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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可能草原上的酒真的会让人通灵性,几杯下肚以后,人与狼的沟通都通畅无阻了。不过审计的最后报告还没有出来,就算大概率上存在问题,但谨慎惯了的习方南还是不敢冒险。

      万一错了怎么办?这可是惹官司的事。

      习方南想了想,换了个讲述的方式:“原来乜女士是李总的秘书啊!那真是凑巧了!不知道李总是否能引荐一下,我们审计组给乜女士发了好几封账款确认书,可惜一直没收到回复,打乜女士的手机,也从来没接通过。”

      白桥眉头一皱:“是账目出了什么问题吗?”

      习方南说:“向供货商发确认书是审计的常规步骤,不过,我们的确也有困惑不解的地方,今天正好碰上李总,不知李总是否愿意解惑?”

      李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谢李总。”习方南微微点头,“首先,为什么白家金店的黄金饰品和银饰品的供货商不是饰品加工厂或者批发商,而是李总的秘书乜女士。据我们所知,虽然李总的企业有下属的加工厂,但是主要做的是钻石加工,似乎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不做金属饰品加工了。”

      李总神情舒展了一下,他往椅子后面一靠:“在座的都是同行,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习经理有所不知,为了削减成本,不管大型还是小型金店的饰品加工都外包给了代工厂,差别只不过是包装盒上的那个logo而已。我李某人不才,以前就搞过饰品加工厂,对里面的流程、成本熟得不得了,虽然现在不做了,但是底子和人脉都在。小王,包括在座的各位都认我、信任我,托我统一进货。为了和公司本身业务区分开,把这一块的销售挂到了小乜的名下。不信你问问!”

      “李总说得不错!”坐在副陪位子上的张总连忙附和,“我们都这么进货好几年了,从来没出过任何差错。”

      习方南点点头:“看来是我不了解行情了。那为什么双方往来的货款都是几十万或者上百万的整数,像三十万,一百万,连几万几万的零头都没有过,这样整齐划一的款项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李总的双臂往胸口一抱,回道:“这有什么?用整数是为了划账、记账方便。我们都合作多少年了,这次给钱多了,下次多补点货不就可以了?”

      “那照您这么说,账目上的存货和应付账款并不是一一对应的?”习方南立刻找到突破口,纠缠起来,“换句话说,金店的账并不是进30万的货,记30万的账款支出,而是记了20万或者40万?”

      李总一时语塞,恼羞成怒地拍响桌面:“你说的会计术语我听不懂!”

      话问到这里,这些金店之间存在什么猫腻已经非常明朗了。

      习方南淡淡一笑:“姑且当李总说的对吧,可这样又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在金店划出一笔账款的上个月亦或下个月,往往都会有一笔数额大体相同的款项进账,而这笔款子的来源,似乎…”习方南的视线在各位老总的脸上快速一扫,最后落在张总的脸上,“有几笔可是从张总公司汇过来的。这又怎么解释呢?难不成这进货在李总手里分一圈儿,接着又在白家分一圈儿?”

      白桥哈哈一笑:“这层层叠叠的,搞得跟传销组织一样!”

      张总不敢再说话,求助地望向李总。

      李总神色没有太大的波动,他抱着手臂坐了一会儿,起身拿起分酒器,帮白桥和自己都斟了满满一杯,接着拿起自己的酒杯,对白桥说:“大侄子,喝一杯?”

      白桥端起酒杯,和李总重重一碰,两人酒杯里的白酒都洒出不少。

      “敬李叔!”白桥说。

      两人一干而尽,李总发出一声满意的长叹。

      放下酒杯,李总拿出长辈的模样,他勾住了白桥的肩膀:“大侄子,你叔我今年五十多了,放到古代就是知天命的年龄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做人不能做得太明白!这一点放到企业经营上也是一样的。”

      白桥头微低,露出谦虚样子:“听李叔指教!”

