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缚》纪拂衣

31、断殒崖之殇

　　洛凛况一行人突然感受到庞大的灵力压制，仿佛整个人都冻住了，不仅无法操控灵力流转，连移动都不能做到，一群人只能相互对着眨眼。
　　季晨的声音从远方清楚地传来“洛少主，我建议你不要动，晚上我会来找你的。”
　　洛凛况脸色一变，那个瞎子竟然变得这么厉害了么？现在竟然想瞬移都没办法做到了！
　　声音消失的时候，所有人都突然能动了，但是所有人也都发现了，身上的灵力竟然全都没了！
　　洛凛况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心，灵力竟然全没了？这个人会餮灵！

　　季晨专心给两个人输灵力，咒术师恢复很快，立刻就能自己坐起来。而紫枔仍是昏迷着，咒术师看着季晨摇头“恐怕她是真的不想活了，修习灵力的灵士，若是真心求死，灵识离开身体飘摇在天地不肯归于肉身，即使肉身是完整的也活不过来了。”
　　季晨将紫枔抱在怀里，摸摸她已经完好无损的容颜，轻轻说道“我会为你报仇的，一定！”
　　傍晚的余辉落紫枔苍白的脸上，仿佛是给她化了妆般美丽。季晨感受到一直温暖的手覆盖在他抱着紫枔的手上，有个声音轻轻说道“求先生救我弟弟性命。”
　　季晨抬头寻找，却发现身边除了咒术师之外空无一人，“你听到声音了吗？”
　　咒术师一脸茫然“并未。”
　　季晨失望地垂下头，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他轻轻放下紫枔，脸色淡然，但是附在身后的手已握成紧紧的拳头。
　　片刻，他略有些歉意的脸看向咒术师，道“我有件事得让你帮我去做。”
　　咒术师拱手，“在所不辞。”
　　季晨想想，先取下紫枔身上佩戴的玉佩，递给咒术师，“我希望你投奔洛凛况。”
　　“什么？！”

　　当咒术师被两个人搀到洛凛况面前时，他还在犯愁如何逃出生天。
　　七天拱手禀报道“少主，这个人说是有方法让我们离开断殒崖。”
　　洛凛况抬眼瞥了一下咒术师，冷哼一声“你有什么方法？”
　　咒术师不卑不亢道“只要是人，就都有弱点。”
　　洛凛况突然觉得有趣，看着咒术师缓缓道“看来你知道他的弱点。”

　　淡淡的月光朦胧，犹如白色的灯笼发出氤氲的光辉。
　　季晨看着紫枔宁静的面容，整个下午，无论他讲什么，输给她什么灵力，她都是这样毫无反应。
　　“真的是求死吗？紫枔”季晨喃喃念到。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她的脸，好像已经没有第一面感受到的那种跋扈和妩媚，现在看起来犹如清纯的邻家少女，只是偷懒贪恋柔和的草地，睡着了而已。
　　季晨小心翼翼将她放入自己挖的坑穴里，将所有的茯苓花都摘下盖满了她的下半身。“我会带你走的，别怕，稍微等我一会儿。”
　　月光在他睫毛上跳跃留下的阴影，好比悲伤的琴谱。万物静默，都陷入了季晨同样的悲哀之中，溪水涓流不惜。季晨擦擦眼眶的泪水，他向来是不会哭的人。
　　即使在炎月洞倒塌的时候，他都觉得炎月能回来。可是从芝蘅在他怀里死了，紫陌下落不明，自己身上的灵力忽好忽坏，他感受不到断殒崖下曾经欢声笑语的声息。
　　当生命沦为魂土，风沙将他们吹走，自己又独身一人了。
　　死神诀在身后闪现，季晨轻轻握住剑柄，大步迈了出去。
　　“只要，无愧于心就好了。”

