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与祝英台》小熊

11、还魂

　　英台谨慎怀疑的眼神一直紧盯着那位让他满足了口腹之欲的女人。嗯，她做的东西很特别很好吃，她的笑容看起来也很亲切，她的样子也很慈祥……
　　“小公子，这都是些农家小菜，希望您不要嫌弃。”英英娘端出腌制的萝卜。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温温柔柔像是哄人入睡般。英台想：她就是那小英英的娘？
　　她随手夹起一块萝卜条，咬进嘴里，清脆香甜，又是一种她从来没有尝过的风味。
　　“你‘娘’不会把你丢给山上的老虎吗？”英台转身问身边一样吃得开心的小女孩。
　　“娘很疼英英的，怎么会把英英扔给老虎呢？”小哥哥为何提这般奇怪的问题。
　　可是大哥说“娘”都很可怕呀。英台心里很是纠结，可这个娘看起来好温柔，和银心一样照顾她伺候她。
　　也许娘也不全都是坏人，英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娘”还可以是个很温柔很温柔厨艺很好，还老是一脸疼惜的看着小英英的良家妇女，跟蝶楼的那些女人不同。
　　“娘总是把家里最好吃的留给英英，还叫我认字，晚上唱很好听的小曲哄英英睡觉……”
　　英台嗤之以鼻：“哼……我家银心也会做好多好吃的，我家二哥也教我写字……还有我家三哥，每晚会讲好好听的故事哄本少爷入睡……”
　　“小哥哥没有娘吗？”
　　“嘁……本少爷有大哥就够了……”平民家的小孩子懂什么？英台白眼一翻喊道：“娘，本少爷还要一碗。”
　　小英英在一旁很吃惊看他，委屈又不敢乱惹英台生气，明明是她的娘，小哥哥为什么来争？
　　算了……娘让给小哥哥一半好了。小哥哥很可怜，衣服脏脏的，又没有娘。
　　英台在小英英家吃到了真正的豆腐脑和农家饭，觉得新奇，同时也有一丝遗憾，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不是银心的精美点心，不是祝家庄的珍馐佳肴，而是在山洞里，书呆子给他烤的馒头，那般香甜，让人永生难忘。如果书呆子还在就好了……
　　“你们这些穷人啊，没有机会品尝到真正的美食，本少爷就曾经吃到过世界上最最最，最好吃的东西。”吃饱了喝足了，就该他少爷吹嘘扬威的时刻了。
　　小英英羡慕地看着这个浑身脏脏，头发蓬乱的“贵公子”：“是什么？小哥哥？”
　　“烤馒头！”他很骄傲地说出来。
　　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小英英不明就里。
　　英台鄙视地瞪她一眼：“本少爷这种身份的人吃的烤馒头和你们这些穷人可不一样，那是……”英英讲了沁之如何填饱他肚子的“传说”。
　　却吓坏了小英英一家人也十分惊讶。居然也有人从碧落河中存活下来的，完好无缺，真是神奇。
　　“祝公子，碧落河旁常有野兽出没，且每日都有涨潮，加上你说你的那位朋友满身是伤，这样岂不是害死他了。”
　　英台皱起鼻子，小声咕哝：“不就是个庶民，死就死……还有，他才不是本少爷的朋友。”他哪有资格？
　　小英英一双纯真善良大眼望着他：“可是小哥哥，你不是说他能烤出最好吃的馒头，连我娘的做不出来的。”
　　“那倒是。”英台想起来就流口水。
　　“他死了，小哥哥岂不是再也吃不到了。”
　　“诶？”晴天一声霹雳，一下子打通了英台一直郁结着什么的心。对哈，书呆子一死，他岂不是要错过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
　　天啊！
　　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啊！
　　英台这边震惊，那边英英娘已经拜托附近的青年赶去救人了。
　　他也要去，他的烤馒头，他的书呆子呀！
　　为了将来的口福，英台不得不带路，重新回山洞。
　　还好那里地势稍微高出石滩，碧落河的涨潮也没淹了洞口，只是一路进去，到处积水，潮湿，且冰冷得紧。
　　里边躺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杵近一看，硬是叫人倒抽一口冷气，山伯手脚都泛着灰白，全身冰透，都不知道是否已经断气了？
　　祝公子怎能就这样丢下同伴？英英娘看得心惊，这样的行为根本就与杀人无疑。
　　“喂，你死没？”英台用脚尖碰碰。
　　山伯当然已经不能回答他了，大家忙乱的把他抬出洞去，英台被扔在后面颇有些懊恼地嘀咕：他们认识书呆子吗？干嘛这么要救他？
