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哎呦

15、【碎片/柒】

　　01）
　　温瑶的人生信条就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她守着这个原则没心没肺的活到了20岁。
　　直到遇见了傅杭，她的人生轨迹突然就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冬天谈一场甜甜的恋爱简直再合适不过了，两个人像小孩一样在雪中打闹，在橘黄的灯光下看雪，假装天上正在下着冰糖，一起吃火锅和烧烤，然后看猫和他一同在炉火旁打盹，和他一起踢雪，在行人的目光中，捧起他的手，笑着呼出一脸热气。
　　可惜，南方的冬天没有雪，温瑶的身边也没有那个他。
　　“瑶瑶，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舍友笑眯眯的挽着温瑶的手臂，想要把她拉出去透透气，她们一度怀疑温瑶每天这么闷头学下去迟早会傻掉的。
　　“今天不行啊，有个翻译的活儿就快就要到ddl了，我还得去图书馆找两本专业书呢，你们去玩吧，等我把这个活儿做完，拿了钱，请你们吃饭。”温瑶温温柔柔的笑着拒绝了。
　　“那你这样天天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身体扛不住怎么办啊。”
　　“没办法呀，教授一股脑的把材料都丢给我，要我整理，我总不能随便糊弄吧。但是，我答应你们，今天一定按时吃饭，好吧？”
　　“那你一定要按时吃饭噢，一会去图书馆多穿一点，图书馆那个地方啊，一到冬天就冷的跟太平间似的，只有你了，明明身体不好，还天天往那里跑！”
　　女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叮嘱着温瑶。
　　“知道啦知道啦，你们快去玩吧。”
　　原本吵吵闹闹的宿舍，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只有温瑶收拾背包的声音，等到她终于确定把自己从头到尾包裹的严严实实之后才出了宿舍。
　　这一路上都是搂搂抱抱着互相取暖的情侣们。
　　温瑶是羡慕的，尤其是感受到自己那双冰冷的手，她也希望有个人来捂热她的手，但是她屈服于残忍的现实，把双手塞进羽绒服的口袋里。
　　等到把材料交给教授，又陪着聊了会儿天，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差不多到了饭点，想着先前答应舍友的按时吃饭，就出了校门，进了一家面馆。
　　这家面馆说不上多好吃，只是恰好合温瑶的口味，所以两年多来，当她每次不知道该吃什么的时候就走到这里来。
　　这家店她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了，熟悉到老板娘每次看到温瑶瘦到一副风都能把她吹走的模样都会悄悄地给她的那碗面里多加几块肉，还总是亲切的叮嘱她，要她多吃些，要她注意身体，云云。
　　“瑶瑶来啦，今天想吃什么呀？”老板娘高高兴兴地朝她打招呼。
　　“今天吃……鸡汤挂面好了！”温瑶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又搓了搓手。
　　“好嘞！你先去坐会儿，面一会就好了啊！”
　　“诶！”乖巧的应下，然后就往平时常坐的座位走去。
　　坐着发了会呆，就看见傅杭推开门朝她走过来，耳边传来他的声音，说:“怎么又一个人啊？”
　　“你不也是一个人？女朋友呢？”
　　“嫌冷，不想出门，这不，差遣我出来给她买吃的了嘛。”
　　“还挺贴心的嘛。”
　　温瑶发誓，她说这话的时候真的不是酸，是真的在夸傅杭。
　　温瑶喜欢傅杭，从第无数次她在图书馆的同一个位置看到他开始。
　　傅杭的长相不算特别出色，而是耐看，尤其是低头看书的时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总之温瑶就是被这种魅力吸引了。
　　当温瑶总算鼓起勇气上去找傅杭要联系方式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听说他和他的女朋友是从高中就在一起了的，约好要考到同一所大学，感情一直都很好。
　　温瑶的初恋啊，甚至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后来她的英语系和他的日语系被安排一起去出席同一场活动，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了。
　　温瑶收起了自己微不足道的喜欢，只是和他正常的来往，甚至算不上朋友，只是能说上话而已。
　　“老板娘，我要一碗鸡汤挂面打包，一碗牛肉面在这吃。”
　　他把头转朝厨房里正在忙活的老板娘说了声，然后自觉的拉开温瑶对面的椅子自顾自的坐下来。
　　“怎么穿这么多啊，像只粽子一样。”
　　“身体不好呗。”