      李总的手指用力地点了点白桥的胸口:“你的意思我都懂!今天我也看出来了,白鹤春现在躺在医院里,已经半死不拉活了,见鄂勒格是迟早的事,现在白家全由你说的算。” (注:鄂勒格是蒙语死神的意思)

      李总不屑地哼笑一声:“这么简单的事儿,大侄子说一句就成了,又何必兜兜转转,还特地把‘看门狗’拉出来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李总嘴里的看门狗,指的就是习方南。其实习方南他们私下里也会开玩笑,笑称审计师就是企业的看门狗,要是发现奇怪的账目往来,就会“汪汪”吠叫。

      但在酒桌上被如此轻蔑地说出来,这是第一次,可见李总真是把习方南他们恨到骨子里了。

      李总嘴里浓重的酒气直喷在白桥的脸上,白桥不避讳,李总也不注意。

      李总接着说:“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王姨掏空金店的资产,而我们这边还压着货源,导致白家的金店是既没做饭的巧妇,又没大米!”李总拍拍白桥的肩,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这些都包在李叔身上了。我这边还压着你王姨之前给我的款子,货你也别担心,我先赊给你,怎么样?”

      白桥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谢谢李叔的一番美意。不过我怎么不知道金店资产被掏空了?有这回事儿?”

      李总手指往银行业务经理那边一指:“要是金店周转没问题,你今天何必请他俩来?”

      白桥眼睛一睁,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转而嘴角又爬上滑稽可乐的笑意:“李总,这误会可大了!这两位不是我请的,这是我大哥白乐请来的!”

      李总迟疑地望了白乐一眼,又转回头,笑笑说:“大侄子,这就是你不对了,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啊!”

      白桥夸张地笑了几声,加重语气道:“我是说真的,他俩真不是我请的!不过我大哥请两位业务经理过来也是对的,他俩可帮了我一个大忙!”

      白桥收住笑容,歪着头瞧着李总,把脸凑近些,低声说:“我听说李总公司的股票在几个月后就要解禁了。最近,李叔应该忙着到处找金融机构做调研吧!”

      说到这个,李总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简单来说,就是李总手里持有的部分公司股票马上就可以在市场上流通,这也就意味着李总很快就可以将自己手里的大量股票卖出,套取现金。

      这么一来,李总自然是希望公司的股票价格越高越好。为了扩大公司的知名度,做高公司股价,李总请了不少金融机构到公司进行调研。

      可要是在这个当口,公司虚高营业收入、谎报利润率的事情被揭发,他的如意算盘就全部落了空。若真是如此,李总的损失可就不止几十万、几百万了。

      李总如遭雷劈,整张脸都在抽搐:“你…你就不担心你们白家金店的死活?”

      白桥若无其事地把玩着透明的白酒杯,问白乐道:“大哥,刚才大伯在蒙古包外跟你是怎么说的?”

      白乐看了眼李总,如实回答:“大伯说我们白家不缺这几家金店。”

      白桥双手一摊:“李叔,您看!我和您,还有在座的叔叔伯伯不一样,我没有负担啊!白家的产业本就不该由我继承,就算我真是个没用的败家子儿,把白家的企业都嚯嚯死了,于我而言有何损失?不过是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罢了!”

      李总声音颤抖:“这话要是被鹤春老哥听到…”

      白桥冷笑:“您自己都说了,他见鄂勒格是迟早的事儿!”

      李总浑身僵硬地坐在原位,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还真以为他马上就要气死过去!

      席间无声无息过了几分钟,李总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他直勾勾地盯着白桥的脸,猩红的眼中充满清晰可见的挫败和恨意:“你可比你阿爸狠多了。”

      白桥眉头一挑:“多谢夸奖。”

      李总问:“说吧,你想要什么?”

      白桥铿锵有力地回道:“公平的市场,合理的价格,没有一家独大,没有行业的垄断者。”

      白桥想做的事情,无异于直接在李总的口袋里掏钱。不过在座的其他老总倒是蠢蠢欲动,他们早就被压制已久,可惜一直没有一个人能像白桥一样破釜沉舟,拿着所有身家和李总正面对抗。

      众人脸上的兴奋是清晰可见的,有些是在感叹终于有人替他们出了口恶气,有些则是为了等到自由经营的这一天而感到欣慰。

      不过所有人都还记得中国古人的老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亦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总们只是相互交换了下眼神,保持着沉默,就连脸上那点小小的兴奋也很快褪下了。

      整个席上,只有白桥敢和李总脸对脸,眼对眼。

      李总咬牙切齿地看着白桥,看着那张年轻果敢脸上带着的和顺笑容。他显得那么轻松,可做得事又是那么凶险,这种情形就好比他站在高高的天台边,一手拎着炸。药,一手挽着自己,临了了还不忘调侃:“李总,人都到这儿了,选个死法吧,我陪你!”

