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中仙》阿一颗星

3、第 3 章

　　沈昭昭的大学学校位于沿海，这里四季如春，阳光明媚，海风夹杂着咸咸的湿气扑面而来，感觉慵懒又惬意。

　　即使是12月，也无需厚厚的棉衣，一件毛衣便已足以。

　　她抱着书本自走廊路过，看见窗台外满目翠色，不由想起一句“草色入帘青。”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

　　习惯了温暖的季节，偶尔也会想念家乡的皑皑白雪，她总爱裹一条又长又大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狡黠灵动的眼睛，可爱的像一只小狐狸。

　　沈昭昭大一的时候，交了一个男朋友。

　　她这样的姑娘，个子中等，白白瘦瘦，看起来俏皮又可爱，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平时参加学校活动又十分积极，苗红根正，阳光向上这些词儿用她身上一点儿都不为过。

　　相比那些漂亮优雅的高岭之花，反而是她这样的更招人。

　　沈昭昭的男朋友名叫杜言，是金融系的系草。

　　两人是在一次围棋赛中认识的。

　　沈昭昭这人没什么艺术细胞，唱歌跳舞样样不行，乐器音律方面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导致学校一切文艺类活动她只能敬而远之。

　　好在她自小在院儿里跟一群高手老大爷混迹，别的不说，围棋象棋绝对拿手，虽然不能跟专业选手媲美，拆路边摆摊儿骗子的台肯定是没问题。

　　参加围棋赛的女生本来就少，沈昭昭作为凤毛麟角的女性选手之一，技术还这么高超，自然引的一帮男生注意，更叼的是，她居然在决赛中技高一筹，打败了杜言同学，荣获冠军。

　　打那儿以后，很多人都知道文学系有个下棋很猛的小学妹，连业余六段的杜言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沈昭昭知道杜言有业余六段的水平后，也惊了，她一个野路子，居然乱拳打死老师傅。

　　比赛结束后，杜言加了沈昭昭的微信，说今后多多交流，有空再来讨教。

　　沈昭昭本以为他只是客气，后来发现，杜言是真的很喜欢为围棋，而且他的围棋素养很高，她甚至怀疑，自己当初能赢他，是不是因为对方放水。

　　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变得挺不错，没事儿还经常一起出去吃个饭什么的。

　　杜言给沈昭昭告白，是在她生日聚会上。

　　那天来的人很多，有沈昭昭的室友，班级同学，还有一些社团认识的朋友，杜言自然也在其中。

　　当时大家在ktv都喝的有些醉醺醺的，忽然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众人纷纷叫好。

　　其中一轮时，杜言不幸中招，赢家见系草居然栽了，顿时笑的一脸坏意，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杜言怕这些丧心病狂的玩意儿让他脱衣服或者跳艳舞，于是淡淡道：“真心话吧。”

　　果然，一听真心话，大家脸上都流露出失望。

　　对方想了想，说：“杜大帅哥还是单身吧，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

　　一听这个回答，众人瞬间又精神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迫不及待的问：“谁啊！”

　　“沈昭昭。”

　　一边正在喝可乐的沈昭昭瞬间一口全喷了出来。

　　满脸大写的懵逼。

　　啥玩意儿？我是不是幻听了。

　　在座的各位都惊呆了，包间里刹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只有杜言依旧一脸淡定，他认真的看着沈昭昭，问：“所以，我可以吗？”

　　ktv昏暗的包间里，斑斓破碎的灯光落在少年脸上，竟透出一种奇异的靡丽之感，少年漆黑的眼珠透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又仿佛带着点儿凉意，叫沈昭昭不敢直视，一颗心怦怦直跳。

　　当然，不是小鹿乱撞的跳，而是慌乱的跳。

　　这种情况下，她能说不吗？

　　然后，沈昭昭傻乎乎的点了点头，生日会变成了表白会。

　　回到寝室后，室友都羡慕的看着沈昭昭，说，我的天耶，杜言这么优秀的男人居然向你表白，昭昭你也太幸福了吧。

　　又有人应和，是啊，而且告白方式也太霸道了吧，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沈昭昭则半天没回过神来，所以，她这是谈恋爱了？

　　真是没有一点点防备。

　　记得网上说过，有一种人格叫做讨好型人格，这种人格的群体表现出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迎合别人，不懂得拒绝别人。

　　沈昭昭想，她大概就是这种类型的人格吧。

　　要说喜欢杜言吧，真的算不上，只是好感而已。

　　但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她真说不出一个不字，这样让杜言多难堪啊，他好歹也是个系草男神，不要面子的吗。

　　晚上躺在床上时，杜言给沈昭昭发短信，说：“抱歉，今天这么突然向你表白。”

　　“没有没有。”沈昭昭赶紧回复他：“这有什么可抱歉的。”

　　“我喜欢你很久了，对你也是认真的。”

　　沈昭昭看着屏幕上的字，久久不能回神。

　　杜言给她的压力，可真大啊.......

