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晴岚》江若吟

9、做抉择

　　项羽和沛公相约攻打定陶，并没有攻下，于是往西攻城略地，到达雍丘，大破秦军，杀了李由。后来又攻打了外黄，还是以失败告终。

　　结果项梁在定陶大败秦军。楚军大获全胜，楚怀王也来此亲自道贺。

　　怀王在军营里见到我，目光犀利起来。我低下头，他从我的身边擦过，脚步急促而凌乱。

　　我看见了如烟，她双眸脉脉如流水，静静地站着怀王的一边。
　　无论何时，她好像都跟着怀王。
　　她转头之间，目光也触及到我，冲我微微颔首，我也对她点头示意。

　　我看见了清儿姐，没想到她还是坚持着赶来了。又或者是项梁刻意带她来的？
　　她看着我，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恨亦没有哀怨。我在她眼里就好像是透明的一般。

　　她这种刻意的忽视反而更加证明了她的在意。

　　我有些同情她，又有些同情自己，这个选择避无可避。

　　嫁或者不嫁？

　　我听见主帐里，项梁和项羽争辩的声音，项梁一直都不同意我们的。
　　突然，如烟出来了：“吟儿妹妹，殿下宣你见驾。”

　　我进账，见到项梁和项羽各站怀王左右，沛公站在项羽旁，张良亦随他之后。如烟在怀王身旁。清儿姐也在项羽旁边，不过项羽的表情十分不快。此刻身着黑色长袍，宽袖，银丝滚边的怀王，比平时多了几分威严，他的帽帘遮住了他的脸，我无法看见他的表情。

　　我欲跪，怀王道：“不用跪了。江姑娘，朕宣你来只为一件事，昔日朕曾经答应项将军和沛公，若能破城阳，许他们各一个愿望。如今，项将军请求朕为你和他赐婚。朕一向以百姓为重，犹豫这么做是否会给江姑娘带来困扰，本欲找你的家人商议，但听说，你现在是孤身一人。那么江姑娘，你老实地当着众人的面回答朕，你是否愿意嫁给项将军？”

　　这个问题居然被抬到这么多人的面前。我看见项梁一脸肃穆，项羽则是一脸期待，刘邦微微摇了摇头。张良看着我，似乎叹了口气。如烟有些好奇地等待着我的回答，而清儿姐只是低下头，抚了抚她的腹部。楚怀王的口气也无疑告诉了我，他要的答案。

　　这些人……这些人为什么要干涉我的选择？
　　这些人凭什么对我的抉择横加评论？
　　我高兴嫁就嫁，我不高兴嫁就不嫁，我的婚姻还要看你们的脸色吗？

　　我怒了

　　“嫁。”

　　啊？！这个字是谁说的？我明明是要说，无可奉告啊！！
　　弄梅跑到我身边，抓紧我的手说道：“小姐，你要嫁给项将军是吧，你都跟我说过多少次了？”

　　她抓得很用劲，我知道她是要我答应。

　　“弄梅，你这么不懂规矩？”怀王非常不满。

　　弄梅看着怀王，坦然说道：“我只是不想小姐错过自己的幸福，我家小姐在人多的地方会紧张得开不了口。但是她对项将军的心意，我是清楚的。”

　　“你这丫头，擅自闯入，若你家小姐不是这般心思，你的罪可不轻。”如烟的话掷地有声。我的身体一震。

　　“那还是要江姑娘做决定吧。”刘邦的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情感。

　　我看着弄梅，看着她的眼，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如果我不嫁，她一定会受到惩罚的。而且我毕竟爱着他。

　　权衡之下，我说道：“我嫁。”

　　项羽的眼睛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清儿姐只是盯着我，死死地盯着，然后嘴边泛起一丝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嘲笑的笑容。项梁眼中满是失望。

　　倒是刘邦拱手道：“恭喜项将军得此佳人。”

　　“那么武信君也同意这门亲事了？”怀王淡淡问道。
　　项梁低下头，他当初送我到怀王身边，定没有想到会有今日之变故，怀王的斥责之意明显。

　　但君无戏言。

　　三天的准备时间，到处披红挂彩。
　　“弄梅，当时你为何要挺身而出？”弄梅给我梳发髻的时候，我问道。

　　“小姐，你以前那种性格我比较担心，所以我才帮你答的。不过我忘了，现在的小姐和以前不一样。我多管闲事。”她俏皮地一笑。

　　我隐隐感觉那笑容里隐藏了什么，可是我想不出。
　　她并没有害我，我是爱项羽的，可是我并不是那么想嫁给他。

　　他毕竟有清儿姐，而且清儿姐还怀有身孕。此刻嫁去，实在是伤人至深。
　　但是，据说很快要攻打定陶，所以不得不几日之内，仓促完婚。

　　发丝纠结在一起，如同我凌乱的心情。

　　我的未来几乎不受我控制的滑向一个区域，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这并不是我要的，我却不得不要。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一种哑巴吃黄连的苦感蔓延开来。

