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缚》纪拂衣

48、布局

　　很多人对于“信任”的感触是不一样的。季晨相信紫陌，所有事情都会让他知道，不会偏信别人对他的评价，而只是从紫陌的行事来判断；紫陌信任季晨，相信他的能力和品质，但对于过去仍是耿耿于怀；业凌旭会选择信任，则从头到尾的小心谨慎，他需要将人了解明白之后，从浑水到清水，才会为其做事。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大环境无法要求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季晨心里也不求，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这个即将启动的炸弹环，要的就是每个人都不一样，他们组合起来，才能牵引到最后的那一爆。
　　冰冰说的对，业凌旭进入这个环里是季晨刚刚决定的，如若他成为启动这个环的人，不仅能保住他自己命，还能和冰冰顺理成章走在一起。否则，季晨只能选择杀了他。

　　不知道妖界有多乱，有些妖仿佛是匍匐在日光下的蝼蚁，在日光遮蔽处窸窸窣窣妄想扰乱此时宁静。
　　季晨睁眼按按眼眶周围的穴位，起身。
　　阳光，桌子，桌子上的茶杯，还有光下跳跃的浮尘。
　　都能看得清楚。
　　季晨浅笑，这一身功力没白升阶。这些年没停下修灵，他的进步现在帮了大忙。炎月的灵力还了回去，他仍是神阶，就说明靠他本身的能力，早已在神阶之上。
　　右手被一个温暖的手心覆盖住，季晨笑容凝固在脸上。
　　下一秒，耳边仿佛爆炸，所有事物都静止了。只能听见那句话，
　　“陈陈，是你吗？”
　　眼前突然模糊一片，季晨心里涌起一片暖意，嘴角上扬，紧紧握住那只手之后，俏皮道“当然是我！”
　　炎月看着床边那个穿着玄色长衣的男子转头，静静看着自己，是熟悉的样子。
　　也笑了。
　　“你升到神阶了？”炎月拍拍他的脑袋。
　　“嗯，所以我可以靠自己的眼睛看东西了，不需要你的眼睛了！”季晨笑着打哈哈。
　　“嗯，”炎月抬手轻轻摸摸季晨的眼眶，有些心疼，季晨总是想得太多，其实灵力也不必要还给他，眼睛也不必要的。
　　“师傅，我给你准备点吃的，然后带你回妖界。”
　　“妖界？你接了妖王的位置？”
　　季晨讪笑，“算吧，具体我以后和您说，紫陌也在那边。”
　　“紫陌也在妖界？他的功力怕在妖界，自身难保吧？”
　　季晨得意洋洋：“我如今已成神阶，他当然也不会差到哪去啊！”
　　炎月看着季晨不想撒谎，放下心来：“原来如此。”

　　炎月虽然醒了，但是还是不能随意走动。在季晨离开断殒崖的那天，他将全身功力给了季晨之后化为原形，从洞口缝隙中逃走，因而处决神都没有在洞里找到他。失了灵力，炎月在断殒崖下小心生活，可还是被处决神发现了，他们并没有上报，反而输给他灵力让他变成人形，然后打碎了他一身的骨头。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处决神是“拎”着他进来的。
　　重生骨需要很长时间，最快也得半个月。
　　炎月心念道：估计也不需要解释了，季晨救了他，前因不必说，后果已经昭然。
　　季晨从楼下端来清粥和小菜，慢慢喂炎月吃。
　　炎月看着季晨，表情中仍是开心的，不过，仅是三年他便成为了妖王，应该也是有变化的吧。
　　“季晨，那个处决神？”
　　“杀了。”
　　季晨连眼睛都没眨，炎月无奈笑笑。
　　“这些年，你变得狠厉了。”
　　“师傅，妖界太乱了，帮母亲收拾好累。”
　　对面的男子，眉目锋利，玄色长袍仿佛夜色搭载，君若神光。但此时表情却是犹如玩累的孩子。
　　季晨歪着脑袋想躺在炎月腿上，笑嘻嘻不正经半天还是将脑袋正了回来，继续喂炎月吃饭。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而那些经历永远都成为未知。
　　炎月心里很清楚，季晨刚刚开玩笑的回答，就是不想告诉自己。炎月心里反而告诉自己，“不告诉就不告诉吧，他活着就好。”
　　看炎月吃得香，季晨也开心。
　　吃罢饭，炎月倚在床边，季晨下楼送碗筷。

