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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叁 (八) ...

  •   我觉得没意思,只能拿着甜到舌头发麻,腻到舌苔发白的奶茶吸了一口。
      又听他们继续道:
      “凡事,若要追其究底,必要问其源头。你这毛病,是你体质的问题没错,但真正的诱因,说到底还是那把裹锈刀留下的刀伤。你若是早愿意留在角书斋治好,也不会有你这些年的诸多痛苦。以璞先生的能力,你是可以毫无后遗症的。”
      李勉臣勉强地笑笑,道:“往事,多说无益。只看眼下吧,你有什么办法?”
      “刀伤?哪里的刀伤?”我心中愕然——李勉臣的父亲误捅他的一刀么?那不是六年前的事了么。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问李勉臣,“你旧伤复发了?”
      李勉臣与陈衣旧对视一眼,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是陈衣旧先开的口,“他总是要知道的。”
      李勉臣犹豫着点了头。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李勉臣还有伤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么?我心道——李勉臣你怎么浑身是伤?我扭着头两边看,一下子变得焦急且微愠,声音大了些,“难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么?”
      “没有。”
      陈衣旧点点头,接着道:“那就要说到我刚见他的时候了。”顿了顿,问我道:“我问你,你知道一个叫贺君臣的人么?”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他的名字,一种莫名的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开来。
      “看来你认识他?”
      我纠正道:“只是听说过。”
      陈衣旧看李勉臣一眼,“我第一次见李勉臣的时候,是个暴雨天。他那天跟他的朋友——也就是那个叫贺君臣的一起。两人争吵得很厉害,误打误撞,进了我的角书斋。那时我还不是管事的,璞先生不在,佥昭哥和橘先生也都不在,我窝在阁楼,他们就可能以为这屋子里是没人的,吵的声音比雷声还响,到后来……就动了手,”陈衣旧的眼睛又转回李勉臣的脸上,像是在斟酌用词,“他拿了我博古架上的一把刀,拔出来对着贺君臣,却终究没下去手,只是……”
      “他刺了自己一刀?”
      “是。”陈衣旧点点头。

      我捂脸,这真是李勉臣干的事,非常符合他的自苦风格。

      “我丢了书赶下来的时候看见刀尖子已经没进去了。那是把半锈的刀,即使刀拔出来了,也会有小锈片埋在了肉里,上头是带毒的。一时不会死人,但若长久放任不管,迟早会毒痹心肌,梗塞而死。”
      一边说着,陈衣旧绕到高架子后面,我见他像是在壁柜的小抽屉里找什么东西。

      我在这边问李勉臣,“你究竟伤在哪儿了?”
      李勉臣按着自己左腋与心脏的位置,摇了摇头,“三年前的事了。你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我一想也是,这么久都没事,那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一下子放心下来许多。
      只是——“三年前?”
      李勉臣扯起嘴角,笑意颇有几分涩意,“那个时候小……太冲动了。”
      陈衣旧将拿出的那个棕木匣子放到八仙桌上,抽开木格,里头躺着一把半锈的刀,“哝,就这把。”

      我突然想起了李勉臣说他大姐姐的死。

      “陈老板,你刚才说的锈毒,难道是指破伤风么?”但转念又一想,以李勉臣爹妈的尿性,女儿会忘记打疫苗,前车之鉴,儿子是绝对不会忘的。而几针疫苗套餐打下来,应该是能管十多年的。又想摸摸那把刀,“锈刀也能捅伤人?”
      陈衣旧一把把我的手拍开了,“别乱动。”他自己拿着一块红棉布,小心翼翼地将刀托起来。“这把裹锈刀不是普通的刀,”陈衣旧摇摇头,“我说的也不是破伤风。”
      “裹锈刀?”还是有名号的。
      “这是璞先生在芒砀山带回来的……东西,是把有些年头的青铜刀。”
      “青铜?”这刀身上斑驳的锈痕明显是红色的,不带半分棕褐,要知道即便合金度很低的铜刀生锈,那颜色也该是绿色的。这必定是铁刀不该是青铜。陈衣旧的话听起来就很不对劲,我问道:“青铜刀为什么会长铁锈?”
      青铜一般是是铜锡合金,有时候也可掺铝、硅、锌等,这种二元或多元合金最大的优点就是耐腐蚀,尤其是加了锡的铜锌合金——也就是锡黄铜。有极高的耐腐蚀性,尤其在海军工业中用的很广泛。又怎么会烂成这副鬼样子,还烂着烂着烂变了个种?
      这就不是化学反应了,这得算炼金术。
      我摆摆头——想远了。
      指着这刀,问陈衣旧,“你话说清楚,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青铜刀。”他肯定道,“你知道它为什么叫裹锈刀么?”
      “你的意思是说,”我愣了一下,“这锈不是刀本身的锈,是拿了别的铁锈糊上去的。”我凑近了看了又看,“这怎么办到的?糊的这一层跟焊上去的似的。”
      “这不是糊的。”陈衣旧翻了个白眼,“是这些铁锈自己裹上去的。”
      “……铁锈是怎么做到自己往刀上裹的,还是往铜刀上。”这简直就是毛牛驼蚕棚——死生不搭嘎。
      我一边又觉得羡慕:好想学,毕业在即,学会了是不是就可以让WPS里收录的汉字自己凑成一篇PDF格式的论文了。
      陈衣旧又开始念古文,“器亦有灵,凡灵有愿,愿则怨。”
      “……”我跟陈衣旧解释,道:“我是理科生的,我听不懂。”
      陈衣旧撇撇嘴,又翻了个大白眼。

