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深海明珠（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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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是吵闹的人群，门里是几乎凝固的空气。钟暮与特里通对视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们是船上的客人，”钟暮歪着头看他，“主人家不好好招待就罢了，还要反过来麻烦客人吗？”
钟暮不喜欢特里通的提议，因为不喜欢，所以他也并没有接受特里通提议的想法。连“父亲”的命令都可以置之不理，一条濒死人鱼的话自然也不会让钟暮多留心。
钟暮的瞳孔里是平静的黑色，隐隐透露出不赞同的意思。
特里通觉得有些冷，是危险的直觉，也是失血过多的结果。生物的本能让他的身体微微颤动，人鱼的视线却固执地与钟暮对峙着。
“那你准备怎么带我们走？”特里通语气里满是恶意的挑衅，“再不快点决定的话，我就快要死掉了，对你们来说，现在我还不能死吧。”这是陈述句，聪明的人鱼早就从一批又一批前仆后起涌上船来，接近爱德华，接近自己的玩家身上得到这个结论了。
多么令人厌恶啊，一次又一次，打断自己和爱德华的生活。特里通想，他会割断这些可笑的人类的喉咙，看他们的鲜血喷涌而出，用他们的血肉温润自己的脾胃。
“你的下仆在哪里？”钟暮问。
特里通回道：“那要问你的人类。”
严寓知百无聊赖地从书堆里随手抽出一本翻看着，漫不经心道：“刚才杀光了。”别指望他能对怀有恶意的怪物手下留情。
“商量好了没？”严寓知秉承着自家被关了很久的小孩需要多和外界交流的想法由着钟暮和特里通谈了半天，这会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更何况，空余的时间差不多也耗完了。人类沉凝的目光扫过窗外，咆哮的海浪深处，藏匿着巨大的黑影。
“让他起来抱你走，”钟暮示意地看了看人鱼少年怀中的爱德华，“也差不多该恢复好了吧。”
钟暮用温和的语调做出了不容反驳的决定，人鱼沉默着，低下头，可怖的目光停留在爱德华的脸上，没有再坚持。
钟暮收回手，直起身子，脚步轻快地转身朝严寓知走。
钟暮本来是打算自己抱一个、扛一个带走特里通和爱德华的，但是特里通牵扯到了严寓知，这是钟暮无法忍受的。
再说了，钟暮想了想人鱼与爱德华满是血污的模样，他觉得严寓知本人也绝对不会愿意如特里通的意愿的，更大的可能是一脚踹出去，强迫人鱼自己爬出去之类的。
或者是干脆打晕拖走，因为特里通已经重伤了，所以连打个半死这个步骤都可以省略了。
钟暮觉得自己可比寓知的温柔多了，并且由衷地希望特里通不要辜负他的好心。
“谈完了，”钟暮走到严寓知面前，轻轻地拍了拍手掌，企图把人类的注意力从窗外抢回来。
钟暮问：“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吗？”
严寓知把手上才打开几页的书本放到书架上，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拉了拉钟暮的脸颊，“你也太拖拉了。”
“阔......是对小......海子......要有耐心嘛......”钟暮口齿不清地解释道，白嫩的脸颊留下淡红的指印又转瞬恢复如初。
见鬼的小孩子，严寓知嘲讽地想，鬼知道这个特里通到底活了多久。比起人鱼，人类的生命转瞬即逝，特里通的年龄绝对比自己大多了。
不过......严寓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钟暮到底多大了？
严寓知不动声色地估量了一下，伯爵生活的年份起码在那个世界的百年前......
