “还难受么?”我一手抚着他的后背,一手贴上他的胸口,还想为他顺气。
      “我好多了。”李勉臣拿开我的手,握住,又道:“就是打不起精神,头有点晕。”
      我给他端来刚温好的一碗羊奶,刚想说话,却被他态度坚决地抢了先。李勉臣道:“你在这里我也不会好得更快。”他将碗自己接了过去,捧在嘴边喝了一大口,“你放心,我没事。你不走,我没办法安心养病的。”

      周末傍晚时分,我带着李勉臣的手机一起离开了角书斋。
      果然,当晚贺君臣再次用朱琪的号给李勉臣打来了电话。
      我没空理他,再次挂了。
      他转而改用文字。
      从信息里我得知了,文若楠没事——也是医生说的「没事」,那也就是不会死了。至于具体怎样,贺君臣表达得很含糊,只说他会好好照顾文若楠的。

      我每隔一天都会去角书斋看李勉臣。基本上,我都会将自己与贺君臣沟通的情况同李勉臣说清楚。我们同时也都清楚了,文若楠是不可能告朱琪的,贺君臣不会允许。
      用贺君臣的话说,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毁了他的家。

      几天之后,我代李勉臣去了贺君臣的家里。
      卧室门半掩,能看见朱琪正在床沿坐着,披一件衣服背对着我们,看姿势,似是在哺乳。
      “文若楠的情况就是这样了,我了解到也就这些。”

      我没想到文若楠是这样的家庭,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至于朱琪,”贺君臣的声音非常平静,咳了两声,道:“她有产后抑郁症,医生已经鉴定过了,也开了证明。我承认这是我的疏忽。”贺君臣只对我如此道。
      “抑郁症?”我好笑地重复,冷笑道:“抑郁症不是这么偷来用的吧?我只听说过抑郁症病人自杀的,还真没见过一箭双雕地设个局去害人的。咖啡因粉又是从哪儿来的?我记得这应该算是违禁药品。”
      贺君臣的母亲(又或者是岳母)一直在厨房守着煨砂锅里的鸡汤,给贺君臣端来了一杯茶,恰闻言,便斥责我。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还什么什么粉。”又拔高了几度声音,她道:“你还想怎样?啊?!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不知道吗?琪琪可是当妈的人了,你知道她有多辛苦么?孩子这段时间老发烧,她自己身体又没恢复,忙里忙外,还要照顾孩子,本就很难过了。马上又要复工去上班。宝宝这么小,她容易么?你这小子不盼点儿别人好,还咄咄逼人,还管东管西,我们家的家事轮得到你插手质问?有没有点教养?!”
      “呵。”

      卧室里传来轻轻地几声,像是在啜泣。我们向里间看去,朱琪的肩膀正一抖一抖,老母亲转身进房安慰她,“哎呀——琪琪,又伤心啦,不要哭呀。”说着狠狠横我一个刀眼,似乎我是惹她痛苦的元凶,应当跪地去祈求一位伟大母亲的原谅。

      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连一个道歉都不给他。”
      “我道歉了,昨天、前天、大前天……我在微信里给他道歉无数回了。语音电话从来不接,我能怎么办?”
      “呵。”
      贺君臣歪着头看我,像是挑衅,“我倒是想当面同他道歉,请求他原谅。你会让我见他么?”
      “滚。”
      “他在哪儿?那天是你打的120,救护车登记的也是三个病人,我一接到电话就赶去了医院,却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若楠说你把他单独转移了,他现在究竟哪家医院?是正规医院吧?”
      “跟你无关。”
      “最起码的洗胃和诊断你都不让他做,就急吼吼地带他走。就这么不想我和他见面。”
      “滚,少自作多情。”
      “谁能想到还会再见你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贺君臣道:“一周之前我都不知道还有你这个人,今天之前,谁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他把你护得果然很死。”说着,他居然笑了,“你说这是不是冤家路窄?谁知道我不过是在度假的地方随便找了个人借火点支烟,居然就是你。你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我的一切你早都清楚。”
      “是。你这种人,”我不开玩笑,“该死。”
      贺君臣咬了咬后槽牙,没再多说,拿出烟盒剔出一根烟叼上嘴,打了打火机。孩子在屋内哭了起来,他看了眼半掩的门,又将烟和火丢到了桌上。
      猛灌一口水,贺君臣从兜里掏出了一张支票,“一点心意。”
      “你滚去死吧。”我是真心劝他。
      “这是我给李勉臣的,你没资格代他拒绝。”

      我想了想,接了过来。

      “行。”我道:“提前说一声,这钱他收不收还不一定,但他就是收了,我也不会觉得拿人钱财手短心软的。”
      贺君臣又笑了,“好啊,随意。”
      那是张现金支票,数目填好了,收款人也已经填上了李勉臣三个字,出票人姓名一栏却并不是写的贺君臣。
      我眯着眼睛看他,“这种可有可无的事情,用不用这么谨慎?”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在体制内啊,朱琪她在银行,万一有个万一,被熟人撞知了多尴尬。这钱既然能从别人的账下走,何必留自己的名字呢?又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讲出去被人听见议论起来就不好了。”
      “讲?谁讲?我还是李勉臣?”我冷笑,抖着支票指着他的鼻子,“你这种人,是真的该死。”
      “等等,”贺君臣拉住我,“劝他一定收下。别再像上次那样倔了。谁给的有什么重要,有实在的好处又为什么不拿呢?你……总之,大家都年轻过,过去的事情,不能拿来享受那就用来成长好了,大家都这样简单点不好么?不该总……”
      我忍不住了,回手朝他鼻梁上就是一拳。
      “你没资格说这话。”

      贺君臣捂着鼻血后退,他妈妈尖叫着扑上来,贺君臣一横臂拦住了她。擦着鼻血,道:“好、好,很好,这下子,我们扯平了。”
      “扯平?我告诉你,你——贺君臣、还有屋里坐着的那个朱琪老妖婆,你们给我听清楚了,以后不许再去招惹李勉臣,谁也不许!传话也不行!就是你们死了也不用给他报消息,我们不稀罕听这档子喜事。否则,贺君臣,你这样的伪君子真人渣,我见一次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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