　　“哈哈哈，那现在不是挺好的嘛。”沈昭昭继续尬聊。

　　“嗯，那明天一起吃早餐吧。”

　　“好。”

　　“晚安，早点睡。”

　　“你也是。”

　　沈昭昭不负众望的失眠了，而失眠的后果，就是导致第二天睡到十一点才醒，看到窗外日头高挂时，她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看了下手机，妈耶，幸好今天星期六。

　　然而下一秒，她笑不出来了。

　　昨晚....似乎和杜言约了吃饭。

　　她一敲脑袋，十分懊悔，赶紧给杜言打电话，说：“对不起啊杜言，我昨天睡晚了，刚才醒来。”

　　电话那头的人依旧是温和的语气，说：“没事，我在你宿舍楼下，快下来吧。”

　　沈昭昭随意套了件衣服，连脸都没洗，就冲了下去。杜言穿着一件浅蓝衬衫，站在宿舍楼下的香樟树旁，笑容灿烂，完全没有任何被鸽子的不爽心情。

　　“对不起，对不起。”沈昭昭走到他面前，又是一通道歉。

　　“真没事。”

　　杜言笑了笑，递给他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面包蛋糕还有酸奶。

　　“估计你都是睡过头了，早餐就帮你买了。”

　　沈昭昭看着袋子里的食物，心想，能做杜言的女朋友，应该不是一件坏事吧。

　　这是两人确认关系后第一次约会，杜言带沈昭昭去了一家私人美术馆。

　　美术馆坐落于杨柳河畔，非常典型的法国古典主义建筑风格，建筑应用古典柱式，线条鲜明，凹凸有致，内部是华丽巴洛克风格，色彩艳丽，具有难以言喻的冲突之美。

　　里面展览了大量欧洲名家的作品，譬如《卡尔凡山》、《维纳斯之诞生》、《格兰杜克的圣母》......一幅幅作品装帧精美，大气恢弘，沈昭昭差点没惊掉下巴。

　　她随意指了一幅画，说：“我没记错的话，这副《岩间圣母》应该在伦敦国家画廊吧。”

　　杜言微笑：“是的，你没记错，这里的画都是赝品。”

　　“.......”

　　沈昭昭惊了，赝品也要整这么豪华的地方来展览吗？

　　“即使是赝品，也有它存在的价值呀。”杜言看着他，轻声说道：“大部分人没有时间和精力飞去世界各地的艺术馆欣赏真品画作，展览1：1的高品质赝品，不也是种传播艺术的方式吗，总比从书上或网上看插图来的更加直观。”

　　听他这样说，倒似乎有点道理，沈昭昭点点头，开始认真看起画来。

　　这家美术馆的主人非常用心，每幅画的旁边都标注了作者、收藏地、画派、艺术手法及意义，即便是沈昭昭这样的小白也看的津津有味。

　　杜言是一位合格的讲解员，不厌其烦的为沈昭昭介绍每幅作品，一路逛下来，沈昭昭觉得收获颇丰，甚至有点想去学美术鉴赏。

　　走的有些累了，杜言便带沈昭昭上到二楼，相比一楼，二楼更像一个休息区，一边是排排书架，满是琳琅书籍，一边是装潢典雅精致的咖啡厅。

　　沈昭昭走过去随意翻看了一下书架上的书，全是艺术类的书，什么《傅雷美术名作二十讲》、《加德纳艺术通史》、《色彩的性格》......

　　不知为何，她有种感觉，这家美术馆的主人，对这些东西已经喜欢到有些病态偏执的地步。

　　杜言带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问她喝点什么。

　　“白水就好。”

　　沈昭昭不喜欢喝咖啡，美式太苦，像中药，摩卡太腻，会发胖。

　　两人静坐半晌，相顾无言，倒是沈昭昭率先打破僵局，说：“杜言，你爱好还蛮广泛的呀，下围棋这么厉害，对艺术也很有见地。”

　　“没有。”杜言很谦虚的笑了一下：“闲的没事而已。”

　　沈昭昭不由汗颜，看看人家再看看她，没课的时候净打游戏去了。

　　“嗨，小言。”

　　忽地，一个颇具磁性的男声在头上响起，只见一位中年男士正站在桌旁，他一身铁灰色定制西装，胸袋微微露出一角紫罗兰丝巾，非常优雅绅士。

　　“李伯伯好。”杜言立刻站起身来，同他问好。

　　沈昭昭见他站起来，自己也不好坐着，便也站起来，面带微笑看着对方。

　　“女朋友？”他问。

　　“是。”

　　“你好。”他看向沈昭昭，宛如一位慈祥的长辈。

　　“李伯伯您好。”

　　杜言又同他寒暄了一番，接着道：“今天您的帐记我这儿就行。”

　　“那可不行，我怎么好占你一个小辈便宜。”

　　“您常来这儿坐坐，就是给我天大的面子了。”

　　对方笑了笑，也不在这种小事上多计较。

　　沈昭昭却是在一旁听的一脸懵逼，合着这家美术馆是杜言开的？他家里有矿还是咋地，才读大一就开了这么牛13的美术馆，而且馆里人流量很少，压根儿没得赚，完全就是公子哥玩票的玩意儿。

　　待李先生走了后，沈昭昭咳了咳，说：“不知道您是富家子弟，得罪了。”

　　“.......”