　　行过大礼，一个人坐在新房内，我撩开头上的红色布幔，查看这四周，红色的喜字贴在窗上，红色的同心结挂在帘帐四角上，红色的蜡烛燃着，底下有两个青铜杯和青铜壶。我起身走了走，看见铜镜中的自己。

　　女人最美的时候果然就是结婚的时候。
　　月牙眉下一双碧眼，脸上胭脂淡淡衬托出凝润的肤色，身上喜服虽然宽大，恰巧衬托出了我妙曼的身段。

　　我的手心微微有汗，我有一点紧张。

　　突然听见门外有女人的尖叫声。

　　“清儿夫人。您振作一点，来人啊，来人啊——”一个丫头厉声尖叫。
　　我门口的丫鬟都围了过去，我直接开门，看到清儿姐倒在地上，神情痛苦。血慢慢从她的身下溢出来。

　　“你快点去找接生婆啊！”清儿姐的贴身丫头指着我房门外的丫鬟命令道。
　　“可是，我们要……”那丫鬟回头看见我。

　　“快去请接生婆，你，去叫项羽！”我指挥道。
　　“清儿夫人，你振作一点。”贴身丫头握紧清儿姐的手。清儿姐额上都是豆大的汗珠，临盆的痛苦几乎扭曲了那张美丽的脸。

　　人生有十级痛苦，能够体会到第十级痛苦的只有女性，那就是分娩。

　　“你让我把她抱进去。”我急忙打开新房。

　　贴身丫头看着新房有一丝犹豫，不过清儿撕心裂肺的喊声由不得我们犹豫。

　　新房变成了产房，项羽在外面不安地走来走去。

　　“项大哥……”我唤道。
　　项羽没有听到似的，依旧神态焦急。
　　我不由得用力握紧拳，让指尖在掌心里留下一道道齿痕。那一刻，疼痛让我逐步地清醒。

　　我不能嫁他！我不能嫁给有妇之夫！我不能嫁给一个心里有着其他女子的丈夫！
　　清儿姐有了他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会成为他不可分离的一部分。

　　而我现在还有机会逃离这种痛苦。

　　我急忙闪进弄梅的房间。开门之时，手腕即刻被另一只手用强硬的力量带着转了一圈，门被关上，我背贴上门，看见怀王满脸通红，双目灼灼地盯着我，一股令人作呕的酒精味迎面扑来。我急忙侧头，努力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手腕被他用劲牢牢制住。

　　“怀王，请自重。”我沉声道。
　　“自重？！你自重吗？我带着你回宫，你居然跑到军营来与将军厮混？”他又靠近了些，头压低了些。

　　厮混？！我愕然无语。

　　“莫非你……”他伸手过来。我用没被制住左手扫开他的手。
　　他咆哮道：“没有女人能拒绝朕。以前因为项羽，我熊心未能得你。而今，你分明就应该是我的女人。你的喜服就是为我而穿的！”

　　他显然已经被酒精麻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必须让他清醒。
　　“怀王，你欺辱臣妻和商纣王有什么分别？迟早也会跟纣王一个下场。”我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他眼睛通红地死死地盯着我，恰似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臣妻是吧。那你听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你——你要做什么？”我被他威胁的口吻吓了了一跳。
　　“我想试试这句话的真假。”他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随即松开了我的右手腕。

　　我揉捏着发麻的手腕，道：“你别这么做。我……我已经打算要走了。”
　　“走？为何？”他不相信地看着我。

　　远处传来一声声叫喊，虽然很弱，但清晰可辨。根本无需解释，一切不言而喻。
　　“项夫人临盆了？”他的唇边的笑容更加明了。我低头无语。

　　“很好。看来这个洞房花烛夜是化为乌有了。朕即刻遣人送你去盱眙。”
　　“殿下，我和项羽毕竟已经行过大礼了。你用什么理由送我去盱眙？”我觉得他的想法过于可笑天真了。就算是王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他当真以为君王就可以随心所欲吗？真是喝醉了。

