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晴岚》江若吟

7、再相见

　　我猛然一惊，这人怎么知道我的姓？那男子又上前一步，有些激动地说道：“江姑娘，熊心终于又见到你了。”
　　“熊心？！你是那个给我蚱蜢的熊心？”我上上下下仔细地瞧了瞧他，的确是他，不过已经不是那时那个落魄逃难的放羊人，应该是翩翩公子了。

　　他身后的小厮不满地说了句：“怎么可以直接叫殿下名讳？”
　　殿下？！我更加好奇这个人了。
　　“掌嘴！不得对江姑娘无礼。”熊心厉声说道。

　　那小厮急忙自打自耳光。“不用不用。”我连忙制止道，“我也没怎么啊。倒是你——”
　　后面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上前来冲熊心耳语几句。熊心会意地点点头。

　　“江姑娘，我们一起走吧。”熊心邀请道。
　　“不了，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我婉言谢绝。

　　“真是个傻姑娘，我们怀王殿下看上你了。那些女子求还求不来呢，怎么还拒绝，一起走吧。”后来的小厮说道。

　　怀王？就是在市井上听到的赞誉之声很高的楚怀王吗？熊心就是楚怀王？

　　我怀疑的目光遇上了他投来的温柔一瞥，我急忙低头，不敢再抬头。
　　马嘶鸣一声，一辆马车在我面前出现。“走吧。”他走过来，牵起我垂下的手。我一震，滑出他的手，从他身旁擦过，独自上了马车。

　　他灼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我只是透过那些镂空的木刻看着熙熙攘攘的闹市，我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木刻，光滑的触感让我觉得很舒服。

　　没想到，熊心的目的地也是我们要到达的府邸，若我没猜错，他现在算是群龙之首了。他的衣着他的话语都已经有了很深的帝王之气。他已不是当初给我编制草蚱蜢的熊心。他是楚王，他是楚怀王！

　　“江姑娘，你且在此等候，我很快回来。”他匆忙离去，留我一人在屋里。屋里弥漫淡淡紫苏的香味，柜台上，我看见了草编制的各式各样的动物。可惜，没有蚱蜢。我想要出门去，刚刚到门口，两个侍从便拦住我，道：“江姑娘，殿下让您在此等候，请您不要让小的为难。”

　　我被软禁了？！我顺从地转身，却突然出手，一下打晕了这两个人。现在想困住我，没有那么容易。

　　我将手置于腰身前，低垂着头，胡乱走着，探视着，突然被人从身后环过我腰身。
　　那双粗糙的手摩挲过我的手，我就知道是谁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摆脱掉他的怀抱。他双手紧紧地箍着我，我能感觉到我的背贴在他胸前硬硬的铠甲上。
　　我觉得我很没用，在他面前，无计可施，连挣脱他的怀抱都不可能做到。

　　我的泪滴了下去，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有些惊异地松了点劲，我急忙挣脱掉他的怀抱，往前踉跄几步，被一个人扶起。
　　“谁敢碰她？”项羽的话威严十分。然后当他看见我面前的男子时，急忙低头道：“殿下……”

　　“吟儿，怀王殿下面前，不可造次。”项羽的声音低沉有力。我突然发觉我的双臂还被那人扶着，急忙退后几步，低下头。

　　内心不由得长叹一声：“你我既然相知，又为何娶了别人？难道古代女子必须就要忍受一夫多妻制的痛苦吗？”

　　“吟儿？这是你的名吗？”怀王问我，语气温柔。
　　我一时走神，未有应答。
　　“吟儿，殿下在问你话。”项羽的声音已经有点不满了。我知道他不满的是殿下的态度。殿下似乎对我……

　　我不愿想太多，急忙道：“民女江玉吟，见过怀王殿下。”我正欲跪下去，不料他伸手便扶住我，道：“我们已经相识，何须多礼？”

　　我隐隐感觉到背后灼热一片，偷瞄一眼，看见项羽的眼里止不住的妒火。我说不出什么来，你既然已娶妻，何苦再纠缠不休？

　　“臣且告退。”项羽甩甩衣袖，走了。看得出来，他的火气不小。
　　“你不用害怕。有我在这里，他不敢随便对你造次的。”怀王看来又误会了。但我没有必要对他告知详情。

　　我顺势而答：“是。谢怀王殿下。奴婢要回去了。”
　　“回去？你住哪儿？我送你。”怀王问道。

　　“不必了。岂敢有劳怀王殿下。”我急忙道。
　　“如果我说，一定要送你呢？”他凑近我，目光落在我的发上，若有所思。

　　“那就走吧。”我侧过头去，以我的武艺，他还占不了什么便宜。

　　“呃，怀王殿下。”我猛然想起，我并不知道张良她们住哪儿。“张良住哪儿？”
　　“张良？沛公底下的那个张良？”怀王问道。
　　“恩，我和他未婚妻一块住的。”

　　如果可以，让怀王赐婚给他和弄梅不是很好？我有些天真地幻想。

　　“往右走。”怀王带着我回到了弄梅的居所。

　　“弄梅。”
　　“小姐！”弄梅握住我的手，突然看见我身后的怀王，急忙跪下道：“民女见过怀王殿下。”

