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望可

13、叁 （十）

　　“跟他在一起之后，我穿过不止一次的女装。我第一次发现他还有这样的癖好，他恐怕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癖好。这仿佛就成了我跟他之间未约的不可示人的恋爱秘辛。他极重面子，这一点有些像我的父亲。可我这张脸的骨相还是男相，我自己拙劣的化妆技术又不足以完全掩住我的真实性别，因此能名正言顺穿女装与他同行的场合只有cosplay会场和深夜无人的街。”

　　“他觉得宿舍拥挤，来江城的第一个学年就自己在外面住。和他在一起之后，除了他的家里和cosplay会场，女装装扮的我和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岛湖红亭。是的，就是你学校附近的那个湖周红亭，因为那里离我和他的学校都很远。”

　　“对于女裙和高跟鞋我起初只有很朦胧的意识，首先不可否认它们很漂亮。至于最深的印象则是来自于我的母亲，她只有在与父亲一同出席某些场合时，才会非常精心地挑选搭配。
　　这是难得的机会，因为如果她日常出门之前全身上下有打扮的任何迹象，被父亲发现了都会被叱责是存心勾引偷人去的。母亲其实很漂亮，她的爱美心也只有在与父亲一同出门的机会下才能得到满足。一穿上那些漂亮的衣裙和鞋子她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母亲看起来很开心，我就也觉得很开心，这些大约都是有魔力的东西，同样影响到了我。”

　　“穿裙子的感觉，怎么说呢？最直观的感觉当然是下半身空落落地发凉，让人羞于迈步，上半身腰肩紧贴皮肤的感觉却又像是在暗示你要随时挺直了背，自信起来。第一次穿裙子的我，好似一个初生的婴儿，摇摇摆摆，跌跌撞撞，要去尝试一条新路了。”

　　“我想想，其实还去过两次商业街，都在江北，以我女装的装扮，在九、十点的夜里。贺君臣会在人潮汹涌的地方搂住我，摸我的头发，对我热情而又轻声细语地讲话，却又不许我回答。我过于窘迫，深怕自己的男生身份被人们发现，被再次嘲笑，只得扭捏出一幅以愈加小鸟依人的温顺姿态努力凸显出女生气。而他似乎格外喜欢我那个样子，我呢，只是怕，怕得头蒙，除了他的怀里我无处可藏。想逃，却又万分留恋他大男子主义保护下的别样温柔。”

　　醋本身是酸性的，进入人体之后的最终代谢产物才是碱性。
　　爱的最初或许是一厢情愿，也需要两方用心经营才能在熙攘人世里走得共同长远。李勉臣的本意或许是坦诚，但这坦诚度之高，信息量之大，我已经快被醋意蒙蔽了双眼。
　　但我也早不是小孩子了，我没有资格要求李勉臣这二十多年一直像一朵初生的温室百合一般，风露不经，懵善如婴。我知道，心里既然决定接受一个人，那就要接受他的一切。
　　我在醋意麻木之后逐渐开朗。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我那时的姿势已经不自主地换成了李勉臣说过的，贺君臣第一次给他留下好印象的姿势——撑头注目，手边无笔，就拔下奶茶的吸管，拿在手里当笔转。

　　“我还去过cosplay会场，那是个好地方，是像棉花糖一样的地方，气氛柔软活泼，五颜六色的人们进去，依旧是甜甜的，看着那么多人来人往也不会有恐惧感，轻松又自在。我常穿的是洛丽塔长裙或者汉服。那些coser大多奇怪而亲和，穿着各色的衣服，不去与他们聊天，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又沉浸在怎样的故事里。我见过有肌肉胡子大叔cos月野兔，也有比我还矮一点、看上去身高170的B罩杯张起灵，一个装扮一段故事，很天马行空，却又包含万分真实纯粹的热情。我几度很想要与他们中的几位交朋友，但是贺君臣似乎很介意，不断提醒我和他的关系，因为若是像朋友一样往来，我和他就很难遮住了，一旦有共同认识的朋友，拐弯抹角地被熟人知道了，那真的太尴尬了。他想得很对，我也确实没有勇气大大方方地告诉别人我喜欢的人是男人。之后去会展，都是走马观花式的游行，我几乎不会开口说话，但是笑得很开心，贺君臣就在观众堆里，替我背包，给我照相，会展结束了，我们再一起回家。”

　　捺住情绪波动，想象力不自觉开始发功，我脑子里漫漫勾画出了李勉臣穿起长裙的模样。
　　那必定是极美的，但是李勉臣现在我面前同我倾囊人生，我却做这种意淫，似乎又像是在犯罪。
　　我心虚地转过头，定了定神。
　　“怎么了？”李勉臣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你也觉得那时候的我很可笑？”
　　“怎么会。”我不是滋味地低声道： “最多也是吃醋而已。”
　　李勉臣哑然失笑，突然半身凑伏在桌子上，抬眼看着我，那黑白分明的一双眸，明明眼尾皆有血丝，眼神却极清澈，泛起恍若银鱼跃水般的惊喜浅光，“真的？”又道：“可这没什么好吃醋的呀。你……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想法了？”
　　我有些怨念地看着他——还能有什么想法呢？不是吃醋，难道是暴怒？我有什么资格？起码贺君臣在李勉臣最难的时候，还给过他希望，虽然只是一点点烛火，但毕竟李勉臣靠那点光晕熬过了人生最艰难的第一个坎儿。就是一根稻草，我却也没有递给过李勉臣。陈衣旧说的对，那时我还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呢？
　　李勉臣突然按住我的手，“这不是你的错，别多想。”
　　被他一语说中了心中所想，我有些不好意思，太肉麻的话我那时压根儿说不出口，更何况这个场合还有第三人个大活人在场，我也做不了什么别的动作，只反手覆上他的手背，握住。

　　这又何尝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