　　季晨看着一群失了灵力的普通人还拿着刀剑准备抵抗，觉得十分有趣。
　　“紫陌呢？”他凌厉的目光扫视着所有人。
　　一行人慢慢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刀剑仿佛一碰就掉地。
　　从最后方，七天右手拿着匕首按在紫枔的脖子上，后面还跟着两只手都被绑，堵着嘴的紫陌。
　　七天端端正正地说道“放我们离开断殒崖，我们就放了他们！”
　　季晨翘着二郎腿随意坐在了石头上，觉得好笑“你们几个凡人还想和我谈判？”
　　七天将匕首靠近紫枔的皮肤，“那你尽可以试试，你快，还是我的刀快！”
　　季晨面露凶光瞬间站了起来逼近七天，但是他的刀更快，紫枔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住手！”季晨喊道，慢慢退后。
　　七天道：“如果你不怕上了她一条命，你就尽管来！”
　　季晨叹口气：“我是不可能放你们走的。”
　　七天：“为什么？就因为崖下这些恶鬼？”
　　季晨眼角弯弯，淡笑道“他们是恶鬼，你们是什么？”
　　七天张嘴大笑“笑话，就为了一群本该死的人，你竟然纠缠我们至此！”
　　季晨狐疑“你这话说得没有道理，你手里的那位也是我的朋友，怎么叫我纠缠你们至此！”
　　七天正色道“既然阁下不愿意放过我们，那就在他们两个之中选一个吧！”
　　紫陌挣扎着却只能发出“嗯嗯”声，季晨没有看任何人，面色入水，从地上拾起一根小木杈，抬头笑着回答道“那我就选他！”
　　电光火石之间，季晨手中的木杈瞬间穿过紫枔的腹部，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切，倒了下去。七天赶紧伸手抱住了紫枔，也是满眼的难以置信。
　　紫陌刚看到季晨冲到了紫枔的身前，两眼一蒙，昏了过去。
　　七天周围的所有灵士犹如被砍断的木桩，同一时间轰然倒地。
　　季晨走到七天身边，蹲下身子和他对视。“好一个护主的小侍卫，不过你说如果我让他选，他会怎么选呢？”
　　季晨拔出紫枔腹部的木杈，她像活了过来一样整个人波浪般抖动了一下，然后从眉毛、眼睛、鼻子都幻化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季晨远远看着七天抱着洛凛况，轻轻地笑出来了。
　　洛凛况满眼的不服气和杀意“你怎么会知道是我！”
　　季晨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激动，“你看你一生气，血流得就快，你小侍卫可捂不住哦！”
　　洛凛况看着自己受伤的位置，的确不够致命，但是若一直这么拖下去确实必死无疑。七天压低声音在洛凛况耳边说“少爷，赶快聚集灵力瞬移离开，我帮你挡住他。”
　　季晨唤出死神诀擦了起来，毫不在意对面两个人在窃窃私语，因为他所有的声音都能听见。“我建议你们两个不要想什么主意了，很费脑子，我给你们一个选择。洛凛况是吧？你不是想学餮灵吗？你要是学会了把你身边这个人灵力餮取了，你们两就都可以活着离开这里；若是你不想，那就你们两个都死！”
　　“你这是什么选择？！”洛凛况吼道，因为声音加大，腹部的血又一次流了很多。
　　“镇定，少爷！”七天安慰道。
　　洛凛况抬头看看七天，季晨这分明不是选择，就只有学餮灵这一条路。但是，如果学了餮灵......七天看向他的眼睛里除了担忧没有别的，这个时候，恐怕没有别的选择了吧！洛凛况心一横，张嘴道“我学！”
　　季晨点点头，念道“人之‘畏强而击单，侵欲崇侈，不可盈厌；不分孤寡，不恤穷匮’，遂召之为侍”。
　　洛凛况紧紧抓着七天的手，七天看着他目光坚定。
　　洛凛况闭上眼睛张嘴跟季晨重复：“人之‘畏强而击单，侵欲崇侈，不可盈厌；不分孤寡，不恤穷匮’，遂召之为侍”。
　　七天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掀起来，似乎自己的灵魂被一寸寸扒离自己的身体，恐惧、寒冷、悲伤，一切不安的因素不快乐的代表充斥着自己全身。在飓风中他睁开眼，看见自己浅绿色的灵力，从脖子慢慢消失到脚跟，他再也忍不住痛哭道“不要！”
　　然而失去支撑躺在地上的洛凛况却没有停手，他所感受到的，是巨大的灵力在自己手心跳跃的快乐。很快，自己就将成为这灵界的霸主！他邪恶地笑着，甚至不管正在流血的伤口，全神贯注地将七天身上的灵力掌握在自己手中。
　　最后，洛凛况握着七天的灵力，轻轻地张开嘴吞了进去。远远地失去了灵力的七天，已经无法动弹，泪水滑落眼眶，但是他的面色仍如开始般坚毅。
　　季晨还坐在刚刚那个地方擦剑，不关心也不看，仿佛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过路人。
　　突然，季晨缓缓抬头，他看着洛凛况捂着伤口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但是笑得像是地狱来的使者。
　　季晨完全感受不到七天的呼吸了，他果然杀了七天。
　　“你原来就是这样对待你的下属。”
　　“我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只不过是蝼蚁。”
　　“我觉得你很可怜，”季晨伸出右手，瞳孔变成了黑夜的颜色。
　　站在对面的洛凛况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面部扭曲地将刚刚吞下的灵力吐了出来。
　　“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季晨拿着灵力球，将它重新放进了七天身体里。
　　“为什么！那是我的！我的！”洛凛况用双手爬行，竟然还很快，但是迅速就放弃了，脸上充满了伤口破裂的痛苦。
　　“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着灵力？”季晨蹲在他的面前，抓起洛凛况的头发，“我真是吃惊道你这种人怎么会活在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人甘愿为你付出生命！”说完立刻松手，脸上的表情袒露了自己心里的厌恶。
　　洛凛况闷哼一声，脸贴在泥土中不知在哭还是笑。他突然大吼一声“我是洛滨之畔的少主！所有人都要为我去死！哈哈哈哈，你们这些蝼蚁、乞丐、恶心的家伙，当我学会了餮灵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们！哈哈哈哈”
　　季晨看着洛凛况不停打滚笑着，难道夺了他的灵力竟然让他疯了？这是多么大的欲望才会导致他这样？季晨眼睛微眯，下一秒就看见洛凛况突然抓住了自己的脖子。
　　“父亲，不要打我啊父亲，父亲，其没有错，我没错！我是你的儿子，不是废物，不是！我不要被打，不要不要！”洛凛况狠狠掐着自己的脖子，脸上却一脸惊恐，腿一直，竟生生把自己掐死了。
　　季晨看着这场闹剧，他走到洛凛况身旁，把他的身体翻了过去，将玉佩扔到了紫陌脚下。他看着双目紧闭的七天，心里问自己如果洛凛况真的留下七天一条性命，自己会不会就放他们走？
　　或许会，或许也不会吧？
　　洛凛况的狭隘让他自己也走到地狱之路上，一个学会餮灵的人，怎么可能会容忍世界上有第二个知道餮灵心经的人存在呢？即使再信任，也不如一个死人安全。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所以他不会相信自己的侍卫会坚定不移地跟随他，就像他最后所喊的那几句“父亲”，大概也是个可怜人？