　　这里村民的淳朴善良，不像上虞城里，个个都是冲着祝家的钱，对他阳奉阴违。所以大家贫穷但有人情味凡是同心协力。这种感情不被英台理解也是正常的。
　　热心的英英娘让出了住屋，忙前忙后地帮山伯清洗伤口，也看到了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
　　“祝公子，梁公子的伤太重了，如果再没有意识我恐怕他熬不过今晚。”他们只是穷苦人家，请不起大夫看诊。一切只能靠天意。
　　也就是说书呆子会死？
　　“那怎么行？”英台稍稍急了，他还没有告诉他烤馒头的秘方呢？他冲进去，看见那个躺在简陋的床板上的梁山伯，那苍白的脸色和他那绝色的媚世容颜一点都不搭。
　　“书呆子？书呆子你醒醒啊……”
　　“祝公子，你这样摇他他也不会醒的……”这个摇法，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死？”其实在英台心中，死亡是没有概念的，那意味着什么？永远的沉睡吗？没由来的愤怒越来越大：“从没人敢忤逆本少爷？没有我的命令，他敢死？你起来，书呆子，反了你了，本少爷站着你躺着，谁允许你休息的，还不起来伺候本少爷？”
　　英英娘也只当他们友谊的表达方式一向不同：“家里只有些自己采的药材，只能缓解炎症，我这就去煎来……”
　　啊……这可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把人抬回来了，却是个半死人，他的烤馒头呀！
　　英台气呼呼地瞪着床上的家伙，真想踹他一脚。
　　“书呆子，本少爷命令你不准死，听到没有？你只能是我祝英台一个人的玩物，阎王爷也休敢跟本少爷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也就是这个敢跟他唱反调的书呆子才能让他气成这样。不识时务，不肯就范，从来没有人忤逆过他的意思，偏偏他就敢。如果他真的就死在这里……
　　英台灵光一闪，忆起自己幼时落水，高烧不退，忽冷忽热，大哥整夜整夜地把他抱在怀里，替他保温。书呆子病得这么重想必也是昨日泡了水。
　　英台索性把鞋蹬掉，跳上床去，也要帮他保温。只是银心告诫过他，庶民不配碰他。算了，反正昨晚他们也抱在一起睡了……再说，书呆子蛮好抱的。
　　等英英娘煎好药进来，看见英台紧紧地抱着山伯，早已沉沉睡去。
　　他们莫非是手足兄弟？
　　山伯游离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他一点都不冷，这些雪没有温度。
　　从不慌乱，也不迷茫，反而像是终于迎来了平静般，坚定地朝雪山山顶走去。他知道雪上山顶连接着天宫，如果有人要带他离开尘世，他会随他而去，绝不挣扎，为什么他不知道？可能因为没有太多可留恋的东西吧……
　　只是为何有丝不属于他的气息萦绕四周。
　　被英台的胳膊压得喘不过气来，山伯突然睁眼，咳嗽起来。
　　他没死，他又一次从那片白雪中走出来，始终走不到顶端。
　　“公子你醒了？”英英娘赶紧断药过来。
　　山伯一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明显这里已经不是山洞了。更让他意外的，祝公子端丽的脸就在他眼前，两人亲密相拥，令他意外的很。
　　“这孩子是为了替你保温，才一直抱着你……”
　　山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那个傲慢霸道的祝公子吗？
　　这个小家伙整日尊卑，士族，庶民挂在嘴上，天真得近乎残忍，自利得近乎自私，这次，却是他把他拉回来的……
　　“你们兄弟的感情真是可贵啊……”
　　他们不是兄弟……山伯不能开口不能动根本无法澄清误会，不仅是身体上的虚弱，更重要的是英台一直勒着他的脖子，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英英娘好笑地去解救他，把英台的手轻轻掰开。惹得睡梦中的英台不满地哼唧一声，手脚一舒展，差点把山伯踹下床去。
　　“这孩子刚才很着急，怕你醒不过来……”
　　山伯心里涌出一阵异样，近在咫尺的娇颜，让他模糊地意识里装下了这个还不熟悉的未来同窗。跋扈嚣张的样子，高高在上的样子，理所当然地要他的服从，耍着在他看来很是可爱的小无赖……
　　“为了你弟弟，你一定要好起来啊……”英英娘一口一口开始喂药。
　　山伯眼神复杂地看着身旁的小魔王，没有来一阵淡淡的感触，没想到人生第一份温暖，却是这个他给他的。
　　他应该感谢他吗？把他从那向往的梦境中拉出来，还是应该怨怼，他像是一块绊脚石，绊住了他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