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缚》纪拂衣

7、回忆之炎月

　　季晨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段被他师傅扔石子打中，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季晨的进步格外明显。师傅发现他每天在外面晃回来的时候，脸上的伤越来越少了。甚至有一次回来的时候，他竟然洗了脸，看来是在山崖下面发现了溪水。但训练的力度丝毫不减，如果哪天季晨走了出去却没有办法回来，那才是他的过失。季晨每天在和师傅练功结束之后会偷偷再练习，即使被打得再痛他也总是哈哈笑着说“师傅再来！我不服！”，有些话好像不能说，但是有些话，好像应该让他知道了。
　　某天清晨，师傅交代给他第一个任务。
　　“季晨，你抓一把石子，把你的记忆夺回来。”
　　“师傅，一把石子，”季晨犹豫“能行吗？”
　　“季晨，看不见是你的弱点，也是你的优势。”师傅转身走进洞里。
　　季晨抓起一把石子，迈出了洞口。但心里是极度忐忑的，他现在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怎么在崖底找人，即使找到了，一把小石子又能发挥多少力量，若是他又败下来，连这段记忆都被带走了......
　　炎月心里也是忐忑的，但是又想到他总有一天要离开自己，若真救不回他的眼睛，那只能将自己的眼睛给他了。但此时，让他正面自己的问题并解决，才是最急迫的。

　　季晨往常是往洞口右边瞎逛的，没有人敢靠近洞口，因而也没遇见几只妖。今天他选择的是左边。一直向左走。
　　季晨想了想觉得不能这么做，瞎走太不靠谱了。他隐约听到前面有说话声的时候，就站定了大声喊了几句“寻人有赏啊，寻人有赏。”
　　几个小妖怪一听“有赏”纷纷跑来，不过他们一看是季晨，都大吃一惊。再一看他竟然活得好好地，不禁更讶异。季晨稳若泰山，脸上看不出来表情，站在那里继续喊着“寻人有赏”。
　　几个小妖怪心里犯嘀咕，在季晨周围转了几圈发现他看不见，便伸手想要捉弄他。季晨早就感受到有人在身边，这时候确定了位置更加肯定，瞬间抛出个小石子打中了他。小妖怪“哎呦”一声跳开了。
　　“各位小哥，非诚勿扰。”
　　小妖怪低头找袭击他的‘暗器’啥也没发现，张口不耐烦地问“你刚刚用啥打俺？”
　　“暗香一缕魂，最为致命”季晨微微一笑。
　　“啥魂？啥？致死？”
　　“没错。”季晨挑眉“很可惜，你竟然试图袭击我。”
　　“啊啊啊啊，天哪！医师救我！”
　　季晨听了他跑开的脚步，很好，目的达成了。这崖底的医师也就只有那个咒术师了，咒术师若发现妖怪身上无毒一定会找过来，现在只需要等。
　　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季晨听见了各种脚步声，好奇吃瓜的人轻快的脚步，咒术师狠厉稳健固定的脚步声，那个小妖怪沉不住气想报复的频率混乱的脚步，还有疑惑的、奇怪的、充满邪恶兴趣的。
　　很好，他需要的人来了。
　　“你来了”季晨准确地对准了咒术师的方向。
　　“你小子竟然还有命见我。”咒术师咧开嘴，露出一口几乎都要被磨平的黄牙。
　　“不，你不值得我看。”季晨转动眼睛上的布。
　　“你倒是会顶嘴了，我调教你那时，你可是跑得比狗还快。”咒术师轻蔑地笑着，嘴边流出黄色的口水，这是他多年试毒导致的。
　　“和狗比跑得快，大概是它的同类才会关注的事情。”季晨迎风而立，打在脸上的风沙又熟悉又陌生。
　　“你，牙尖嘴利！我看你是皮痒了！”瞬间摆出噬心咒的姿势，众妖看见咒术师要大发雷霆迅速后退找个地方准备看好戏。可季晨犹如一潭静水，仔细辨明他的方向，机会只有一次，刹那时季晨出手往咒术师的头上扔石子，而同时咒术师的噬心咒犹如一把出鞘宝剑向他刺来。季晨向左侧身，还好没有被打中，只是被噬心咒的余波打中，季晨没稳住一口热血从口边缓缓流下。
　　对面，咒术师中了季晨的石子，晕了过去。
　　妖怪们看着一走一晃的季晨拖着咒术师的领子，往洞边走去，大气都不敢喘。