      我也不知道这小神棍是哪来的自信屡屡鄙视我这社会主义好青年的,从进门见到我开始,他对我就一直这副德行,我都要看习惯了。

      我摆摆手,“你就说,这东西,对李勉臣究竟有什么影响吧。你刚说的什么旧伤,什么未治之毒,究竟是什么?”
      “当时他情绪大恸,惊惧之下又受刀伤,李勉臣当时便昏了过去。”回忆起当年事,陈衣旧又直摇头,“他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没有求生欲的人。他当时流血不止,我拿了最好的金疮药给他敷上,也长久没见起效。”
      “金疮药?!他又没长疮你敷什么金疮药?就不能打120送去医院么?”闻言我恨不得拍案而起,他以为这是在演古装片儿么,“人命关天了,还摆弄什么玄虚。”
      “吼什么吼?”陈衣旧也吼道:“你懂个屁!金疮药又不是敷脓疮、养疙瘩包用的,凡刀斧剑刃所伤皆为金疮,你读没读过书看没看过新华字典啊?!四年前不知道在哪儿逍遥快活呢,你现在才急?那我店里要是真死人了我就不急?!我用的可是郁州山郗家老字号金疮药再配着通关散一起给他治的,郗家的铺子可是千年老字号,这两样宝贝比你爷爷的爷爷年纪都大,是神药!不然李勉臣现在能活蹦乱跳的么?”
      我只听说过千年老妖,从没听说过还有什么千年老字号,但我一听他吹牛就不爽,“六必居、同仁堂也都不过五百年,哪来的什么千年老字号?你喝奶茶知道插吸管,吹牛X怎么不晓得打草稿?”
      李勉臣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
      我哼了一声,道:“那你这要这么厉害,他现在不该痊愈了么?”
      “那也得要他愿意啊。”陈衣旧道:“他在我这里住了快一个月的样子,皮肉伤是好了,但是我说了,毒已入体,不是那么好拔除的。他又不肯配合,甫一养好,匆匆便走了。”
      “为什么?”我不太理解。突然心下一动,想起来刚才一直被我忽视的一个人,“贺君臣?”
      陈衣旧吃下了最后一口班戟,道:“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他了呢。”
      “他……”我开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这种情形我也大概幻想过。
      或者,应该发生在我与李勉臣正式交往后的某一天,我告诉他我全部的经历,他告诉我他全部的经历。我们坦诚相待,我以我的神经大条冲淡他的过度敏感,帮他一起消化所有的介怀和心坎。
      再或者,我与李勉臣永远不会在一起,我也会做他的朋友,等到他对我毫无心防,以兄弟的名义互诉过往、共谈人生也可以。
      但总之,这些事、这个话题都该是我与李勉臣私下进行的。

      我警惕地看了一眼陈衣旧,总觉得这个场景不是很合适。
      “不要这么看着我,”陈衣旧像是很知道我心里所想,两条腿交搭,支棱上桌,又从面包袋子里掏出来一个凯撒大帝,嘬着奶茶,看戏一般边啃边道,“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我认识李勉臣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随意提问,欢迎畅谈。”
      我瞪陈衣旧一眼,李勉臣按住我的手,笑了笑,“我记得衣旧这里有红茶、青茶和黑茶,你想喝哪种?”
      “随便吧。”
      “那就大红袍吧。”李勉臣熟门熟路地去倒茶了。
      陈衣旧就在后面朝他嚎,“你就会捡贵的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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