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缚》纪拂衣

12、回忆之云诡

　　与此同时，断殒崖外萼芷汀紫氏家主紫梦生辰，本地各大修仙世家或是刚起的小门小派都来庆贺，紫氏门口宾客络绎不绝，身后都是跟着抬着巨大神兽的或端着宝器仆人。街口上做生意的小贩和来来往往的路人觉得神奇，都来抢着凑热闹，就差挤进门口伸个脑袋进去了。
　　不过有个宾客早在三天之前就到了，洛滨之畔的洛氏少主洛凛况。
　　洛家专修水力，和北城赤家仍有些不同。洛家修炼的水灵，是水元素的主系，像是赤家的做丝线需要的灵水只是辅助作用，只能算作旁系。洛家虽然发迹比紫家要早很多，但是近几年修水元素的要求越来越高，门徒修士也越来越少，现在并没有比紫家富贵多少。但是紫枔的母亲紫梦却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入洛家，因此在生辰之日一月前就邀请洛家少主前来玩耍。
　　不过说是玩耍，在别人家又能玩什么呢？紫枔自从离了断殒崖，自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仅脾气收敛许多，连修炼都比之前勤快。不过这个洛凛况多少也算是个客人，紫枔被母亲交代了要陪他那就和他一起待着好了。紫枔今日拿了一本《神器注解》来看，三人之距的那边，洛凛况百无聊赖的斜靠在亭柱上，昏昏欲睡。正是盛夏，正常人午后困倦是正常的血液循环不够，但是修灵之人却不能解决酷热严寒就有些，紫枔瞥了一眼那个马上就要流出口水的男人，心里只想到了一个词“灵力低下”。
　　这本书已经看了大半了，但是的确没有看见叫“死神诀”的灵剑。紫枔合上书抬起头向水面看去，大片的荷花绽放在水面上，紫家的荷花也是普通人从未看见过的紫色荷花，她想到了在断殒崖下那个蒙着眼睛的男人手里拿着的那把凌厉的剑，游动着的龙和透明的玄色，每一点都是这本书里从未形容过的特点。正思索着，有个英俊的小少年突然跳进了视线里，紫枔微微一笑，轻轻起身向他走去。
　　紫陌背着手，脚步无声，这招“踏风”是修仙之人最简单的招式。经过无痕，行路无声，灵力越强的品阶越高的人，经过的时候越是会让人不易察觉，踏风运用的更加自然。这招经常和“瞬移”或是“无形”放在一起使用。“瞬移”是萼芷汀紫氏的传家之法，三百年来从不外传，在世人眼中萼芷汀紫氏的瞬移可比他家的草木之力神秘厉害多了。“无形”也是高阶修士隐身的招式，无形不仅需要极强的自控力，对灵力的考验更加刁钻，一呼一吸之间都能不小心显现原形。
　　紫陌这招显然还不够火候，经过花园的时候虽然脚没有沾在地上，但是脚底的砂石滚动就能出卖他的行迹。看着紫枔走来，紫陌突然使用了无形之术。紫陌虽然水平不够，但是却发明了个省劲的办法，只要自己憋着气，无形就能继续保持着。深吸一口气，紫陌小心翼翼挪到荷花池边。
　　紫枔早就看见他走来，只不过是自己起身这一会儿他便不见了，想想也知道又是淘气了。紫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到荷花池边些苦恼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先生告诉我紫陌最近的功课有些问题，我要不要告诉紫陌呢？”紫枔往前走走，复而转身回来摇摇头，“还是别告诉了，这孩子这么努力，”，又摇摇头“如果不告诉岂不是欺骗？”
　　紫陌憋着气，听见自己姐姐这么说开始好奇，想张嘴却怕泄露了自己的行迹，搞得好像自己偷听，只能捂着嘴继续憋着。
　　紫枔本来就是没话找话，看他还挺厉害憋了这么久，心下也想开玩笑，在荷花池边坐了下来，找婢女取来了鱼食，喂鱼玩。
　　这，憋个一刻还是可以的，憋半个时辰，那就不是人了啊。紫陌终于憋不住了，但还是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缓缓吸了一口气，紫枔面对着荷塘喂鱼，没看见紫陌现身，但是她身后的侍女惊呼出声。
