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源》岩羊

3、异变骤生，顶着巴掌印却不认识了？

　　死寂。

　　星轨殿前，只有琉璃碎片在地上滚动时发出的、细碎又刺耳的微响，以及头顶亿万光轨流淌的、恒久而冷漠的沙沙声。

　　沈钰融偏着头，维持着被那一掌掴偏的姿势，一动不动。脸颊上那抹鲜红的指痕在苍白的面容上触目惊心，几缕墨发散乱地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瞬间翻涌的复杂情绪——惊愕、一丝极快掠过的痛楚，还有某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东西。

　　澈澈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方才那雷霆万钧的怒意和质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对方死水般的沉默中，激起的是更令人窒息的寒流。他死死盯着沈钰融，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映着碎裂琉璃和冰冷星光的眼眸里，风暴并未平息，反而在对方异常的平静中酝酿起更可怕的漩涡。

　　“你……”澈澈的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缝里挤出来，“说话！”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整个星轨殿，不，是整个梦源的空间，毫无预兆地发出一阵低沉而巨大的嗡鸣！那声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一个魂灵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规则被强行扭曲的撕裂感。

　　紧接着，头顶那原本恒定流淌、轨迹玄奥的亿万光轨，猛地剧烈晃动起来！无数道璀璨的光束如同被无形巨手粗暴搅动的琴弦，疯狂地扭曲、纠缠、碰撞！刺目的光芒疯狂闪烁，将整个广场映照得一片惨白！

　　“轰隆——！”

　　一声沉闷如大地深处传来的巨响炸开！

　　星轨殿那由深黑巨石垒砌的巍峨殿顶一角，竟在扭曲的光轨撞击下，崩裂开一道巨大的、漆黑的豁口！无数细碎的、燃烧着流光的星轨碎片如同失控的陨星，带着毁灭性的气息，从豁口中倾泻而下，狠狠砸向下方！

　　“源主！”引路仙子失声惊呼，手中银杖莲花灯青烟暴涨，瞬间化为一个巨大的光罩，将吓傻了的樵夫和自己护在其中。

　　那些盘坐在广场边缘仰望星轨的魂影更是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奔逃，场面瞬间大乱！

　　澈澈瞳孔骤缩！梦源主对这片天地规则的感知最为清晰——那道豁口处传来的，是梦源核心封印壁垒被强行撕裂的腐朽气息！是足以让整个梦源根基动摇的恐怖松动！

　　镇压！必须立刻镇压！

　　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掐诀引动梦源之力，将那崩裂的豁口强行弥合。身为梦源主，守护此间秩序是他刻入神魂的责任！

　　然而，就在他心神被这剧变牵引、指诀将动未动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带着灼热温度的手，快如闪电，猛地攥住了他掐诀的手腕！

　　力道之大，指节深陷，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蛮横，硬生生打断了他的动作！

　　澈澈浑身剧震，霍然转头！

　　是沈钰融！

　　他不知何时已转回了头，脸上那鲜红的掌印依旧刺眼，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方才的错愕与狼狈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玩味的探究，如同冰层下燃烧的暗火，灼灼地、放肆地，直直撞入澈澈的眼底。那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被打的愤怒，只有一种让澈澈头皮发麻的、赤裸裸的陌生和……挑逗？

　　“源主？”沈钰融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几分邪气的弧度。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新魂特有的微哑，却字字清晰，像冰冷的羽毛搔刮着澈澈的耳膜，“好大的威风啊。”

　　他攥着澈澈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指尖的热度几乎要烫穿澈澈冰冷的皮肤。他微微倾身，无视了头顶仍在疯狂坠落、砸在广场上激起能量涟漪的星轨碎片，无视了周遭的混乱与尖叫，目光紧紧锁着澈澈因惊怒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你认识我？”沈钰融的语调轻佻上扬，带着一种刻意的茫然，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澈澈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还说我……死了？”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真是奇怪。我只记得……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似乎有个人，也喜欢这样……打我？”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澈澈还隐隐作痛的手掌，随即又牢牢锁回澈澈脸上，那眼神里的探究变成了赤裸裸的侵略性：“那个人……是你吗？”

　　“你……！”澈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血液几乎要冻结。封印松动的轰鸣，星轨崩裂的巨响，魂灵的尖叫，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瞬间被推远、模糊。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张带着陌生笑容的脸，和手腕上那几乎要捏碎骨头的灼热触感！

　　他猛地抽手，力道之大，竟真的挣脱了沈钰融的钳制。但沈钰融并未阻拦，反而顺势松开了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踉跄后退一步。

　　“装！你接着装！”澈澈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愚弄的恐慌而尖锐起来，他指着沈钰融，指尖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眼前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幕，“沈钰融！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从来不会装！”

　　“沈、钰、融？”沈钰融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舌尖卷过，像是在品味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他抬手，轻轻抚过自己脸上依旧火辣辣的指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缓慢。然后，他垂眸，目光落在地上那片狼藉中，一块较大的、还在幽幽发光的星轨碎片上。

　　他俯身，在澈澈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注视下，慢悠悠地捡起了那块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指尖，一丝极淡的、属于新魂的魂气逸散出来，他却浑不在意。

　　沈钰融捏着那块冰冷的碎片，指腹缓缓摩挲着它光滑而危险的断面。他再次抬眼看向澈澈，那眼神深处，仿佛有深渊在旋转，将一切光亮都吞噬进去。

　　“名字，不记得了。”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像是在诉说情话，却字字淬着寒冰，“不过……”

　　他指尖微微用力。

　　“咔嚓！”

　　那块蕴含着狂暴星轨之力的碎片，竟被他徒手捏得粉碎！细小的晶尘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在混乱的光影中闪烁着最后一点微芒。

　　“这种心碎的滋味……”沈钰融摊开手掌，任由晶尘飘散。他迎着澈澈震惊而冰冷的视线，嘴角那抹邪气的笑容陡然加深，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近乎挑衅的愉悦。

　　“好像有点熟悉。”他微微歪头，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牢牢钩在澈澈心尖，“是你……教会我的吗，源主大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琉璃莲池的方向，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仿佛又有一朵巨大的琉璃莲，在无声的绝望中，彻底崩解。

　　彻骨的寒意，伴随着莲池深处弥漫开来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灰雾，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梦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