　　“师傅，我把他拖回来了”季晨拽不动咒术师，只能将他勉强拖到洞口，倚在洞边他看向有光亮的地方若有所思。
　　“你的记忆取回了？”
　　“没有，徒儿怕打不过他只把他弄晕了，想借师傅的名声吓吓他把我的记忆吐出来。”季晨挤出一个笑。
　　“你就不问？”
　　“问，有什么用吗？我答应了师傅的。”季晨在洞口大口呼吸着，下一秒就能将这天空吸进肺里，吃进肚子里。
　　“但你可以问。”
　　“我要回答没有用，我不需要原因，我知道师傅是为了我。”季晨低头，满脸泪水。眼睛开始刺痛，每次他想哭的时候眼睛中好似有千万条虫在啃食着他的双目，这样反而眼泪更多，于是第一次哭过之后季晨就再也没有流眼泪的想法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师傅让他取回记忆的时候他突然很想拒绝，季晨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在这断殒崖下陪着师傅一天天过去，看不见又如何？没有记忆又如何？他定是早就孤身一人了，不然怎么会在这般荒凉的地方，得到记忆可能会让他更加痛苦。时间真的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人的习惯会让人适应所有的生存环境并且死在这个环境里。
　　季晨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所有记忆如海啸一样袭击而来。母亲的笑，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柮轮在手中闪闪发亮，里面有一只红色的小兽，母亲叫它“小月”，而母亲叫他“陈陈”。
　　季晨突然醒过来，他叫季陈？！

　　“陈陈，多好的名字啊。”悠悠叹息传来，师傅的声音忽远忽近让季晨觉得陌生，“你母亲是老妖王最疼爱的女儿，陈情。”
　　“你是谁？”季晨攥进手里的云锦，母亲的身世他一无所知，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
　　“因为我是你母亲这辈子唯一的坐骑，炎月。”
　　“炎月，小月，你是柮轮里的小兽！”季晨恍然大悟，他很小的时候看着母亲一直佩戴那枚柮轮，那么说，“你是妖？”季晨疑惑？
　　“我是上古神兽！我是神兽好吧？”炎月倒地。“我本是女娲坐骑，女娲仙逝后我一直沉睡，直到有一次你母亲将她的灵力输入柮轮中，唤醒了我。”
　　“可能就是缘分吧，”炎月陷入了回忆和纠结，“她的辰星之力干净又纯粹，我竟然以为是女娲娘娘在召唤我。”
　　“可是你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山洞里？”
　　“你可还记得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季晨脸色不变，但是胳膊上早已青筋暴起，他突然想到一个细节，从儿时的记忆里，母亲一直佩戴着那枚柮轮。
　　“所以，你是和母亲一起？”
　　“是的，我本以为我用尽我的千年灵力定能救你母亲一命，可是你母亲她在死前都不让我破除柮轮，她被喂下醉生梦之后，我是眼睁睁看着她死的。”炎月神色冷淡，伸手张开一张洁白的网，这张网曾经在她掉落悬崖的时候，也是在她失去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接住了她。
　　“陈陈，你应该谨记你母亲的死，而不是苟且的活着。”炎月说道。

　　季晨无言。从炎月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只是呆呆地坐在洞外。季晨猜的多准，恢复记忆之后他得知了父母死亡的原因。
　　公平，正义，善恶，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区别呢？曾经那些犹如噩梦般的经历，如同缓慢翻过的书本，季晨脑中一片混乱，记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又疑瑶台镜，飞上青云端
　　是啊，月亮一定是出来了，恍惚觉得四周一片白亮。季晨仰起头，想仔细分辨最亮的光源，却感受到了皮肤上一小片一小片的湿润，最开始贴在脸上，然后慢慢融化，最后消失殆尽。
　　眼睛上一阵刺痛，季晨干脆躺了下去。
　　大雪覆盖满身，又是一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