　　“朕自有主意。你无需操心。你今天真是很美。”他温柔地向我伸出手来。我急忙往后退了一步。“你迟早是我的女人，迟早都是。”他并不满意我的退却，又向前进了一步。

　　“弄梅在里面吗？”张良的声音传来的很及时。
　　“在！”我急忙接话。

　　怀王深深地看我一眼，低语一句：“记着我的话。等我来接你。”便出去了。

　　我无言，看着张良毕恭毕敬地拜见怀王，心里堵得慌。我该怎么办？

　　“出了什么事吗？”张良合上门后问我。我无力地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一身红的打扮，原来这并不是幸福的嫁衣。我长话短说，对张良道出了我的处境。

　　“你要走吧。”张良似乎看穿了我的目的，“若你要走，把这封信带给盱眙的沧海君。他会收留你的。”
　　“为什么要到盱眙？怀王就是要我到盱眙，这不是……”
　　“居危而安。”张良只说了四个字，递过一封信，走到门前又抛下一句，“我记得，马厩里第五栏里是一匹千里马。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我感激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急忙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了点银子，洗去脂粉后，梳了个和弄梅一样的堕马式发型。挑了一件弄梅的衣服穿上。

　　没有时间道别了，弄梅，希望你能够幸福。

　　张良他应该是一个值得付出的人，但愿历史上他没有纳过妾。

　　我低下头，一路上人都急匆匆地赶往新房。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到了马厩第五栏，牵出了马。听见那些人激动的喊道：“生了，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内心微微有一点忧伤。

　　我俯身，用簪刺了一下马屁。
　　马惊叫，飞快地奔了出去。

　　营地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理了理那些纷乱的思绪，朝着盱眙前进。

　　盱眙之中，我见到了沧海君，一个宽厚的长者。因为张良的信，我被收留在里面。我本来是不用干什么活的，但是在沧海君这里白吃白喝也不太对。所以就向沧海君请求教一些孩子防身之术。

　　我相信时间是治疗伤口最好的药，虽然我依旧无法摆脱掉我他的思念和牵挂。
　　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一切都好无奈。

　　那一日，我侧头看着孩子们练习剑术。孩子们稚嫩的小脸上充斥着执着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些孩子都是那么单纯可爱。我不由得笑了。

　　“师傅，我第一次见你笑哦。”一个瘦高而腼腆的男孩子惊讶地看着我。
　　“师傅笑起来好好看哦。比怀王柳妃还要好看。”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眼睛大大的女孩撅嘴说道。
　　“你什么时候见过柳妃？小霞，你别说大话了。”一个胖胖的男生说道。

　　“人家本来……本来就看过柳妃嘛。呜呜~~~师傅他们欺负我。”小夏撅着嘴，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

　　女孩子就是爱哭。

　　我没辙地哄她：“小霞，不哭啊。老师相信你没有说谎。”
　　“我……我……我没有。呜呜。”小霞还哭着。
　　“那个，你们先练着。”我只得把小霞带出去，回头嘱咐道。

　　“小霞不要哭了，你要不要冰糖葫芦？”我一般习惯用吃的笼络孩子。
　　“恩，要两个。”小霞擦擦眼泪。

　　“给。”我拿过两个给她。她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愉快的神情。

　　“妹子，哥哥可算找到你了。”我猛然抬头，看见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一脸不羁浪荡的样子，灰色的长袍似乎很旧了。脸上有着杂乱的胡须，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他抓住我的手臂，喊我妹子。

　　我冷冷一笑，弄梅说过我是独女，这骗子的骗术也太烂了。
　　“师傅，这是您的哥哥？”小霞有些困惑地看着我。
　　“不错不错。小女娃有些见识，我叫韩信，妹妹失踪多年终于找到了。”他似乎百感交集。

　　韩信？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带兵将领韩信？我看着他，不敢置信。

　　“可是师傅姓江啊，您姓韩，怎么可能是师傅的哥哥呢？”小霞仰头很好奇地问。
　　“妹子很小的时候就被送人了，所以改了名字。”他很认真地说，“妹子，你左手手臂上有一个胎记，是如铜钱一般的两个暗红同心圆，是不是？”

　　我诧异万分，这个胎记很特殊，而且在肘部，在两千年前的秦朝，这个就只有弄梅知道，要不然就是江家老爷子诈尸了。莫非江玉吟并非江老爷亲生的，而是收养的，她原本姓韩？

　　“师傅，你的手上真的有啊。”小霞低头看去。
　　“小霞，你先回去，告诉他们今天就练到这里了。”
　　“好。”小霞举着糖葫芦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过三万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