　　还没下楼，就听见了业凌旭来回走动的声音。
　　季晨快步走下去，从楼梯和房梁间往下看，正好和业凌旭对视。
　　季晨被盯得不自然，笑问道:“怎么了？”
　　业凌旭身后挡着坐着的冰冰，季晨下楼就看见了冰冰温柔地笑着。
　　季晨没搭理业凌旭，经过的时候小声问了一句冰冰，“眼睛还好？”
　　冰冰浅笑点头。
　　季晨也点头，将碗筷放在桌子上。转身欲走。
　　“你到底要做什么？！”
　　业凌旭哪还有曾经翩翩温柔公子的态度，现在每次张口，语气都是冷冷的。
　　季晨瞥了他一眼，往楼上走去，“我已经厌倦再回答你问题了。”说了那么多，这个人还是不相信，那就算了。
　　“我答应你！”业凌旭突然蹦出的话，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季晨在阶梯上蹲下，看着他。
　　业凌旭抬头，与季晨对视，有重复了一句，“我答应你。”
　　“好！”
　　季晨回答的同时，整个人就消失在了楼梯上，反而坐在冰冰桌前的椅子，开始斟茶。
　　见到这一切，业凌旭抚着胸口叹气，“幸亏我答应了你，如今的你，杀我也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吧？”
　　“嗯，也没那么......”季晨抬眼。
　　业凌旭一脸期待。
　　“也就是抬抬脚指头！”
　　“你......”
　　冰冰无奈，这两个人一共加起来超半百了，还开这种玩笑，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我看了古籍，再过几日神界便会要求妖王跪拜，那个时候我不回去，但是我身边的一个官员会去，他不是妖是人。我需要你在这几日告诉天帝，我就是那年那个从断殒崖逃跑的会餮灵的家伙，现在还成了妖王。”
　　“然后呢？”
　　“我身边那个官员叫紫陌，我猜神界一定会觉得他是个突破口，你顺水推舟就行。”
　　“顺水推舟？你要利用他帮你窥探神界？”
　　季晨翻个白眼，“那我要你干嘛？”
　　“这话说不通，你这样岂不是给神界送礼？”
　　“没错！”季晨坐正，“我就是要给他们送礼，抓我去神界。”
　　“你的最终目的在神界？”
　　“是，我要将千年对妖界的各种要求，全部毁掉。而那些东西，一定在离天帝最近的地方。”
　　“利用敌人不费吹灰之力打入老巢，你可真狠。”
　　季晨不答，喝茶淡笑。
　　“你早就知道身边有个人，为什么不将他杀了？”
　　季晨盯着茶杯中的水，今日是浅绿色的绿茶，也很好喝。
　　“我很信任他，但是是我欠他的。”
　　业凌旭反而苦笑，“你的信任真的很奇怪，明知道身边有个危险分子，却要告诉敌人，让这个你信任的危险分子充分发挥能力。”
　　季晨听了话，脸色仍不变，“我猜测我母亲的死一定与神界有关，如果可能，麻烦你尽量帮我查看一下，如果有危险那就不要查。”
　　“陈情公主的死，为什么会与神界有关？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我母亲跪拜时与祖父失去联系，神界便以这个说妖界不恭，将母亲扔进断殒崖。但是，当年我在断殒崖下使用餮灵时，没有人认出是餮灵，除了那些神，于是我推断，神界一定是知道有餮灵存在的，那么，将上古神兽女娲坐骑封在崖下，这些毫无理由的东西就串起来了。”
　　“炎月？这和炎月也有关系？”
　　“因为餮灵在炎月那里。”
　　业凌旭不做声，静静看着季晨。
　　季晨点头。
　　业凌旭道，“那就说明，神界想要餮灵，却没有做到。”
　　“对，再往前想，我母亲是炎月当时认的主人，所以神界也理所当然会想到，杀了我母亲，炎月便会重新认主。”
　　“无论是谁，只要是神，餮灵便会在神界手里。”
　　“会是谁呢？”季晨放下茶杯，笑容犹如波澜。
　　业凌旭却是眉头紧锁。
　　“所以这件事一定很危险，你不要冒险去做。这些事情，你要不要告知任何人。”
　　“我明白。”业凌旭点头。
　　“你还有问题吗？”
　　“呃，没有了，我怎么和你联系？”
　　“只能等你回人界我才能联系你，”季晨在空气中伸手，“我手上是妖界的一种鸟，这是我的属下，他会跟在冰冰身边保护，你若回来在空中伸手就能感受到他，将事情告诉他就行。”
　　业凌旭和冰冰对视了一下，两个人确实什么都没看见。
　　季晨愣一下，没懂他两个的意思。手心里的鸟儿跳跳，让季晨明白自己的存在。
　　“原来你们还是没有发现他。”季晨笑笑。
　　业凌旭和冰冰点头。
　　“你现身吧。”季晨吩咐手上的鸟儿。
　　“尊上，这不符合规定，寻路只是您的侍卫！”
　　“你都说了寻路只听我的，你还在干嘛？”
　　业凌旭看着季晨“寻路？可是那个风靡三界的寻人组织？”
　　一个脸带戏曲面具的男人出现在酒肆里，颔首道“正是！”
　　业凌旭看着他的面具只有半边脸是画了妆，另外半边脸是画上的未化妆的脸。据说寻路组织寻人必有回响，但是千金难求他们出手，既让人找不到组织的位置，也不认得他们的成员。不过近几年他们频繁出现在人界，确实有人形容他们是头戴面具但只有半边是上妆的。
　　“没想到寻路也是你的。”
　　季晨挥挥手“挣钱全靠他们。嗯，他会一直在冰冰身边，你回来的时候他负责传递消息。”
　　“好，我明白了。”业凌旭拱手道。既然已经决定为季晨做事，那该有的礼节应该也有。
　　季晨站起将业凌旭扶起，“我希望你能一直在神界任职，我的事也不要影响你的神职，你明白吗？”
　　业凌旭不解，但也仍回答道“是，尊上。”
　　季晨瞬间消失在原地。

