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望可

19、叁 （十六）

　　后面又有中庭，略略环视一圈，这看上去居然有点像四合院了，不过是不太标准的那种两进四合院。
　　后屋的三间房皆是无灯影无声息。
　　而两座前后正屋之间又空出一个颇阔的间庭，一条黑石子铺就的细墁小径连接前屋的东角小门和后面正屋的大门，小径两边都用鹅卵石围起花台，种着各式的花草，更有许多盆景，比起前头耳房前的两株，怎么说呢？我不是专业的，不懂品较，但后头的这些，一看就觉得很贵，有种钱堆起来的东西所独有的、难以言描的气质。
　　草木凡盛的地方都自带一股幽凉，清气扑面醒神。
　　我叫了两声，
　　“李勉臣。”
　　“陈衣旧。”
　　无人应我，一间正屋，两间厢房，黑沉沉的窗格，皆是大门紧闭。
　　“李勉臣。”我又叫了声，沿着细墁先往正屋走走看，上前一推门，纹丝不动，我敲了敲，“李勉臣，你在里面么？”没有动静。
　　看来是真不在里面？
　　我转身，心中纳闷，难道两个人是出去了？一壁打算再去敲敲其他的门。路过了盆景，我也不太好意思再捻贵叶子玩儿，打了把枝儿，背着手，一壁信步窥赏庭景。
　　忽见间庭北角隐隐水色潋滟，在暮色沉沉中格外惹眼，我朝那边望了一眼，正打算先敲西厢房，忽然只听得耳边一声：
　　“喵——”
　　我循声，果然是那只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居然窜到后头来了，且就蹲在那青石砖累起的水池台下。
　　“你是陈衣旧的猫么？”
　　我怕它再‘哈’完我又掉头走人，放轻了声跟它说话，站在原地也不敢动，于是含胸蹲下，朝它轻轻拍手，学了两声叫——“喵喵。”
　　那半大的黑猫盯着我的眼睛，瞳仁一缩，又散开，它的尾巴圈住后腿坐了下来，却转头看向别处，动动耳朵，像是有点鄙视我。但总之，感觉似是不如前两次见我时防备了。
　　“你好啊。”
　　我掏出了裤兜里的那条拾来的哑铃红绳，“这是你的么？”
　　它当然不可能回答我话，不然那真是见鬼了。但又因为它是猫，所以也压根就没有搭理我。
　　我走到水池石台前，抬手摸了摸它的背，“但是这条绳子真的跟你脖子上的好像诶，也有个铃铛，也不会响。”我又搔了搔它的下巴。
　　它似乎是有点舒服地仰起脖子抖了抖，见它不躲，我一把抱起了这黑猫放在水池台沿上。反正这水池石台还设有一匝像是防护用的矮栏杆，便顺毛让它同我一同坐下来。
　　我挠着猫头，研究起这池水来。
　　这池水的反光其实是很清冽的，坐得这么近闻起来也没有异味，但水的颜色却是浓黑如墨，仿佛一壑完全见不到底的深潭。我有些好奇地撩了撩水花，捧一鞠池水到眼前，至清无浊。又倚在矮栏杆上探头看，才发现水池内壁竟是黑石，这水没有一点脏，只是被映黑了而已，外层的青砖想来也只是装饰。
　　池中心，兀起一块小景观石，不甚高耸却洞眼嶙峋，有点像太湖石。那上面一小块平整处，隐隐约约竖刻着三个字，我眯着眼睛辨认许久，写的是——孟婆汤。
　　孟婆汤？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我心道。同时脑中首先冒出的想法居然是：这玩意儿能喝吗？喝了会死吗？还是死了才能喝？
　　我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脸的倒影，拍拍脸颊，学着猫抖毛一般，也摆了摆头，醒个神。
　　角书斋，孟婆汤，这都是什么些莫名其妙的名字，我心中除了纳闷就是不解。可再一转头看这角书斋的深屋间庭，雕阁优所，一瞬间居然觉得草木灵异，背后发凉，寒毛倒竖。
　　“喵——”我打了个冷颤，反应过来只是手边的小主子在叫。
　　“喵——”它又叫了声，我却跟着学不出来了。
　　“你知道李勉臣在哪儿么？”我可听不懂猫言猫语，搔搔它的头顶，心里有点烦乱。仰看天色愈黑沉，孑孑细月伴一池皴纹，寻眼再无人。四顾下的一庭内景也看不出贵气了，反倒觉得鬼气森然。

　　这一切气氛和境遇都不是我所熟悉的，一瞬间，我很想拉起李勉臣的手一起快步走掉。
　　“但是他在哪儿呢？”我心下喃喃，打算去找陈双。高数题给我的恐惧感起码还是踏实的。
　　“喵——”我腿边的这只半大黑猫却伸出爪子扒拉我的裤子，像是不让我起身似的。
　　“怎么了？”
　　“喵嗷——”
　　“好了好了。”
　　“喵嗷嗷——”
　　“啊！”这半大的黑猫咧开嘴，朝我的手腕上就咬了一口。“嘶——”疼得我直想打猫，它却仿佛河鱼上岸一般，极灵活又暴躁地在我腿上挺扭着打了几个滚，翻身飞跑而下。
　　“喵——”它在离我四步远的地方停了停，回头看我一眼，又扭头一阵小跑，跑上了西厢房，拿身体蹭了蹭门，门板颤起几声微响。

　　正在此时，屋内有三点灯光交叠亮起，是有人在里面打开了屋内的台灯，窗面上渐次印出了两个人的身影。我就是近视一千度也能裸眼认出来，那其中一个是李勉臣。
　　我停下了想追猫的动作，站在窗下，正不知是进是退还是叫他，西厢的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人手里端着个深杯样子的器皿，背对着我探出了半个身子，随手泼出了半杯水来。那是一身月牙色的长袖单衣——是陈衣旧。

　　他们两个人一直在这里面？
　　那为什么我叫了这么多声都不理我？我觉得很奇怪，正想走进去，却听见里面响起了谈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