　　温瑶确实身体不好，从小就这样，常常生病，所以她才一副弱不禁风的“林黛玉”模样，补药、药膳、营养剂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吃了多少，才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身体不好又不好好吃饭，我看你啊，迟早要把身体搞垮的。”
　　“用你管！”
　　“我可没想管你，是提醒你！”

　　02）
　　大学生活转眼就过去了，又是一年毕业季，又是一年分手季。
　　傅杭也不例外的分手了。
　　那个女生被家里安排出国留学了，而傅杭进了一家500强的外企，女生接受不了异国恋，于是毅然决然的提了分手。
　　听说傅杭还挽留过，但是女生态度坚持，两个人也就无疾而终了，之后傅杭开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自我放弃。
　　等到温瑶忙完工作上的事情，听说这个消息，赶到傅杭身边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但傅杭仍处于颓废阶段。
　　那天晚上傅杭的朋友扶着他到公寓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低着头站在门口的温瑶。
　　温瑶问:“他怎么喝了这么多？”
　　朋友看起来也很无奈，说:“发生这种事情，他心里难过，大男人的，觉得哭太丢人，只能不要命的喝酒了。”
　　“扶他进去吧。”
　　“诶，好。”
　　朋友摸了钥匙，开了门。
　　等到把人安置好，朋友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他一下，我女朋友在楼下，这么晚了，得送她回家。”
　　“好，你先去吧。”
　　“那辛苦你了，这个家伙喝多了的时候挺安静的，不闹腾人，就是明天醒了会不舒服。”
　　“我知道了，我会照顾他的。”
　　这一晚上，傅杭果然没有怎么闹腾，只是皱着眉头静静地睡着。
　　而温瑶呢，伸手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又怕他半夜会口渴，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
　　半掩了卧室门，自己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温瑶被生物钟叫醒，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又听了听卧室里没有传出什么动静，自主地往厨房走去。
　　翻箱倒柜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能吃的东西，就连好不容易翻到的蜂蜜都快过期了。
　　心里默默吐槽道:这个人还真是每天都在忙着醉生梦死了。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从玄关抓起昨天朋友开了门后随手丢下的钥匙出了门。
　　傅杭醒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家里没有别人，只有一杯被放凉了的蜂蜜水，上面贴了张便利贴，上面写着:醒了就先把这个喝了！凉了也可以喝！！
　　这个字迹他认得，是温瑶的，可是为什么温瑶会在他家里留下便利贴？难道昨天晚上是她送他回家的？可是他不是在跟几个哥儿们喝酒吗？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虽然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但还是端起茶几上的玻璃杯，仰头喝完了里面的蜂蜜水，刚把玻璃杯又放回茶几上，突然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觉得奇怪，就看见温瑶走了进来，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还是温瑶先开口说:“醒啦？头疼不疼？胃疼不疼？肚子饿不饿？我买了解酒药，你先把药吃了，我再煮些东西给你吃。”
　　然后走到傅杭对面，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盒药，又从药盒里倒出两颗白色的药片放到他手心里，拿过他刚刚喝蜂蜜水的杯子，往里添了一杯温水重新端到他面前，见他接过杯子，才拎着一塑料袋的食材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才端了一碗青菜牛肉面出来，招呼他过来吃。
　　等他走过来时，看见她正在解围裙的带子，问她:“你不吃吗？”
　　“我不吃了，就请了半天假，下午要去上班的，快来不及了，你快吃吧，吃完记得把碗洗了，我先走了。”
　　一段话，一口气说完，就拎着包去玄关换鞋。
　　傅杭有一瞬间的怔愣，好像那个她还没有走，这个家还有家的感觉。
　　他突然问:“温瑶，你是不是喜欢我？”
　　温瑶迟疑了几秒，才淡淡地回答道:“傅杭，我是不是喜欢你，难道你不清楚吗？”
　　然后就开门离开了。
　　温瑶刚走到楼下，就收到来自傅杭的短信，短信上写着:我们在一起吧。