　　季晨叹了一口气，死了就死了吧。

　　季晨轻轻拍拍紫陌的脸，将他唤醒“紫陌，紫陌？”
　　紫陌睁开眼，就挣扎着起来，当他看见脚下的玉佩和穿着紫枔衣服的人倒在地上，他突然安静了。
　　“是你杀了我姐姐？”
　　“是。”季晨点点头。
　　紫陌将季晨推开，倒在了地上，怒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也不把我杀了？！”
　　“你知道我做不到的，我只能选择你们其中一个！”
　　“你做不到，你有什么权利选择？！你有什么权利？！”
　　“萼芷汀紫陌，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季晨朝紫陌踹了一脚，“如若你想复仇，就给我先好好活着，练好你的灵力！我有什么权利选择？就凭我救了你的命！两次！”
　　紫陌突然安静了下来，他静静地爬着将玉佩攥在手心里，大吼一声。

　　断殒崖下，今年的茯苓花开得格外多，如若陈大叔在一定会欢欣鼓舞地邀请大家喝茯苓酒。茯苓花短暂易逝，没有灵血会瞬间枯萎飘落在风沙中。
　　季晨在月光下负手而立，太过明亮的月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朝着炎月洞的方向望去，仿佛眼睛里盛满了时间和泪水，他突然觉得看不见其实挺好的，看不见这月光如愁洒在自己身上，也看不见这断殒崖下的风和沙。
　　他伫立片刻，拎起紫陌飞身离开了断殒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