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中仙》阿一颗星

4、第 4 章

　　沈昭昭一直相信，人生的意义在于它的未知性，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幸运的，或者不幸。

　　接到外婆去世消息的时候，她正在上课，听完电话，她甚至忘记打报告，就跌跌撞撞冲出了教室。

　　直到坐上回家的火车，她在想起给辅导员打电话请假，所幸老师是位通情达理的女士，了解情况后，也未责怪沈昭昭旷课，只安慰她节哀顺变，路上注意安全。

　　母亲说，外婆很早就查出了癌症，到这个年纪化疗反而是种负担，便让外婆安心在老家静养，使她保持愉快的心情，希望能对病情有积极作用。

　　可她终究还是走了，生老病死，这是命，谁也躲不过。

　　癌症病人晚期是很痛苦的，可外婆走时，还带着笑，打趣妈妈不要哭，要是把眼泪洒在她衣服上，黄泉路上都走的不安生。

　　外婆好像预知到了自己的死期，她临走之前，嘱咐母亲替她穿好寿衣寿鞋，说这会儿赶紧穿，不然一会儿人死了身体僵了，寿衣穿起来不方便。

　　医院有经验的人说，外婆生前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所以鬼差特地告诉她走的时间，让她有时间安排好后事，体体面面的离开这个世界。

　　葬礼是在乡下举行的。

　　沈昭昭回来的时候，尸体已经火化了，唯留一捧骨灰。母亲尊重外婆的意思，将她葬在老家，于是又在乡下请了先生操持，找墓地，算日子，一切均有讲究。

　　是夜，沈昭昭跪在外婆的灵前，小声抽泣。

　　她从未想过，会突然面对生死，这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

　　一年前，她还躺在外婆怀里，像个小姑娘一样同她撒娇。

　　一年后，她却跪在她灵前，好似一夜之间长大。

　　“沈昭昭。”轻柔的男声，蓦然在头顶响起。

　　她抬起头，看到了罗宣。

　　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连红袍的颜色都黯淡了些许。

　　沈昭昭看出了他的异样，不由问：“罗宣，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笑了笑，仿佛在说她幼稚。

　　“我又不是人，怎么会生病。”

　　他只是，越来越虚弱了，沈昭昭的外婆死了，这世上又少了一个供奉他的人，神明依靠人的信仰而活，若有一天，这世上再无人知他，他便会失去存在的意义，消散在天地间。

　　“外婆走的时间，是你告诉她的吗？”

　　罗宣轻轻点头。

　　“谢谢你。”沈昭昭挂着泪珠儿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您真的是一位很好的神呀。”

　　是吗？

　　罗宣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苦涩，其实他，也是一位很没用的神呀。

　　作为神，却逃不开命运的枷锁，明知这命运如一出弄人好戏，却不得不作戏中人，深陷其中，唱到曲罢方休。

　　“别伤心了。”

　　他将一枚巧克力放进她的手心。

　　她看着手中包着金色锡箔纸的小圆球儿，有些发愣，罗宣真是个紧跟时代的神仙，连用巧克力哄小姑娘的招儿都懂。

　　那巧克力，还残留着他的余温，仿若滚烫。

　　“你外婆是个好人，她会有一个很好的来生。”

　　男人的嗓音轻轻回荡在灵堂里，那样温和，又那样坚定，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晃神间，罗宣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仿佛他从未来过。

　　沈昭昭早已经习惯神出鬼没的罗宣，兀自低下头，拆开巧克力，放进嘴里，嗯，真甜。

　　多希望如你所言，她能有一个好的来生，幸福顺遂，平安喜乐。

　　外婆葬礼结束后，沈昭昭收拾好行装，又匆匆赶回学校。

　　她打开手机，发现一堆短信涌进来，不由愣了愣。

　　这倒也不能怪沈昭昭，回老家后事情的确太多，她又一直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所以手机没电关机也未去理会，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与世隔绝了三天！

　　其中最多的消息来自杜言。

　　“昭昭你怎么了，为什么手机关机？”

　　“听陈老师说你外婆去世了，你不要太伤心。”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到时候来车站接你。”

　　“为什么一直不开机？”

　　........

　　往下划拉着一条条短信，沈昭昭不由有些心虚，想了半天，方才按下号码，给杜言打了过去。

　　很快那边就接通了，杜言这会儿应该正在上课，她听见他说话刻意压低了嗓音。

　　“昭昭，你等我一下。”

　　他大概是出去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他才恢复了正常的声音，问：“你这段时间为什么手机一直关机，我很担心你。”

　　“抱歉啊，我手机没电关机了，因为一直在忙，所以也没注意。”

　　杜言不由哽了一下，实在很难想象，在这个几乎人人手上长了个手机的年代，还有人能好几天不用手机，如果不是比较了解沈昭昭，他甚至以为这个女人在搪塞他。

　　过了半晌，他才低声道：“你心情好点了没。”

　　“没事，好多了。”

　　“那就好。”

　　“杜言你还在上课吧。”

　　“是啊。”

　　“那你赶紧去上课吧，一会儿老师发现了不好。”

　　“那行吧。”

　　杜言心塞的挂断了电话。

　　沈昭昭是个听话的姑娘，罗宣让她离杜言远一点，她自然就离杜言远一点。

　　自从上次回来给杜言打了个电话之后，她就再也没跟杜言联系过，偶尔他给她发消息，她也只是不温不火的回几句，遇到约她出来这种情况，索性直接拒绝。

　　杜言表示很郁闷，便问沈昭昭。

　　“昭昭，我最近做什么惹你不开心了吗？”

　　“......”

