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生》卞杭

5、05

　　“平生啊，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带着老花镜的银发老太太开门笑道。
　　“学校没事情，不忙。”任平生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脱鞋进门，“妈，进去吧。”
　　老太太笑道：“不忙好啊，上周你说要去北京调研，我就和人家说了。正好你闲下来了，这周末去见见呗，人老钱家多好一姑娘，又是研究生又知书达礼的，模样也标致，肯定能和你谈一块儿去。”
　　任平生径直走进厨房，无奈道：“妈……”
　　老太太把脸一板，“别和我说你还不想处对象，难不成……”老太太狐疑道：“你嫌人家姑娘年龄大了？”
　　任平生摇头，“妈，我都三十五了，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
　　“那就好。”老太太语重心长道：“平生啊，你可不能随了现在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去赚人家小姑娘。”
　　任平生系围裙的手一顿，心头莫名一跳。
　　“不过你是我儿子，知子莫若母啊，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嘛。你啊，随了你爸……”
　　老太太把目光投向墙上灰白的照片，“看着平平和和，实际上就是个犟拔眼子，自个儿认定的事别人怎么说都不成。你说这老头子，人都走了，臭脾气还要留给你，你读书那会儿就不谈个对象，说是一心只能干一件事，光天天扑在书上，还能看出花来啊，现在工作了，又说没时间，忙……”
　　任平生看着老太太斑白的双鬓，沉了沉声，“妈……”
　　“好了，是妈强求了。”老太太转身拍拍儿子的肩膀，“你不愿意就算了，你钱叔那边，回头我帮你推了。你自己过得开心就成。”
　　任平生眸色一缓。
　　*
　　“开心什么呀，我现在就盼望着实习早点结束。”顾蓑烟套了件宽大的T恤，光腿盘坐在转椅上噼里啪啦地敲着教案，脖子里还歪夹着手机。
　　“怎么啦？实习的导师很严厉啊？我家小乖乖受批评了？”电话那头传来女声，背景音嘈杂。
　　顾蓑烟手指一顿，眉头挑了下，“严厉是有点，不过也挺单纯的，总之，是个好人。”她揿下回车键，“对了妈，你那头怎么那么吵？你不会又在撸麻辣小龙虾吧，哎哟，我和你说多少遍了，那玩意儿不太健康，吃多了小心得痔疮！”
　　“啧，你说你个女孩子怎么张口闭口都是痔疮啊。”
　　“我说的是实话。嗳，你吃就吃了，晚上一个人回家小心点啊。”
　　“谁说我一个人了，你老妈我这么一朵娇花，自然有人陪。”
　　顾蓑烟漫不经心道：“王叔？”
　　“nonono，是老吴，人才市场的那个主任，嗐，上次你见过的，人老有魅力了。”
　　顾蓑烟：“你开心就好。”
　　“不说了，挂了，妈妈爱你，mua！”
　　“恩。”顾蓑烟拿下手机，突然想道：这是她妈本月换的第三个男伴了吧？
　　希望这次的吴叔能持久点，顾蓑烟耸了下肩。
　　*
　　“蓑烟，今天有糖醋排骨诶！”举着餐盘的秦薇薇兴奋地拉了拉顾蓑烟，“我给你打一份。”
　　顾蓑烟看了她一眼，“秦同学，你每天的眼睛里除了吃就是睡吗？”
　　秦薇薇嘿嘿一笑，“还有男人。”
　　顾蓑烟：“……”
　　她猛地伸手拍了记秦薇薇，秦薇薇嗷了一嗓子，回头道：“喔，你突然间干什么？”
　　顾蓑烟面无表情地举着手机，把界面上的一张表格怼到秦薇薇的脸上，“麻烦秦大小姐您好歹关注下自己的绩点。”
　　“哎呀我去，统计出来啦！”秦薇薇伸手去拿，顾蓑烟一躲，“自己打开手机看。”
　　秦薇薇嘟嘟囔囔地在群里一翻，然后脸一苦，“不是吧！”
　　顾蓑烟淡淡道：“都让你上点心了，不是说要出国的吗？”
　　“又不是每个人都是你顾大学霸啊……”秦薇薇委屈地看了眼表格里顾蓑烟那行高得吓人的分数。
　　顾蓑烟睨了眼她，“的确，毕竟我在通宵背书的时候你在刷剧。”
　　秦薇薇的脸色更痛苦了。
　　顾蓑烟叹了口气，“只要确定了想要的东西，就该想方设法地去谋取啊。”
　　秦薇薇对着手指不说话。
　　顾蓑烟抬起眼，“不过也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看到加州有所大学的绩点要求不高，你的话应该可以上。”
　　“啊啊啊真的嘛，蓑烟你真是太爱我了！”秦薇薇突然眼一亮，上前来了个熊抱。
　　“少来！”顾蓑烟忙推拒她，谁知胳膊肘突然捅到了身后经过的一人，直接把人家餐盘掀翻了。
　　“哗啦——”
　　饭菜摔了一地。