人类的一生也就百年而已，鬼怪的时间和人类是不一样的，严寓知有些木然地想，说不定钟暮的确可以叫特里通孩子。
他产生了一点莫名的不快，但他很快把这点不快抛了出去。
百岁老人和钟暮联系在一起，严寓知有些忍俊不禁，手上不由地加重了力度，他宽容地想：好吧，孩子就孩子，毕竟钟暮是有些年纪的老头子了。
“寓知，虽然你一直盯着我，一直触碰我会让我很开心没错，但是直觉你现在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毕竟严寓知的眼神着实微妙地在他脸上晃了一圈，钟暮扯了扯严寓知的手腕，把脸颊从严寓知的手上解救出来。
他笑弯了眼，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钟暮的声音又轻又柔，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这是他的本能，并不是刻意为之，鬼怪总有那么几分蛊惑人类的天分，而常年跟在孩童模样的莉莉身边，他也更习惯温和的语气。
模样柔软的人偶露出疑惑又好奇的神情，但是冷酷无情的人类并不吃他这套，“怎么，我想什么还要向你汇报吗？”严寓知没好气地回道。
钟暮不轻不重地捏人类的手腕，诚挚地道：“可是我想知道你的一切啊。”他说得理所当然，就像是太阳东升西落般天经地义，自然得几乎让人忽视掉其中浓重的占有欲。
这不是朋友间的善意的戏言，也不是恋人间暧昧的情话，只是简简单单地陈述着一个事实而已。
同样的话语由人类或是鬼怪说出口在意义和目的上是有微妙的差别，这也是造成人类与鬼怪若是定下约定后往往会失约的重要原因。
钟暮问得自然，不好好回答他的严寓知显得有些态度恶劣。
但严寓知清楚，这是饥饿的怪物在垂涎自己的猎物，是贪婪的恶龙在摩挲自己的珍宝，是钟暮对严寓知的不动声色地掠夺。
意识到这一点，严寓知就不会纵容钟暮了。
一味的放纵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严寓知认为很有必有教钟暮学会适可而止，虽然他一点都不介意和钟暮坦诚思想，但是钟暮这种连每一缕思绪都要窥探的欲念还是人类本能地感到了寒意。
其中如墨般晕染着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更是挑动着严寓知忍耐着的神经，严寓知撩了眼皮打量钟暮，确定了任性的怪物还是乖乖地团在他身边，面对中意的宝物，只是想要摸摸蹭蹭，没有破坏的意思。
对于鬼怪来说，毁灭也是表达喜爱的一种方式，事物会通过毁灭得到永恒，停留在毁灭那一刻的样子。
这是人类所不能接受的表达方式，在这方面严寓知从没打算和钟暮妥协过。
严寓知依旧没有理会钟暮的问题，慢悠悠地道：“你自己猜去吧！”
他想，正常人会有这种仿佛要将朋友吞噬殆尽的欲想吗？
哦，对了，别说正常，钟暮连人都不是，估计脑子里也没有朋友这个概念。
严寓知冷漠地翻了个白眼。
门外的骚动还在继续，并且越演越烈，男男女女的声音混在在一起，诉说着他们的贪婪与渴求，巨大的恶意仿佛可以穿透门扉，一股脑地涌进屋内。
这时，船体猛地倾斜了一瞬，桌椅摆件一股脑地砸向一边，发出刺耳的响声。
人鱼用手肘抵住快要倾倒的书架，静静地看着爱德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爱德华还有些没缓过劲来，他迷茫又惶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完好平坦，心脏有力地跳动声透过胸膛传递到指尖。
爱德华似哭似笑：“我还活着......”
“是现在还活着，”钟暮笑着告诉他。爱德华这才注意到这个模样标致的青年，正要细看，却被特里通捂住了双眼。
“爱德华，抱我起来，”少年人鱼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爱德华下意识地遵从了他的指令。他刚刚站了起来，又听见了门外无序的嘶吼，一个激灵，大脑终于正常运转起来。
爱德华恐惧地扫视了房间一圈，手脚冰冷，身体微微颤抖，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视觉，听觉所传递的信息远远超出了这个男人的接受范围，他一下僵在了原地，人类的本能让他不自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房间里另外两个年轻人，他的“同族”。
特里通漠然地开口：“爱德华，听话，抱我起来，”他扯着爱德华的衣角，“你想被你的客人们撕碎吗？”
钟暮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特里通和爱德华的相处与钟暮料想的有些不一样。
钟暮似有所觉地望向特里通，人鱼仿佛又失去了沟通的意愿，冷漠地别过头，拒绝与他对视。
严寓知拍了拍钟暮的肩膀，眼底流淌的尽是讥诮，“走了，别拖拖拉拉的。”
“我会，我会活着对吗？”爱德华颤颤巍巍地把人鱼抱起来，踉跄地跟上钟暮和严寓知往外走的步伐。
特里通依偎在爱德华的怀里，昏暗的光线模糊了他的面容，他闭上了眼睛，用能够编织幻梦的动人嗓音说道：“当然，只要你是爱德华。”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深海明珠（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