      李总扭头,缓慢地扫视着桌上的其他人,看着以前附庸在自己羽翼下,巴结听话的“兄弟”成了看热闹的陌生人。

      他如同与狼相斗,败下阵来的狮子,还来不及舔舐伤口,身边就围了一群等着撕他的皮、吞他的骨的鬣狗。

      一时间,分外凄凉。

      李总的心中是极为忿忿不平的。他暗想着,就算我是这个产业的垄断者又怎样?树大招风,出了问题也是老子挡在前面!只不过这么些年来,这风一直没大到让自己付出太大的代价罢了!以前不出,不代表未来也不出。我担了巨额风险,也理应得到巨额收益。

      虽然后半程的酒席没再聊企业经营的事,但李总还是吃得味如嚼蜡。在如此情境下,其他人也很难热闹起来,只是象征性地相互敬酒。

      席间,安排了表演。五六个身着民族服装的少女踏着马头琴声,边唱边跳地走进了蒙古包。

      趁着空档,张总走到白桥身边,凑到他耳边悄悄说:“白总,别介意,毕竟李总还坐在那里,就算我们支持你,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我懂。”白桥微微点头,转而,语气调侃地说:“这回我可成了出头鸟,只求各位老总别拿着枪对准我。”

      “不会不会!”张总肯定地说,“不瞒你说,这些年我们这些金店全靠李总进货,连店里摆什么饰品都得听他的分配,要是不听话,下个季度连货都没有。”张总压低声音:“你看坐在那边的王总。”

      白桥顺着目光望过去:“那个身材胖胖的?”

      “对,王总以前可瘦了!”张总感慨道,“他两年前刚进这行,一开始也反抗过,结果金店第二天就被封了。他也是有家有口的,很快就屈服了。”

      白桥深吸口气:“我是赶上时机了,一来上面开始严打市场垄断,另一方面李总又急着股市套现。不然,我不可能拿得下他。更何况我们白家损失不小啊!”

      张总的身子侧了侧,挡住自己的手臂,冲白桥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鹤春的儿子,有当年白总两手空空,闯荡包头的气势!我就不成啦,没这么大气概。”

      白桥轻轻一笑:“所以总想着炒股?”

      张总哈哈笑过几声后,削瘦温和的脸上少见地露出发狠的表情:“是啊!我他妈就算在股市上被人当韭菜割,也不要给吸血鬼当供血包。”

      和张总匆匆聊了几句,白桥的目光又转回到李总身上。

      时空仿佛在李总和其他人之间划了道隔离带,无论外界是喜是忧,都无法让他动容。他只会面无表情地端坐着,木讷地跟着欢快的乐曲打着拍子。

      过了一会儿,李总接了个电话,应该是他妻子的。李总冷硬的表情有了些松动,连目光都温柔温暖了许多。但说着说着,李总的背慢慢弯了下来,鼻翼一一翕一张,嘴唇不住地颤抖。

      李总一直在重复一个词,但歌舞声太响了,白桥听不见。不过看嘴型,应该是“没事”。

      白桥忽的有些心慌,明明坐在椅子上,却有些失重的感觉。

      白桥想,如果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话,大概也不是个坏到极致的人。

      但不管怎样,白桥并不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对作恶者的怜悯看似善良宽容,实则是对更多人的冷血无情。

      这么想,白桥的心又狠硬了起来。

      可不管这心是软是硬,有一点,白桥始终是羡慕的——李总是有人惦记的。

      电话那边是一直担心的妻子,辗转烦扰之间终于拨通了电话。

      夫妻多年让他们俩是那么的熟悉默契,即使电话这头嘈杂吵闹,妻子还能敏锐地察觉到丈夫情绪中的波动。

      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李总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但他却败得有底有限,不至于坠入无穷深渊。

      而他呢?

      白桥忍不住扭头看向习方南。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大段写商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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