　　沈昭昭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真的，她也是挺佩服杜言的，被这么晾着居然都还没跟她翻脸，这么优秀一位大帅哥，又不是没人要，为啥非要吊死在她这棵歪脖子树上。

　　她又不喜欢骗人，但总不可能直接说，因为我家守护神让我离你远点，所以我不想见你了。估计真这样说，他会被杜言当作神经病，直接打120送去医院。

　　见沈昭昭久久不开口，杜言便轻声道：”这样吧，我们周末见一面，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沈昭昭一个头两个大。

　　她本来就没想好托词解释，若直接去见面，怕是要尴尬的钻进地里。

　　在她沉默之际，他似乎已察觉到她的难堪，说：“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大可到时候告诉我，即便是......”他顿了顿，给了彼此一点思考的时间，又继续。

　　“我都可以理解，但请当面说清楚。“

　　他其实，知道她不喜欢他吧。

　　沈昭昭这会没再拒绝，同他约了个时间地点，挂断了电话。

　　忽的，她似乎听见罗宣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说。

　　沈昭昭，不要去。

　　她立刻环顾四周，寝室却是安静一片，除了正在打游戏的室友，没有其他任何人。

　　她想立刻问他为什么，却碍于室友在旁边，不好开口。

　　嗨，这都什么事儿。

　　沈昭昭皱着眉头，她都答应杜言了，不可能现在又打电话说不吧，她对杜言已经够差了，再火上浇油，真怕好脾气的杜言都忍不住揍她。

　　见沈昭昭唉声叹气，陆筱游戏也不打了，抬起头来看她。

　　由于沈昭昭电话音量开的比较大，陆筱基本是全程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不由说：“我天，你们真的在谈恋爱？”

　　“.......”

　　“关系铁一点的朋友之间，也没你们这么生疏吧。”

　　沈昭昭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陆筱叹口气，真是人各有命，众女生求之不得的男神，到了沈昭昭这儿，就弃之如履。再说了，这杜大帅哥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为人又温柔体贴，品行更是没得说，简直模范男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那种，为啥沈昭昭就跟他对不上眼。

　　“昭昭，你不会背着杜言有其他人了吧。”陆筱突然灵光一闪，觉得极有可能。

　　沈昭昭顿时跟炸了毛的猫一样跳起来：“不可能，我是这种没道德的人吗！”

　　有句话说得好，越是心虚的人，越会用强硬的外表来掩饰自己。

　　蓦然间，一道火红的身影自脑海间掠过。

　　那是一直陪她长大的人呀。

　　没来由的，沈昭昭想起他将她挡在身后的样子，想起他轻轻摸她的头，想起他对她浅浅的笑，这世间，怎会有一人温柔如斯。

　　他们说杜言千般好，她却觉不敌他分毫。

　　看到室友突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陆筱知道，自己肯定猜中了。

　　不由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昭昭一个人去了学校后街。

　　寝室的姐妹一个比一个懒，下课后就直接回去瘫在床上，沈昭昭自然担负起了给她们投食的重任，走进一家常去的馆子里，驾轻就熟。

　　“老板，一份干炒牛河现在吃，三份肠粉打包带走。”

　　“好嘞！”

　　老板对她的习惯已然熟知，少放辣椒酱油多白菜，偏清淡的口味。很快，牛河便端上桌来，沈昭昭掰开一次性筷子，正要大快朵颐，一个人却在自己对面坐下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一个很瘦很有气质的男人，看不出年纪，说三十像，说五十也像，总之不是学生。

　　他对她笑了笑，开口道：“小姑娘，给我一块钱。”

　　沈昭昭：“........”

　　现在乞丐要钱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

　　中国有13亿人口，一个给他一块，他可不就发财了嘛。

　　看眼前的少女一脸警惕，他不由苦笑：“别紧张，我不是骗子。”

　　骗子都说自己不是骗子。

　　沈昭昭已经放下筷子，准备走人。

　　“我有事告诉你，但我的卦不能白送，你需给一点钱，意思一下。”

　　男人见她欲离开，便往椅子后靠了靠，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似乎笃定她不会走，样子有些懒洋洋的。

　　沈昭昭的确没走，她掏了个一毛的硬币放桌上。

　　不是说随便给点钱意思一下吗，她就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

　　先生瞥了眼桌上的硬币，有点想笑。

　　这个小姑娘，倒真有意思。

　　他也没客气，将硬币收起来，放进兜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的那个男朋友，约你周末见面？”

　　沈昭昭：“？？？”

　　看对方一副兔子炸毛的样子，他不由存了点逗趣的心思，又接着不紧不慢的开口。

　　“然后罗宣让你别去。”

　　沈昭昭：“！！！”

　　真是见鬼了。

　　一万头草泥马自沈昭昭心里奔腾而过，卧槽这人真的不是骗子啊，什么路子啊，这么野，连罗宣都知道，她差点没直接跪下来。

　　“.........”

　　沈昭昭懵了好一会儿，才结巴道：“大......大师，所以您是来给我解惑的吗？”

　　“不，我是来给你忠告，周日之行，你必须去。”

　　“为什么？”

　　男人却未回答她的话，反而莫名冒了一句：“你知道吗？神明如果一再违背天道，会遭五雷轰顶之劫，灰飞烟灭。”

　　“.......”

　　他在说啥？

　　沈昭昭抬起头，还想追问为何，那人却早已起身，不见了踪影。

　　先生站在远处的人群中，看着店里那失魂落魄的小姑娘，不由有些罪恶感。

　　到头来，他还是做了恶人啊。

　　但那有如何呢，命运便是如此，逃得开一次，逃不开二次，它永生永世存在轮回里，无人可跳出这桎梏。

　　顺应吧，这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