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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四伯起身,一甩手道:“好心让狼叼去了哇!”

      大伯没有四伯那般生气,他沉静地站起来:“小桥,我们都是在草原上长起来的汉子,说出来的话就是坚硬的马磴子,可不是软稀稀能掐出水的羊屎蛋子!”

      白桥神情忽的一凛,深深地看了大伯一眼:“多谢大伯提醒。”

      大伯跟着甩手而去,白乐似是有话跟两位伯父说,也急急地跟出去。这下,蒙古包里就剩习方南和白桥两个人了。

      习方南沉默地垂着眼,目光所落之处是白桥手边的矮桌桌面。

      或许是为了应和少数民族的豪迈粗犷的气质,屋里的家具的表面都没有刨平整,保留了树木原有的纹路。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纹路的走势本就如此,桌面上有几道比较深的凹痕。

      习方南不知是无聊,还是刻意用乏味单调的行为将自己禁锢起来,不去想白桥那句掷地有声的话,他竟开始暗暗数起来木桌上有多少凹痕。

      一、二、三…

      一共六条。

      六条直线!习方南想着,这可是个乾卦啊!

      习方南在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周易课程,老师是个讲话温吞的老头。课在晚上,每次习方南都听得昏昏欲睡。到了期末,只记得周易第一卦是乾卦。

      乾卦讲得是什么来着?

      思考时,习方南的眼神不自觉地飘远了。时间过得太久了,他能记起的只是老教授洗得发白的衬衫和那双开口的皮鞋,每次走路的时候都会发出鸭子叫似的嘎嘎声。

      白桥问:“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

      白桥又问:“你对我刚才说的话怎么想?”

      “你说的话多了。”

      “那句,男人也要搞。”

      “粗鲁!”顿了顿,“流氓!”

      白桥执着地问:“还有呢?”

      又是沉默…

      白桥像刚接触陌生世界的孩子,总变着法儿地用问题折磨着大人。不一会儿,他又一次打破沉默:“你总盯着我的手看什么?”

      他的手臂横过桌子,一把按着习方南白皙的手背上。

      习方南给自己强行立起的樊篱就这么被白桥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他受惊地向后躲,下一秒,又被白桥凶狠地强拉回来。

      谁也不知道这场争执的火捻子到底是怎么搓起来的。

      “你到底看什么呢?”白桥问得态度很是强硬。

      “又不是看你,少自恋了!”

      见白桥硬气的眉毛快速皱起又僵住,按着自己手背的大手轻轻一颤,习方南又软了心,态度缓和下来,小声嘟囔:“不是看你,是在看桌子。那里有六条线,是个乾卦。”

      习方南的表情格外认真,说的话却极不专业。

      白桥失笑:“那不是线,是爻。”

      白桥拉过习方南的手,将他圈起的手掌展平。

      习方南问:“你做什么?”

      “给你上上课。”白桥说得格外认真,修长的手指在习方南的掌心划了长长的一道。白桥说:“这是阳爻。”

      白桥专心致志地教着,反倒是习方南心猿意马起来。

      掌心上丝丝痒痒的感觉仿佛在心上不轻不重挠了一把,本就不平静的心思更加蠢蠢欲动起来。

      白桥又画了两条短线:“这是阴爻。”停下来,仔细瞧了瞧习方南,收紧手掌,把他的手完全包住,浅笑道:“你没认真听。”

      习方南的确没听仔细,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他茫然的眼神转向白桥,望着两人的手,脸上露出不解和纠结。

      很快,不解和纠结变成了羞涩难当——因为白桥二话不说,直接吻了上来。

      这次,白桥没有深入,习方南也没有拒绝。

      浅浅的吻只持续了几秒而已,仿佛两个人是黑暗中的鱼儿,轻碰一下,告诉你我在这儿,我也在这儿,仅此而已。

      白桥坐回去,望着习方南道:“你都没听我说话。”

      习方南被白桥时而强硬霸道,时而温柔单纯的态度搞得心神恍惚,不知自己这句话是说得对,还是说得不对。不过这次,他听出白桥话语中的委屈,明白白桥是在跟他解释行动突然的原因。

