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雪》春夜清浅

7、柒.郑湘

　　我穿着华服，在殿内坐着，小湾在门口，我准备出门时，霍宇致进来了，穿着玄色的朝服，今日岁首宴虽不是上朝，可百官同在，自然是要穿朝服的。

　　“皇上怎么过来了？”我倒是平常的问了一句。

　　可心里却是焦虑的紧，这岁首宴不同于其他的宴，皇上未曾同皇后一同出席，竟同我这连昭仪的品阶都不及的妃子一同出席，这红颜祸水的名头，怕是摘不掉了。

　　霍宇致笑了笑：“想同郑儿一同过去。”我瞧着他衣服上的龙纹，未曾回答。

　　到了尘华殿，百官都候着了，我看了一圈，乌泱泱的跪了一地人。

　　心里想着权利果然是好东西。我瞧见皇后赶紧心虚的请了安。

　　幸好皇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显然是不想同我计较。

　　霍宇致坐下后，扫视了一圈，问道：“怎的不见傅太尉？”

　　这话音刚落，殿门口处便传来了“皇上恕罪，臣，来迟了。”可我觉着凡是听到这话的人，三岁小儿都听得出，这话没有半分歉意在里头。

　　我转头去看霍宇致，竟未有半分不恼，摇了摇头，拿起酒樽抿了一口酒。

　　傅徽进殿，在场之人，除了丞相和霍宇致还有皇后，该跪的都跪了，我正想着这太尉做的，够体面。

　　傅徽进殿之后，这殿内的氛围隐隐有些变了。

　　器宇轩昂,是我见到傅徽后对他的第一印象。傅徽继而悠悠开口道：“皇上，臣前几日命人去骊山猎了一些鹿，今日岁首，便想献给皇上和诸位大人尝尝鲜。”

　　霍宇致看了一眼傅徽：“傅太尉，有心了。”

　　傅徽拍了拍手，宫人鱼贯而入，我看着眼前这肉，隐隐有些不安，可我说上来到底哪儿不对劲。

　　我转头去看霍宇致，他夹了一块肉放入嘴里，不知是我看错了还是灯火太暗的缘故，我总觉得霍宇致的神色，有些奇怪。

　　小湾替我夹肉的时候，我听到下头有些细细的交谈声，有些大人的神色变了。

　　我夹起那块肉，放入嘴里，一个激灵，我终于知晓为何他们神色如此奇怪，这分明是马肉，可傅徽却说这是鹿肉。我的脑子里忽然浮现两个字：赵高。

　　司马迁秦史有记：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者,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

　　傅徽如此是想效仿赵高，指鹿为马！

　　“娘娘。”我听到小湾叫我，回过神来。“娘娘，您没事吧？”我才发现我的手，颤抖不止。我感到来自心底深深的恐惧，仿佛闻得到死亡的气息。

　　我知道霍宇致肯定也明白，可我不知道，他到底拿什么制住傅徽。这样想着我便又下意识的看向霍宇致，看他的脸，说实话，我什么除了刚刚吃肉时的反应。

　　我眼光一挪，看到皇后，皇后肯定也吃过肉了。

　　可太奇怪了，傅徽明明是皇后的亲哥哥，即使皇后对他们都没有什么感情，也不可能做到如此无动于衷。

　　既然皇上都没提这肉的事，在座的也都不会想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所以，现在众人欣赏着歌舞，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我觉得心中烦闷，许多事情，一点头绪都没有，便悄悄站起来，小湾见我起身，拿起披风，问道：“娘娘可是要出去透透气。”

　　外头的刺骨的冷风一下便将我吹清醒，我走在回廊上，看到远处小亭子里有人影，我走过去，看到一个着玄色衣袍的男子站着，影子被灯火照的老长。他见我过来，问道：“你是我皇兄的妃子？”

　　他既问出这话，我便知晓了他的身份：“见过平俞王，臣妾郑氏容华。”可我刚刚明明看到的有两个人影。我在心里想到：估摸是刚刚压惊，酒多喝了两杯的缘故。

　　“见过郑容华。”他知晓我的身份后，眼神里便有了一丝打量的意味。

　　继而朝我作了个揖道：“小王原是出来醒酒，现在酒醒了，也该回了，外头风雪大，娘娘也早些回吧。”我朝他点点头，他转身离开了。

　　这雪，从昨日下起就未停过。

　　我坐在亭子里，看着灯笼旁飞舞的雪入了神。

　　我好像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兵甲的声音，我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疯了一般跑起来，耳边只剩下小湾追我和风吹雪的声音。

　　尘华殿前，亮如白昼，士兵都已排好队列，等待调遣，每个兵手中都有一火把，明明应该是温暖明亮的东西，如今在我眼中，却如此冰凉刺眼。

　　我平了平气息，走过去，看到傅徽执着剑架在霍宇致的脖子上，后面，是相较而言，势单力薄的禁军，还有，皇后。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想起的，竟是昨夜我在小门看到霍宇致让清乐撑伞的场景。

　　霍宇致走的匆忙，忘了披风，我给他送去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我觉得我有些难过，不知为何，那时我安慰自己，许是风雪太大的缘故。

　　我现在明白了，无关风雪，只因那人是霍宇致，可这一切，都太迟了。

　　周遭仿佛都安静下来，静的连雪落的声音都听得到似的。我只觉得痛，痛的说不出话来，霍宇致抱住我的那刻，我竟莫名其妙的觉得圆满了。

　　我的喉咙一股腥甜，我知道那是血，我看着他跟他说：“忧恨……常早至，欢会常苦晚。”那是我睡在他身旁时时常会想起的一句话。

　　今日，终于有机会，亲口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