　　“你们不必多礼。她是你家小姐？”
　　弄梅点点头。
　　“你是张良的未婚妻？”
　　弄梅红了大半张脸，一个字也说不出。

　　“当然是。民女怎么敢欺瞒怀王您呢？早先韩国未灭之时，他们就有婚约了。”我替弄梅答了。弄梅的双手不安地摩挲着。

　　“哦。看来沛公真是多事了，还要我许他一门好的亲事，这不是有现成佳人在侧吗？”怀王答得正合我意。我不由得笑了，正对上他看我的眼，急忙又低下头去。

　　“今日已晚，我明日再来看你。我可以叫你吟儿吗？”楚怀王低下头，迁就着我的脸。

　　既然已经被他听到项羽如此唤我，若我推辞，他一定会追问我和项羽之间的事情。我于是答道：“可以。”

　　“好，吟儿。”他满意地走了，口中还轻念我的名字。

　　“小姐，你怎么敢这么大胆。张大哥他一点都不知这事啊。”弄梅有些埋怨地说道。
　　“你不想嫁你的张大哥了？”我激她一句。
　　“不，不是。”她涨红了脸。

　　“我看你那张大哥，就是一块榆木脑袋，不给他一记强心剂。你指望他能明白你心意？你难道要等到人老珠黄再嫁给他？”我戏语一句。弄梅虽不太同意我的话，也无法找到合适的话反驳。

　　夜深人静，但是月亮还是一样的圆，一样的皎洁明亮。

　　陌路回望，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我看着剑，看着看着突然举剑欲扔，被一只手牢牢制住。
　　“你要做什么？”他的眉微蹙，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放手。”我不满地看着他。

　　我的手被攥得死死的。

　　“你要扔我的剑？想不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贪慕富贵的女子！你现在满意了，那个时侯的小子居然成了楚怀王，他对你还是念念不忘的啊。”他的目光里不屑之意满满的。

　　这就是我等了四年的他说的话吗？
　　这就是我等的人对我的认识吗？
　　我等了他那么久,就是等到他这句话？

　　与其这样，不如来个一拍两散！省得拖泥带水，惹人心烦。

　　我也气了，回击道：“不错。我就是爱慕虚荣，我就是要等着怀王封我为妃。你都可以娶了别人，我为什么不可以嫁给别人。别以为谁都非你不嫁，反正我……”

　　他突然伸出食指，点了一下我的唇。

　　我惊讶地看着他慢慢变弯的眉毛，那里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他居然在笑？
　　“你——”我惊讶地瞪大了眼。
　　“吟儿，你在吃我的醋，对吗？”项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谁谁吃你醋了？你有点自知之明好吗？你——”
　　他的吻，来得迅疾，来的凶猛，我惊讶地瞪大了眼，无法躲掉那个吻。

　　唇间缠绵片刻，我才急忙退后几步，脸色绯红。

　　“我不管你说的那些，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他依旧霸道蛮横地摁住我双肩。
　　“你已经娶亲，还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要遵守诺言？”我侧过头，不想看他。
　　“吟儿，我娶亲是为了项家的霸业。我喜欢的人是你，四年前我们就去虞地姻缘石上，让它见证了我们的姻缘。你若觉得委屈，大不了平妻。”

　　“混账东西！”一个怒气冲冲的身影出现了。如我所料，正是项梁。
　　“叔父。”项羽被项梁掴了一巴掌。

　　“项大哥！”我脱口而道。

　　我还是免不了担心他。
　　我还是……喜欢他……
　　“你这个混账东西，清儿怀孕已有7个月了，你不好好陪她。在这儿拈花惹草，你对得起她吗？”项梁厉声斥责道。

　　“叔父。我本来就禀明了你，我和吟儿的感情，没想到，那时你居然用那种手段，逼我离开了吟儿。我失去了吟儿四年，如今，我不能够再失去她！”项羽看着他，眼睛里无所畏惧。
　　“你——当时我就不该放过这个女子，我该把她交给那个郡守，我看你还有没有这种念头！”项梁气愤难平。

　　原来……原来四年前是这样……项羽是为了保护我……才会抛下我……
　　我的心一阵抽搐。抬头间，一个人影蹒跚离开。我施展轻功，在她去路之前站定。我看见她眼角的泪痕，还有她隆起的腹部。

　　她原本该是一个幸福的待产女人。
　　没想到，因为我而沦为了一个不幸的女人。

　　就这么和她正面交锋，这举动很失策，我在心里埋怨自己。
　　她不过深深地看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有一种第三者的感觉纠缠着我。我无力地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不过看了我一眼，就使我有了挫败的感觉，甚至是一种羞耻感。

　　“吟儿，叔父被我说服了。他不会管我们的事了。”项羽一脸惊喜地揽我入怀。我抬头看见他的脸，虽然还有未脱的稚气，却已经有着成人的果敢和坚毅。

　　我黯然垂下眼帘，靠进他的怀里。

　　“吟儿，你可知道，每次午夜梦回都是你的影子，我未曾有一夜睡了个安稳觉，深怕你在这乱世，遭遇不测。”他的手抚过我的脸。掌心又多了一些伤痕。

　　我心疼地抚摸着那些伤痕，道：“我又何尝好过？夜夜练剑，对着你的剑，想你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我知道你不可能会有太大的事，可心头的挂牵却一丝也未减少。

　　“叔父有条件，要我攻打城阳。只要胜了，他便不再阻止你我。待到城阳之战过后，我就娶你。行吗？”他抚去我的发，指尖划过我脖间，“这是你最初为我留下的伤痕，你注定应该是我的人。”
　　“可是，清儿姐……”我不忍。
　　“你只需要答，行或不行？”项羽低头看着我的眼睛。

　　我埋进他的怀里，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我无法抉择。

　　“你要等我。”这是他那晚最后的话。

作者有话说

　　又更新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