      习方南觉得自己很冤枉,如果没认真听白桥说一句话要一个吻来还,那若是两句话、三句话呢?那明明是他的嘴,凭什么由白桥来决定什么时候该吻上来。

      白桥叹口气:“你又走神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亲到了习方南,即使他走神了,白桥的脸上还是笑意融融。

      可习方南一听到“走神”二字,立刻警觉起来,坚持地抽回自己的手,和白桥拉开距离,用礼貌到冰冷的语气说:“白总,时间不早了,我还没吃饭呢。”

      白桥顿时黑了脸不吭声,好一会儿,脸上隐隐的怒火才如同淅淅沥沥的小雨,慢慢收将起来。

      可雨停了,乌云依然层层密布,压抑的气氛仍在。

      在习方南以为白桥要发作时,他猛地移开了目光。

      “习经理自便吧。”说完,白桥便起身离开了。

      刚一转身离开习方南的视线,白桥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那张在几分钟前还挂着微笑的脸,每走一步,便愈发得阴沉。受伤的愤怒像丝丝缕缕的烟气,从先前的裂缝里无孔不出地飘浮上来,直至将其完全淹没包裹。

      在长辈面前表达心意、据理力争,他不听。

      握着他的手,与他讲着家常,他走神。

      总以为自尊已经降到了最低,可他却总有办法让其一低再低!

      若不是太过在意,白桥真想把他完全拆解开来,好好瞧瞧那颗心是否跟石头一般硬!

      习方南啊习方南,还是你厉害!

      -

      白乐就等在蒙古包外的不远处。

      反正白桥一向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正好也懒得掩饰。到了面前,见白乐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嘴角不快地往下一压:“你来做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找人…我…”

      “人呢?全都隐身了?”白桥不屑地冷哼一声,“你不帮我,我能理解,一个是你亲妈,一个是你亲舅舅。说不定你也牵扯其中,谁会跟自己家的人过不去?”

      白乐立刻说:“我向你保证,我绝对…”

      白桥眼睛一眯:“不知道吗?”

      顿时,白乐说不出话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车库里停着的限量版跑车,保险柜里厚厚的一沓房产证,还有一艘刷着王英松家里宠物狗名字的豪华游艇。

      想到游艇,白乐就觉得格外可笑,明明内蒙古离大海那么远,王英松还是个怕水的旱鸭子,买游艇无非是因为圈里的无聊攀比罢了。

      而这些都是看得到的。那看不到的呢?黄金、外汇、股票…这些都是账面上的一串数字,简单又可怕。

      白乐烦躁地揉揉额角,自觉无颜面对白桥的目光,侧过头去。

      这时,白桥才发现白乐脖子上长长的一道伤痕,皱了皱眉:“你脖子怎么了?”

      白乐立刻用手去挡,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女朋…”说了几个字,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白桥,便立刻住了嘴。

      “王姨挠的吧。”白桥呵呵一笑,“这老娘们儿要么扇要么挠,二十几年就会这两招。”

      白乐拿出大哥的架势,正色道:“小桥!”

      白桥住了口,等白乐不再计较,嘴欠地更正说:“小娘们儿!”

      白乐实在是拿这个把“敌退我进”玩得溜得飞起的弟弟没办法,但回想起母亲昨天晚上的表现,他是真的寒心了。

      其实白乐早就看过账本了,在白鹤春从马上摔下来的一个月前,白鹤春把他叫去了办公室。

      白鹤春查得很细,每项条款后的数字更是触目惊心。白乐只不过草草地翻了几页,就已经开始浑身发冷汗,身子晃了晃,双手扶住宽大的办公桌才勉强站稳。

      “阿爸。”

      才吐露了两个字,白乐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他望向白鹤春的眼中有气愤,有难堪,但更多的是哀求,虽然他没脸当着阿爸的面说出心中的恳求。

      白鹤春沉默地把账目放回了保险柜,在他背对着白乐上锁的时,淡淡地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

      几乎没有一秒钟的犹豫,白乐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母亲和舅舅,要求他们停止这些龌龊事。