　　顾蓑烟忙起身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衣服有没有沾……”她愣了下，“任老师？”
　　任平生也没想到撞他的人是顾蓑烟，两人一对视，他飞快地低头垂眼，弯腰捡起餐盘，“我没事。”
　　顾蓑烟忙跟着矮身，“我来吧，我来吧……”
　　“不用……”任平生开口。
　　两人一起收拾的手顿时撞到一起，顾蓑烟抬眼，不期然对上任平生看下来的目光。
　　任平生率先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顾蓑烟一个不注意，餐盘就已经被抢先拿走了。
　　她理了理发丝，忽然道：“啊，老师，我帮你重新去打份吧。”
　　任平生婉拒的话还没开口，面前的人已经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然后走了一半，又不太好意思地转身回来，“任老师，你喜欢吃什么啊？”
　　任平生看着像是犯错小孩一般挠头的顾蓑烟，仿佛又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竟不自觉地有丝好笑。
　　“不用了，我自己去打就可以了……”
　　“不行不行，这顿饭我一定得赔！”
　　最终，互不妥协的两人一起站到了教工窗口。
　　“那个，还有那个……”顾蓑烟说完，对身旁的任平生笑了笑，她这才发现任平生比她想象的要高，怪不得能压住班中一众发育良好的大男生，当然，气势也是一方面。
　　任平生垂眼，不小心瞥到顾蓑烟侧颊上有一缕黑发，调皮地落到了她的唇上，然后被红唇抿了进去。
　　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的任平生像被针扎一样，飞快移开目光，直视着打菜的大妈。
　　大妈正听着顾蓑烟说话，突觉一道直勾勾的目光注视，一抬头。
　　吓！
　　这老师眼神恁的吓人咧。
　　“哎呀，没什么好吃的了。”顾蓑烟看着菜色清淡的餐盘，有些失落道。
　　“这些，够了。”任平生接过，低声道。
　　“对了。”顾蓑烟突然转身离开，走到秦薇薇面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然后抽走了她面前的餐盘。
　　正准备动筷的秦薇薇：“……”
　　她举着筷子回头一望，就见顾蓑烟笑眯眯地把菜盘端到了任平生面前。
　　秦薇薇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半刻后才憋出一句，“这就是想方设法的谋取？”
　　任平生看着顾蓑烟弯腰唰唰把糖醋排骨全部拨到了自己餐盘里，一句‘不必’还哽在喉咙里，顾蓑烟就笑眯眯道：“老师，这些都是没吃过的……”
　　任平生看着和他挨得极近的顾蓑烟，迟疑地点了下头，身子往后挪了下，似乎试图闪避顾蓑烟身上那股不由分说便侵入他全身毛孔的气息。
　　“谢谢。”任平生低头看着餐盘。
　　顾蓑烟看着他不自然的神情，忽而捕捉到他隐藏在黑发中的耳朵尖泛出点点红色，愣了下，而后一抹促狭从眼中闪逝。
　　她略略弯腰，凑到任平生耳边咬声道：“老师，虽然你同意我追你了，但我想了想，这毕竟对你名声影响不太好，所以我还是偷偷喜欢你就可以了……”说完也不给任平生反应的机会，端着菜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任平生看着走远的人，愣了片刻，才抬手摸了下耳朵，似要确认那份令人心悸的滚烫温度。
　　“老任！”
　　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是隔壁数学组的陈主任打完菜坐了过来。
　　任平生像被窥探到隐秘一般惊了下，慌忙收回手。
　　“你发什么呆呢？”陈主任疑惑。
　　“没有。”任平生立即道。
　　没有就没有，反应这么大……陈主任嘀咕，然后坐下来叹道：“我刚看你实习生过来给你夹菜了，诶，看看，这就是差距。你看你那实习生对你多好啊，我那个成天就知道给我发去哪吃了好东西，也不知道带点回来孝敬孝敬我这个长辈……”
　　说着，陈主任竖了竖筷子，就往任平生盘里的排骨伸去。
　　任平生下意识地移了下餐盘。
　　扑了个空的陈主任僵住了筷子，任平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低头飞快道：“吃你自己的。”
　　陈主任委屈：“我就夹一筷子……”
　　任平生不为所动：“我嫌弃。”
　　陈主任：所以你洁癖还没好嘛……
　　“不是，老任，咱俩也算从大学舍友到单位同事的革命友谊，不就一块排骨嘛，别那么小气嘛……”陈主任说着又要蠢蠢欲动，结果任平生直接端着餐盘走了。
　　陈主任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