　　“少……”
　　“嘘！”紫陌着急刚想封住他们的声音，紫枔就笑了。
　　“憋了很久嘛。”紫枔笑着将手里的鱼食递给身后脸色发白的小侍女，那小侍女手一抖没接稳，再用力一拍，鱼食带着盆子就直接进了荷塘里。
　　紫陌和紫枔默默相觑，有这么吓人吗？两个人对视笑笑，紫枔道“没事儿，找个小厮把盆子捞上来好了。”
　　“是，小姐。”小侍女歪歪扭扭行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跑。
　　“你等一下，回来。”紫枔想着这么慌慌张张有人出去问肯定会说是紫陌的不是，还是别麻烦了。右手从广袖中闪出，纤纤玉手在阳光下五指通透，紫色的细藤从手腕中延绵而出，看似柔软却充满力量，在空中直行毫不费力，藤蔓在水面的盆子上缠了个圈就渐渐变短藏回紫枔的袖口中去。
　　紫枔左手拿着盆子，右手轻轻握住左袖边防沾湿，走到那侍女面前柔声问“你是新来的？”小侍女头都不敢抬，糯糯的回答了一句“是。”
　　紫枔笑笑将盆子递给她，指着紫陌轻声说“这是我弟弟，这家里的少主，你不用害怕，他刚刚只是和我胡闹而已。”又轻轻抬起她的头指指站在一旁的紫陌，“他平时不爱玩闹，但只在我面前刚刚是为了测试灵力而已。”
　　小侍女心里乱乱的，本来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哪需要小姐和自己亲自解释，不由得更乱了，害怕自己被赶出去。
　　紫陌看姐姐如此亲切待人，走上前去主动作揖，“是我的错，吓着姑娘了。”
　　小侍女赶快低身行礼，“小姐少爷折煞奴婢了，奴婢没事儿，真的，只是吓到了而已。”
　　“快起来，没事就好。”紫枔扶着小侍女起身，“那，等会儿出去稳重些，别让人看出来了哦。”
　　“是，奴婢不会多说的。”小侍女头脑也聪明，紫枔说道这了她也明白为什么小姐要和她细细解释了，放宽了心拿着盆子退了出去。
　　“姐姐想的太多了。”紫陌道。
　　“你是紫家的少主，我不允许任何无谓的流言蜚语伤害你。”
　　“姐，我只是少主，又不是家主。”
　　紫枔低声训斥弟弟，“少主就是一半的家主了，” 摸摸弟弟的小脑袋，十四岁的紫陌已经比她高半个脑袋了，“姐姐希望你能顺利继承家主之位，我们紫家能在灵界稳如磐石。这样就够了。”
　　“姐，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紫陌有些赌气。
　　“我看着你好，我就开心了啊，不然你以为我什么这么疼你，自然是希望老了你养我呗。”紫枔敲敲弟弟的脑袋瓜，转身又坐回莲塘边。
　　紫陌无奈。母亲严厉又忙碌，父亲淡然从不管事，紫陌除了盛典节庆能看见这两位神龙不见尾的父母之外，陪伴他长大的只有姐姐。在他心里，姐姐紫枔的地位甚至高于父母。现在的形势母亲明摆着就是要自己女儿嫁给这个整天睡觉不学无术的男人，他怎么能忍。不过绝不能意气用事，只要这事没明说就有回旋的余地。
　　“姐，”紫陌在紫枔手边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姐，我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谁也不行。”
　　“小傻瓜。”

　　“姐，你上午看什么书呢？”紫陌朝亭子里望去，原本靠在亭柱上的男人早就上半身滑倒席子上呼呼大睡，鼾声大起。紫陌抽抽鼻子，收回视线心想“能在别人家睡成这样的，也是难得。”
　　“《神器注解》”日光有些晒，姐弟两个起身走进附近的凉亭里。
　　“是谁的书？”
　　“佚名。”刚坐下就有两个侍女端上新鲜的水果和凉茶，紫枔看着冒着凉气的茶手顿了顿，在旁边果盘里拿起一片西瓜递给紫陌。
　　紫陌伸手接下姐姐递过来的西瓜，挥挥手示意婢女把凉茶换下，“取热紫荆茶来。”