      没料到,母亲和舅舅知道白鹤春已经知道他们的丑事时,第一反应不是弥补,而是找财务人员做虚假账目,企图把账目抹平,同时加快转移资产的速度。若不是因为白鹤春昏迷住院,庞大的财产分割不明,王家姐弟早就跑到不知名的外国小岛喝咖啡去了。

      “我没想到他们会做到这一步。”白乐哑了嗓子,仿佛有人正卡着他的脖子,“他们还企图拉拢审计团队,人家行事正派,不肯苟合,他们竟然还翻过脸来故意找人家的麻烦。”

      白桥脸上的表情很值得玩味,漆黑发亮的眼珠不自觉地转了一圈儿,再看向白乐的时候,目光中带着得意和显摆:“王姨大概以为外资所跟内资所都是乌鸦一般黑,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白乐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果然是这个态度!

      白桥审视的目光在白乐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快速操作了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打开看看,有惊喜,请慢慢欣赏!”

      白桥刚走出没几步,白乐的手机就响个不停,都是白桥发的账目原稿的照片。

      白乐耐心等了足足半分钟,心想左不过是之前看的那些,虚假抬高营业收入,虚增虚减的库存,或者是舅舅挪用店铺扩张、装修的钱等等一类的账目。这种搂钱的方式就好比是私自拿了阿爸的金库钥匙,隔天搬一点罢了,都是自家的钱,谈不上偷不偷的。

      但当白乐打开照片的时候,才发现是王英松和一些合作X社的往来账目,最早的一笔是在十几年前,每笔的数额都不算很大,但是往来极为频繁。近几年的来往次数明显少了,大概王英松也厌倦了这种蚂蚁搬家式的搂钱方法。后面还有很多偷税漏税的问题。

      这可是农X社的钱啊!

      白乐在原地站了很久,下半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跟冻住了一样。他小幅度地晃了晃腿脚,知觉从脚趾处开始复苏,酸酸麻麻的感觉开始往脚掌扩散,到了小腿处,就有些疼了。

      白乐慢慢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身子摇了几下,噗通坐到在地上。

      这重重的一摔,倒把很久以前的陈腐记忆都颠出来晒太阳。

      白乐想起自己读本科时下乡调研的时光,磨烂的运动鞋,一拧能出水儿的衬衫,还有三本厚厚的寻访笔记。他帮村民养过鸡,给村里的小学带过课,借着年轻气盛的拗劲儿跟村民拍过桌子…

      夹杂着回忆的思绪纷纷乱乱地冲白乐扑来,在他的脑海里四处冲撞,疼痛欲裂。草原上的风带着强劲的力道,仿佛阿爸粗糙又宽厚的手掌,带走了白乐脸上无声落下的眼泪。

      茫然、无奈,或许也有悔恨。

      那一刻,阿爸选择了背对着自己,想来,他是失望的吧。

      不过白乐是个极为理性的人,他很快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开始理顺思路。

      他手里的账是阿爸给的,那白桥手里的账又是谁给的,也是阿爸吗?如果是阿爸给的,他为什么要分别给两个儿子不同的账目?这是要他们兄弟二人互相牵制吗?

      不对!

      白乐突然想起白桥之前说过“账不全”,这意味着他既知道自己手里掌握了多少账目,同时又有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账目!

      白乐忽的后脊发凉,如果是这样,事情可就麻烦了!白桥这是早就设下了圈套,等着自己和母家一步步往里面跳啊!

      白乐想起自己之前跟习方南说的那个故事。

      现在白桥已经在麻将桌上坐定,至于他们王家是坐下家还是对家,是吃牌还是被杠牌,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不过想了半天,白乐还是有一点不明,既然白桥手里有母亲和舅舅做的所有假账的证明,那他们是如何从金店里黑钱的经过也应该清清楚楚才对。如果是这样,又何必花冤枉钱,请华勤做外部审计呢?难道真是千金买美人一笑?

      白乐呵呵苦笑,他这个弟弟真是邪气得可以!

  • 作者有话要说:  白乐,一个“怂蛋”一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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