　　温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但她清楚的知道他不是因为喜欢她才想要在一起，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替代品而已，可那又如何，以后他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于是几乎没有犹豫地回复道:好。

　　03）
　　他们在一起的第七年，双方都已经见过父母，甚至要开始谈婚论嫁。
　　但是傅杭却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他开始不回家吃晚饭，开始对温瑶沉默不语，在温瑶走近他的时候迅速按灭手机屏幕，甚至会突然一个人傻笑起来……
　　总之他变了。
　　某个周末，温瑶的大学舍友约她一起逛街，她想着，反正一个人在家待着也是待着，索性去赴了约。
　　“瑶瑶，你也太难约了吧，自从毕业了跟傅杭在一起之后，不是忙工作，就是忙着谈恋爱，都分不出时间给我们。”
　　几个女人在她耳边抱怨道。
　　“你们可别冤枉我，我可都是在认真的忙工作呢，不是忙着谈恋爱噢。”
　　“嘁，谁不知道你有多喜欢傅杭啊，上大学那会就觉得你们俩有点什么了，果不其然，一毕业就在一起了呢。”
　　几个女人又顺势开始聊起大学时候的各种八卦。
　　突然其中一个说了一句:“咦？那不是傅杭吗？”
　　温瑶发誓，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答应在那天出门赴约，或许这样就可以继续骗自己，傅杭是在乎自己的，可惜没有如果。
　　当她看见傅杭和“那个她”站在一起的时候，居然先想的是:这两个人还是像当初一样般配啊。
　　那个时候温瑶突然就想：原来我对他的爱既不是在争吵、背叛、冷暴力中被消耗殆尽的，只是被生活给磨没了。
　　然后才对朋友们说:“嗯，是他。”
　　随即冲她们笑了笑，说:“走吧，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一会。”
　　朋友们一时也不明白温瑶的态度，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出轨现场，便连连说好。
　　期间，也有人问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只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没过几天，温瑶邀请了他和她的朋友，说要办一场派对，就当是提前过了个生日。
　　出席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他们要好的朋友。
　　直到派对开始，才见温瑶穿着一席婚纱，提着裙摆，化着精致的妆，款款地走向傅杭，她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笑意温柔的望着他，问:“我好看吗？”
　　他答:“好看。”
　　她又问:“傅杭，你会娶我吗？”
　　他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为难，场面有些冷了，但此刻没有人敢出声缓和气氛。
　　温瑶自顾自地笑了，娓娓道:“答案我知道了，其实我早该知道了。
　　有几次我满怀热情，而你心不在焉，后来你想向我吐露心声，我也已经不再想听了，这段关系是我们一起搞砸的，谁都难辞其咎。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特别没劲，那些我费尽心思对你好的瞬间都显得特别没劲。
　　从前我会想，你只能是我的，我能为了拥有你，不择手段的剥夺你的自由，要是你感到厌倦了，那我就让你死在我怀里。
　　后来，我深知，我们的关系会萧条下去，却还是希望偶尔的一两句话能稍微拨动一下余下的残羹冷炙，倒也不必咀嚼完，甚至不必勉强尝一口，我只是想和你多耗一会。
　　再后来，我终于相信，生命中会出现这样一个人，就算倾尽所有，就算万死不辞，我也没有办法和他走到最后，你就是那个人啊。
　　我爱你，所以我会主动的往你的方向走几步再走几步，可是你看见我走过来，却没有迎接我，那我想，我是时候停下来了。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可以靠努力奋斗得来，可唯独爱情，我不想太努力，但我又确确实实为了我们的爱情做了太多努力。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最可笑的是，哪怕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却仍不知道你是不是爱我，不过现在我突然明白了，‘爱’这个字的分量太重，我们都承担不起。
　　我累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走向你，为了放过你。阿杭，我放过你了，也放过我自己。”
　　那天，温瑶全程都面带微笑，完美到就连转身离开的背影也孤傲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