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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肆 (四) ...

  •   “刚才的她们,她们很想跟你讲讲我的过去。”李勉臣深呼一口气,“关于我的以前,你就不想听别人的评述么?”

      我突然发现他的头发又长长了,快要遮住了眼睛,我指尖抚上他的额头,拨开额发,“你该修修头发了,毛毛躁躁的。”

      像个长毛金吉拉。

      他轻轻挥开我的手,“我与我的高中同学们几乎任何没有往来,我的变化太大了,即使在路上碰见,能一眼认出我来的并不多。当年的那件事,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毕竟,高中贴吧也好毕业班级群也好,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和时间挂在网上参与目睹的,群里头的消息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留意。”李勉臣道:“她们三个不一样,都是极有热情的人,在班里的时候,分别做过文娱委员、生活委员和纪律委员,热衷于关心传论班级的大小事,擅长同男生打成一片,也擅长女生之间的拉帮结派。”
      “哦?‘风云人物’啊,”那我更不想知道了。我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贺君臣和他老婆干的事情,我没有兴趣知道。话说回来,你们班里之前班干部都是选这样的吗?”
      李勉臣强打起精神,对我笑着说道:“谁愿意当班干部?学习委员是看名次钦点,其余的不都是老师指派么?除了个别成绩自认不错又性格张扬、爱出风头的人会参与竞选竞选班长,别的委员之类的你们那儿有人争?学习委员看不起班长,班长看不起文娱委员……当然,早恋看对眼儿的除外。”
      “还好,你没跟谁看对眼。”李勉臣的状态真的在转好了,我很开心。就像看见一朵经霜的花儿居然被自己养活了一样。要知道,以往的他在说起以前的时候,哪怕再小的事,可也是开不起来玩笑的。

      我握住李勉臣的手,这么热的天,却依旧指尖发凉,我叹气,“感情的事,男人没有女人那么容易认真,但真下起心来发狠,女人却又不如男人绝情。你这样心软,这样好,要是早跟哪个姑娘看上眼了,肯定就要被她留下了,我就遇不见你了。”
      “你不怕我撒谎?”李勉臣道:“兼听则明。我们再如何亲近,说到底算上认识的时间都还不到两年,有二十多年的时光我们都是完全陌生的。我不会生气的,你如果不信,想要……”
      “你为什么不生气呢?”我打断他道:“连带着对我都绝望了么?你……”
      ——你就这么害怕再次爱上么?

      我定定地看着他,想要看到心里去,再次问他道:“你究竟,爱我吗?”
      ——还是只是不会拒绝?还是只想找个驿站暂歇?或是彻底放弃了自己,只管一个温热的靠近你,你便随手抱来取暖?

      我突然有点害怕李勉臣的回答。

      可我也不想同他吵架,两个人各抱心思地沉默对峙了会儿,我道:“回去吧。”便转了身,独自走在前头。
      这个小区绝不算高档,二期刚建成不久,也不是人车分流的模式。只有一个两车道宽、勉强可以挤挤并行的进出口,半高的灌木和漏窗墙分开前后两期,因此车与人都从这里走。远远的,我已经瞧见砖格那边一闪一闪透出即将驶来的车灯。
      我与李勉臣再这样杵下去,这气氛在别人看来,不是暧昧就是要斗殴了。而我知道,李勉臣最怕的就是被人觉得异样。
      那车驶近,象征性地按了按喇叭,吓走了一只拦路的黑猫,车辆自动识别系统的栏杆一抬起,就开进地下车库去了。

      我们各自走着,四周又沉入一片灯昏夜暗的安静中。
      “阿律。”
      “嗯?”他在身后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肘,我慢下脚步,扭头。
      “……”
      猝不及防地被截断言语,我的大脑轰地一片空白,左手几乎要提不动购物袋。

      李勉臣吻住了我。

      极轻,又极久,我一动不敢动,深怕是幻肢打脸。
      “你……”我不可置信。

      什么是永恒,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在自己身处的二十四小时里重复,一日又一日。你选择天真,我就陪着傻,宁愿共沉沦,也要所有世事变换都配合我们的步伐。亦没有厌烦,所有情绪随时清空,只要是关于你的惊喜回放一万次都新鲜。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有一瞬,但我觉得我应该是醉了一场,又很像小学时第一次去西藏,在唐古拉山口缺了氧一样。他扶在我腰上的手轻轻推开了我,但并没有放开,捏着我的衣角,以鼻息相碰的距离,李勉臣问我,“你信我?”
      “嗯。”
      “无条件的信我?”
      “是。”
      对视之下,李勉臣的眼睛一直亮亮地,是感激,还有那么点出乎意料地依恋和向往。
      我以为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且应当是他早就知道的事。但是李勉臣显然一直都不这么认为,听完我的回答,他的身体明显有些颤抖。像中了大奖,不敢相信,蒙着面匿名认领,躲躲藏藏地珍惜。

      “你呢?”我问他。
      “信,一直都信,只是……”
      “只是不敢相信。”我替他说了。

      李勉臣低头,鼓起勇气一般,问我道:“你愿不愿意信我?我的以前那样不堪,你都愿意信地磊落不疑,你愿不愿信我的现在,不要纠结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只去看我为你、为我们做的事,用心看,你就真的不能看到我、我是……”李勉臣张张口,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讲完。
      我看见了,那是爱的嘴形,但他就是说不出口。
      其实我是信他的。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但是我没有理由不信他。我知道的,自苦的人最多心,往往却又最深情。就是真遇见了命中的人,也依旧爱得毫无章法,又患得患失。这种人一般不会过得多幸福,已经将不幸习以为常,却对顺遂万分警惕。

      (我的这种心境来自于偷看李勉臣日记的感悟。后来我在一本三岛由纪夫的《文集选》里看到一句话,也许可以用来概括。原句如下:‘或许是天生懦弱的关系,我对所有的喜悦都掺杂不详的预感’)。

      “回家吧。”我拍拍他的背,手心触感微微湿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急出了一身的汗。
      这不是他或我的初吻,更不是我与他的初吻,他却紧张地像在教导主任眼皮子底下偷亲暗恋对象一样。
      在无人的电梯里,我捏捏他的胳膊,低头吻了一下李勉臣的耳鬓,他身上的香味在发热后更浓了。

      李勉臣身上的味道……到底该怎么形容呢?
      刚遇见他不久的时候,他身上一直都是很清淡的皂香,后来因使用陈衣旧的燃香料愈多,体香也有了很大的变化。那股奇异的骨尾香,看似烟灭则嗅陨,没有留香,实际上却像是真的会熏附于骨上一般,平时不觉,一旦体温升高时,就会悄然浓于鼻尖,体温降下了,又似被压在他本身的气味之下,一点也无了。

      而在我的记忆里,很多时候,骨尾香与他本身的体味是平分秋色、交融混合的。就像是微汗未消的午夜,窗帘是放下了,却忘了关上窗,风与月混了进来,如春蹑萧墙。我是永远都忘不了的,但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述才准确,又或许这世上也只有让-格雷诺耶才能精准定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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