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目鸟》七千二白

10、冰舞者（二）

　　十四

　　“无良医生害我失明，朗朗青天谁能做主。”

　　“这啥啊？”

　　“别提了，”一个披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匆匆扫了一眼医院门口堵着的人，皱了皱眉：“眼科的李主任知道吧？摊上事了！”

　　“医闹？”另一名女医生略有些惊讶的说道。

　　男医生点了点头，随即脚步更加匆忙地走进了医院主楼里，似乎是想离那群在门口拉横幅，大声呼喊的人们更远一点。而实习的女医生则是略微侧过头看了看那群人，也没多说话，跟在其身后也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登上三楼之后，喧哗的吵闹声与平时安静的医院截然不同。女医生心道不好，难道这群人已经闹到这里来了？李主任呢？李主任没事吧？

　　“你们他妈的必须给我们个解释！”带头的男人留着个板寸，皮肤黝黑，面色凶狠。他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大壮实，但是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戾气，和他裤兜里露出了半截的军刀，都在无形中给周围的人们造成压力。

　　“您先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几名医院的同事在满脸大汗地劝阻着这群人，但是显然并没有什么效果。女医生透过同事们的身体，看到了站在他们中间的李主任。此时，这个知性而温柔的女人正抿着嘴唇，眉头紧蹙。

　　院长呢？她左右看看，没有看到院长的身影。大概是还没赶过来吧，她想。

　　一些病人也围绕在这两拨人周围看着热闹，有人还在拿手机拍照录像。那群流氓一样的男人声音震得人耳朵疼，污言秽语完全盖住了医院那方微弱的声音。

　　医生护士们只得无奈地对视一眼，毕竟，他们再怎么样也不能像这群人一样，以污言秽语回敬之。

　　“做手术之前，你们是签过字的，”李海儿突然站了出来，对他们说道：“况且，手术完成地很成功，病人并没有发生任何后遗症，你们——”

　　“别他妈废话！”为首的男人大喝一声：“瞎了！你懂瞎这个字什么意思么？我们老大瞎了一只眼，你他妈让我们以后怎么混啊？这是你这个臭娘们能承担的起的责任么？”

　　李海儿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是个小巧而温柔的女人，又何时受到过这等委屈和谩骂，不由得红了眼眶。有几名小护士见状，也抱住了她的后背开始安抚她，倒是那群人更加得寸进尺了起来。

　　“这事儿我跟你说，就俩字，没完！”为首的男人一挥手，瞪着一双眼睛道：“你摊上大事了小崽子，我跟你说，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们老大是干什么的不？”

　　“我叫廖修贤！给我记住了！我们是——”

　　“唉——停停停，”突然，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从后面的人群中挤了过来，及时制止了廖修贤后续的话，他附耳道：“秦总不让说。”

　　廖修贤立刻闭上了嘴。刚才自己的确是撒野撒的有点上头了，差点忘了秦总嘱咐的话，幸好这个跟了他们一段时间，有些能力的人及时阻止了他后来的行为，才不至于让自己惹了秦总不开心。

　　合计了一下，他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最后撂下了一句：“最近给老子小心着点！”便转身，带着人走了。

　　只剩下还处在惊吓中的医院众人，没有从这天降之灾中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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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才赶到的院长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给李海儿放了一周的假，让她在家里好好避避风头。李海儿不敢自己一个人回家，便拨通了自己丈夫的电话。

　　十几分钟后，在门口众人的怒视与斥责声中，李海儿上了自己丈夫司理的车。

　　车内有股烟味，可见，在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已经戒烟了的司理忍不住又复吸了起来。他紧锁着眉头，看着自己老婆惨白的脸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们院长不让报警？”

　　李海儿点了点头：“他说，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报警……而且他也在尽力找闹事者进行协商。”

　　“没事，你不用担心，”司理扭头冲她笑了笑：“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刑警，虽然没法用警察的身份保护你，但是作为你老公，我也不是吃素的！”

　　这本该是让人心安的一句话，然李海儿眉间的愁云却并没有散去。她只是默默地看向了窗外。

　　司理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担心司铭和司凡？”

　　李海儿点了点头。

　　“正好看这时间，司铭也该放学了，咱们去接他吧——”

　　汽车在红路灯路口左拐而去，却并没有看到他们车后的不远处，有一辆银色的金杯车在默默地尾随他们。车轱辘压在漆黑的路面上，摩擦出了微弱的难以察觉的低吼声。

　　......

　　“期末考得怎么样？”

　　见到儿子已经上车了，为了不让他察觉到他们的不对劲，司理和李海儿都尽量摆出了与平时无二的表情。李海儿扭头冲司铭笑了笑，伸出手摩擦了一下他尚且单薄的肩膀。

　　“第一！”司铭冲李海儿兴奋地道：“我的作文又拿了年级第一，老师说我很有写作天赋。”

　　“真厉害，”李海儿由衷地赞叹道：“今年六月份就要中考了，你想上哪个高中？有目标么？”

　　想都没想，司铭脱口而出：“A市二中！”

　　二中是A市最好的高中，能进入这个高中的人，基本上已经至少拿到了一张大学一本的录取通知书了。而能闯进这个学校前一百名的，可以说即使不是清华北大的分，也起码是个985了。

　　“可以啊，我儿子有志向，”司理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的母子：“那你想上什么大学啊，有大概方向么？”

　　谈及这个，司铭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中国政法大学，或者北医的临床，本硕博八年连读的那个——如果考得再好一点，北大的文学系也很不错啊！”

　　司理和李海儿相视一笑。司理有些挑衅的挑了挑眉毛：你看，儿子把和我一样的法律工作者放在第一位，你这个学医的，也只能排第二。

　　李海儿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偷笑。

　　一家人在一起欢聚的时候总是能让人短暂的忘却烦恼。路上，李海儿下车买了一趟菜，还顺便买了一袋糖果，当作回家之后送给司凡的小礼物。司凡还在上小学，放假时间相对于在准备中考的司铭来说，要早了不少。

　　然而，当他们将车开到自家住的楼下时，脸上的笑容逐渐从司理和李海儿的脸上消失了。

　　冬天的夜晚总是降临的很早，不过六七点钟的时间，那一片漆黑便已经重重地压迫了下来，不见一点光明。司理停好车之后下了车，冲那七八个堵在单元口的男人走了过去。

　　双方起了争执。李海儿执起司铭的手，紧紧的握了握，随即，她也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司铭将刚刚撕开包装的棒棒糖放进了嘴里，一片甜腻霎时间弥漫在口腔中，这是他最喜欢的草莓味。他往车窗方向挪动了一下，透过那冰冰冷冷的一层玻璃，他看到了几个大人扭打在了一起。

　　母亲被掴在了地上，捂着嘴哭泣着，父亲则是在此起彼伏的人影中被埋没。

　　原本便年久失修的小区里，这短短的道路上唯一的一盏引路灯，也在闪烁之后彻底的熄灭了。

　　这是完结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