　　“姐姐怎么看无名之辈的书，是在找什么吗？”紫陌咬了口西瓜，清甜甘爽让人禁不住再来一块，可是姐姐一向不喜欢这种冰凉的水果，于是他也不吃了，擦擦手看着紫枔。
　　“这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
　　“姐姐既然犹豫，那就说明这件是有我该知道的理由，那须得说出来了。”
　　“我既然犹豫，自然也有不该你知道的理由。”紫枔笑笑，长大了还会画圈糊弄人了。
　　“也罢，你还记得你七岁时瞬移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紫陌点头“姐姐灵力所剩无几，萼鸩给了那位先生……”紫陌刚想往下说，紫枔示意他到此为止。
　　“我在找那位先生手里的剑。”
　　“剑？”
　　“他手里用的的确是剑。”紫枔点头肯定，“生神诀是传说中炎月的宝物，据说它曾现身在妖王族公主陈情的身边，不过这也是传说，毕竟炎月是镇压妖族的上古神兽。如果说炎月不慎将生神诀落在断殒崖下，正好被他拾去了，那只说明，死神诀是他的灵器。”
　　“姐姐找先生的灵器做什么？”
　　“也不做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最后许诺他的那一句，总是让我心慌，知道他是何人，为何在崖下，便会心安很多。”
　　“姐姐想多了”，紫陌负手而立“暂不说这断殒崖，下了崖就再没办法上来，就算先生上来了，他放了你我二人，就知道他绝对不是恶贯满盈的宵小之徒。再说，”紫陌握住紫枔的手，轻轻拍拍，“这是萼芷汀紫氏少主紫陌的誓言，就算他真的让我去做什么，我也不会犹豫。”
　　紫枔看着弟弟眼神坚定，她只能在心里叹气。紫陌从断殒崖下回来之后，母亲问任何事他都没有回答，紫氏的家法扼云边狠辣绝厉，他就这么生生地扛下了。虽然没说，但是明显这个“先生”在弟弟留下的印象是极好的，按着紫陌的端正稳重的行事风格，如果那人真有一天出现在萼芷汀让紫陌做些什么事，他恐怕真的会抛下一切去实现诺言，这才是她真正担心的事情。不过转念一想，紫陌说的也对，断殒崖下的活人怎么可能会出来。
　　“不过姐，你怎么知道先生用的剑叫‘死神诀’？” 侍女送来热紫荆茶，紫陌倒了一杯放到紫枔面前，又倒了一杯远远的晾着。
　　“剑柄上写着的。”
　　紫陌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姐，你不觉得很神奇吗？生神诀，死神诀。”
　　紫枔把着茶杯的手突然一紧，紫陌说的对“生神诀，死神诀”，她怎么就没感受到其中的关联呢？！紫枔突然起身，广袖中的细藤穿破空气直往洛凛况睡觉的亭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伸。紫陌歪头不解，姐姐这紫藤用的是挺好，再一回神，那本《神器注解》已经被紫枔翻得飞快了。
　　“这么快？”紫陌第一次看姐姐如此迅速的出手，兴奋又惊奇。
　　紫枔翻着书，找到了生神诀那一篇，第二行黄纸黑字写的“隶属：上古神兽炎月。”
　　紫陌看姐姐神色不太对，便问“有什么问题吗，姐？”
　　生神诀的确是炎月的宝物，但是也不能就说明这个先生和炎月就有关系啊。炎月现在不知所踪，或许是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生神诀就给了这个先生呢？不管其中有什么，都不能说明他和炎月一定有关系。紫枔脸色恢复如常，摇摇头说没事。恰好有个侍女走进亭内，说是母亲需要紫陌去前厅招呼客人，紫陌随着侍女去了。紫陌走后，紫枔一人端坐在亭内喝茶，她突然觉得背后有两道目光，背后犹如针扎，她顿了顿转身对向那道视线。
　　远处的凉亭里，洛凛况似乎已经醒了很久了，在飘忽的帷幔中间，两眼灼灼地盯着她，嘴角似乎挂着笑，让人看起来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