　　杜言被她堵的半天没说上话。

　　隔了半晌，沈昭昭又问：“你这么喜欢艺术，为什么不上美术学院呢？按照你的成绩和造诣，上国内顶尖的美院也没问题吧，何况你这么有钱，进英国皇家艺术学院都不难吧。”

　　“因为家里人反对。”

　　沈昭昭这才想起杜言念的是金融管理，对于他这种家庭，念金融管理，然后出国读研镀金，最后回来继承家业，才是最好的路吧。

　　于是她笑了笑，安慰他道：“没事，将美术作为爱好也挺好的，像达芬奇，不仅仅是艺术家，还是科学家，学者。像你们这种优秀又聪明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很出色的。”

　　“谢谢。”

　　晚上沈昭昭躺在床上，寻思着啥时候跟杜言提分手。

　　她对杜言更多的是欣赏，而不是喜欢，两人之间相处，亦没有恋人间心动的感觉，平淡又自然，反而更像知己好友。当然，最重要的是杜言家太有钱了，她始终是觉谈恋爱得讲究门当户对，齐大非偶，两个人在一起是没有结果，她不想浪费时间去经营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沈昭昭越想觉得自己理智，她当初咋没去学理科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又见到了那一袭红衣的男人。

　　他站在一条江边，云阔天低，烟笼寒水。他就这样清冷笔直的站着，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荡着，显得虚幻又飘渺，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蒙蒙大雾中。

　　“罗宣！”

　　沈昭昭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朝他跑去，生怕他像上次一样，忽然不见了。

　　他转过头看着她，依旧是那张清俊的脸，眉眼细长，温润如玉。

　　对于她知道他的名字，他一点都不意外。

　　“你好呀，罗宣。”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不尴不尬的打了个招呼。

　　自上次女鬼事件后，他就再未出现在她梦里。

　　他笑了笑，学着她的口气：“你好啊，沈昭昭。”

　　沈昭昭知道网络上最近流行各种控，什么声控手控颜控，她听过很多主播的声音，或大叔音，或少年音，或公子音，引无数少女疯狂痴迷，纷纷留言耳朵怀孕。

　　可在她听来，都没有罗宣的声音好听，低哑又温柔，轻轻的，仿佛在同情人密语，这会儿学她说话，又带了点儿故作的俏皮，令沈昭昭瞬间脸蛋通红。

　　罪过，罪过。

　　沈昭昭在心里默念了几声，这可是家里供奉的神明，她怎么能有旖旎之念，简直是亵渎。

　　于是正了正色，一本正经道。

　　“罗宣，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事。”

　　“对。”他点点头，开门见山道：“那个杜言，你离他远点。”

　　沈昭昭没想到他会提这件事，顿时有点懵。

　　一瞬间无数个想法自脑海中奔腾而过，他为什么不让我跟杜言在一起？杜言有什么不好？杜言做错了啥？难道他对我有啥想法？

　　十七八岁的少女就是如此，但凡一点星火，便可以撩起心中如野草般生长的念。

　　罗宣看她眼珠滴溜溜直转，哪会不知她心中所想，不由有些好笑，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说：“别胡思乱想，听我的就对了。”

　　她又再追问，他却是闭口不言。

　　这个男人每次都是如此，忽然的来，忽然的去，说话也从来只说一半，是不是仙君都这个德行，显得自己比较神秘。

　　沈昭昭撇了撇嘴巴，说：“好，我知道了。”

　　你是我的守护神，我自然对你唯命是从。

　　罗宣笑了笑，拂袖而去，飘然间，便消失在天际。

　　他随意在这世间游荡，除了沈昭昭，无人可见他的真身，与其说他是神仙，倒不如说他是人的一丝信仰和执念。自从那个混乱的时代过去后，无数的神明被人打碎遗忘，渐渐的消散在天地间，而他，也不过是依靠着沈家人的信仰，偶延残喘在这世上。

　　“罗宣。”醇厚的男声在耳畔轻轻响起。

　　如果沈时初他爹还在世，一定会惊叹出声，这个男人，就是当年赠他神像的那位先生。

　　百年已去，他面容却依稀如昨，清癯而削瘦，如山间一株苍翠青竹。

　　“先生。”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先生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缭绕的烟雾遮住他的表情，看不出是哀是怒。

　　“你今天做的事，逾越了。”

　　“宣残存至今，只有这唯一想保护的东西，自然也愿意担这后果。”

　　先生静静看着他，一双黑眸幽深如古井，仿佛看透这世间万物。

　　他忽然笑出声，说：“若我像你这样任性，早死了千八百回。”

　　罗宣摇摇头，不再说话。

　　先生发出一声谓叹，负手而去。

　　唯有罗宣留在原地，细细品味着他留下的那句话。

　　人生八尺，莫求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