　　业凌旭看着对面的男子，“在下业凌旭，这位是内子冰冰，怎么称呼这位兄弟？”
　　“寻路除了尊上，不透露名字，请见谅。”
　　“这样啊，”业凌旭表示理解，“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好呢？”
　　“小兄弟怎么样？”冰冰提议。
　　“行，小兄弟你觉得如何？”
　　小兄弟“......”你们都叫上了还要‘我觉得’吗？明明是‘你们觉得’好吧。
　　过一会儿业凌旭端着茶水上楼，小兄弟阻止了他。
　　“尊上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的。”
　　“窗外的风沙，很大。”
　　“？”业凌旭望着窗外，风沙一直这么大啊。
　　“还有，我们没有赚很多钱，在人界是因为她。”小兄弟指指冰冰。
　　业凌旭愕然，看向冰冰。冰冰眼里也是同样的，但多的是感激。走到冰冰身边，业凌旭抓着她的手，心念道“冰冰比我会看人多了，季晨刚刚不点破就是不愿意用这件事来反复提醒自己，他真的只是报恩。”
　　“我明白了，谢谢小兄弟。”
　　“嗯。”小兄弟答完，便消失在酒肆内。

　　风沙依旧，业凌旭的心乱得有头绪。
　　季晨虽然信任自己，但刚刚明显咽下了小兄弟的名字，这是他们彼此的诺言，不会因为任何人打破。他的信任，是有关于自己的所有事情都不会隐瞒，但却不能伤害自己身边的其他人。小兄弟为季晨解释，对季晨的敬仰和信任也明显。他们相互信任，并且亲善，这哪里是上司和下属，明明是兄弟。更让他心里触动的是，季晨只在最开始提到了他为冰冰解毒，之后再未提起过，这是他的报恩，于此事无关。况且，季晨又让自己无论如何保住神职，退路都替自己想好了。从来没有妖会反抗神界的不公，大家一样如人般修炼，为什么妖就是不洁的，罪恶的。
　　“我要将千年对妖界的各种要求，全部毁掉。”
　　当时听着不觉得什么，此时想起来真觉得季晨胆大包天。业凌旭振臂大笑，他业凌旭多少年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了，如今畏手畏脚哪还有当年。不过，就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情，才值得冒险，何况，还有季晨与自己同行。
　　业凌旭眼睛射出金光，抓着冰冰的双手，认真道“冰冰，我要认真帮季晨做这件事。”
　　“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仿佛是我们最开始见面时。季晨如此待人，我很放心。去做吧，不必管我。”
　　“对不起，但是，我觉得值得。”
　　“何必说对不起，你我同心。这件事牵扯大义，妖界千年的命数，是该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