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愁心与明月》幕稀

23、前路渺茫

　　想着昨夜与萧钧儒的约定，顾亦舒早就满怀期待了。

　　母亲离世这件事，顾宅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不必再分心来操心她了。所以她决定不惊扰任何人，一个人出发去找钧儒哥哥。

　　午饭过后她便准备从后门悄悄溜出去，一打开门，纷纷扬扬的雪便飘落在她面前，有些细碎的雪绒花甚至飘落在她浓密的眼睫。

　　茫茫的白雪，模糊了去路。

　　她向远处望去，只能看见一片白茫。

　　*

　　几经转折她终于到达了车站。

　　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的人裹着貂皮大衣叼着雪茄手提皮箱站在前方等待，而有的人则是颤抖着裹着单薄的衣裳，任凭寒冷侵袭地蜷缩在角落。有孩子有老人，有妇人有男人......

　　她观望了一周，没有看到熟悉少年的身影。

　　经过询问，才知道现在已经快三点了。

　　那就证明她还有时间可以等待。

　　于是她搓了搓寒冷的手，静靠在候车站台的墙壁上。

　　落了雪花的睫毛颤抖着，她睁着眼睛仔细的看过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而每一次却以失望落空。

　　接近等了一个小时，她莫名地心慌了。

　　若是钧儒哥哥没来，怎么办？

　　于是她走近人群，喊道：“钧儒哥哥，你在哪里？......”

　　直到天色渐晚，雪下的小了，候车站里的人渐渐都远去了，她看见远处昏黄迷蒙的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她始终没能见到少年的身影。

　　顾亦舒这才无助地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身躯，开始埋头轻声啜泣。

　　“哟？姑娘，你这一身看着可真暖和。”

　　倏地一个沙哑的男声从她身旁传来。

　　她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视线所及之处竟是没有一个人影。而她张了张嘴，发现居然在这时发不出声音来。

　　身旁的男人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他的左边额头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看着很是可怖。那双眼睛微微眯笑着，却不知怎的透着深深的阴沉。

　　顾亦舒当即便吓得忘了呼吸，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不如你将这一身借我暖和暖和？这大冬天的，我可冷了。”男人说着，笑了起来，与冬夜里丑陋的恶鬼没甚区别。

　　话音刚落，男人便开始上手，想要将她的衣服撕下来。顾亦舒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一推就被他推倒在了地上。

　　冰冷的雪夹杂着水泥地的灰尘一股子砸在她脸上，她这才清醒了几分，开始反抗，奋力叫出声来，“你放开我！救命，救命......”

　　就在男人将要暴怒之时，传来一声枪响，子弹就不偏不倚落在他手掌边！

　　他脸上丑陋暴怒的表情还未消退，就见一个女人拿着手枪站在不远处，黑压压的枪口对着他，她喊道：“不想死就给我滚！”

　　男人阴狠地留了一记眼神，还是抵不过那漆黑的枪口的威慑，一溜烟就无影踪了。

　　而原地的女孩，依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无声无息地掉着眼泪。

　　柳蔓笙走上前来，蹲下身来用力将顾亦舒拉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拿起手帕擦了擦女孩脸上的泪痕，温声道：“没事，没事了啊......坏人跑走了。”

　　就在见到柳蔓笙这一刻，顾亦舒才敢哭出声音，扑进柳蔓笙的怀里，控诉道：“他，他刚才想要，想要我的衣服......他，他，我想喊人，可是，一，一个人都，都没有......”

　　“没事了，他再敢出现，我就砍了他的手！”柳蔓笙愤愤道。

　　两人回到车上，柳蔓笙看着蜷缩在一旁的女孩，不禁皱起眉头来。

　　若她没有跟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

　　五年后。

　　1932年。

　　1931年日军对中国东北地区发动了九·一八事变，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1932年一月日军进军侵略上海，上海人心惶惶，各路势力避而求其次。

　　面对国内混乱的局势，各大大学的学生秘密组织了几个小团体，针对国内外局势进行深刻的分析和探讨。

　　“国民之如此，吾辈当自强！祖国的未来就掌握在我们的手里，若是下一次日本来侮吾国，我们又要如何应对？继续当他们的炮灰使吗！”说话的男生叫李安年，他戴着看起来文绉绉的眼镜，面上却是愤愤不平，好似心中闷了一团火。原是几个月前，他的昔日同窗好友自告奋勇与日军交战，最后惨死敌人的刺刀之下。

　　昏暗的地下室，唯有亮着几盏油等，几个爱国学生围坐在一张方方长长的木桌子旁。

　　听了他的话，其余人纷纷赞同地点头。

　　这时，一个轻柔的女声缓缓开口，“日本侵犯吾国，为的就是什么，杀我国人，夺我土地。他们现在最缺要的就是军火，武器，我们...可以从运输军火的车辆入手。”

　　她的一袭长发，此时绑成侧麻花辫，安静地垂落在左肩头，直至腰间。如今19岁的顾亦舒面容愈发精致，此时她虽面色淡淡，说的话却是字字不差。

　　学生们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同，一人推了推眼镜，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大声说了句，“新翼军！他们前几日刚到上海，我们可以询问他们愿不愿意协助我们！”

　　“新翼军......据说他们的首领也只有二十出头，比咱们年长不了多少呢。如此，看在年纪相仿的份上，他们应该会乐意帮助咱们，帮助百姓们对付日本鬼子的！”

　　一群青年大学生们斗志昂扬，心中满是“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的壮志豪情。他们为跨越了时间的界限而看到的祖国美好未来而感到心潮澎湃、豁然开朗。

　　二话不多说，规划好了，这群热血青年便开始着手实施。

　　翌日，中午，上海大街。

　　昨日李安年打探到，新翼军首领一连几日都会乘车来到上海滩的浦江饭店。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在浦江饭店这边等待。

　　李安年和另外两个学生在饭店旁等待，而顾亦舒则被安排去打探另一边的运输军火车辆的具体消息，看看能不能向知晓内情的人多了解一些情况。

　　知道这批运输给日本的军火车辆的人并不多，平民百姓几乎不可能会知道任何消息。只有军阀们——运输这批军火的人，真正掌握话语权。

　　南冀军阀便是此次运输军火的指挥者。

　　顾亦舒的任务，便是向南冀军阀的一个线内人打听消息。

　　“亦舒，托你的关系，你可以去向南冀军阀那边的生厂商探听一下具体消息。你父亲，不就是在做他们的生意吗？”李安年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指示道。毕竟顾亦舒身后有顾宅、顾明义这一大官僚撑腰，探听这点事还是派她去最为稳妥。“你，意下如何？”

　　“那自然我是最佳人选。”顾亦舒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声音空灵，她默默望向窗外。

　　此时正值中午，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叫卖的报童和摆摊的小贩，提着皮箱的商人......好不热闹。

　　忽而一辆陌生的黑色福特汽车从她面前，随着人潮的步伐缓缓驶过，隔着窗户，她看到那张放下的车窗内的脸。

　　她记忆中重复了千百遍的脸，隔着一层下降至一半的玻璃，一群来往的人，一闪而过。

　　想到某种可能性，她忽地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怎么会是他呢？他自那天起，已经有五年没有出现了......

　　对面的李安年看她突然呆呆的看着窗外，疑惑道：“亦舒，怎么了？”

　　这一声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她看向李安年关切的眼神，低垂了眼眸，“没事，只是......好像看到了一个故人。”

　　钧儒哥哥......你如今在哪儿呢？

　　*

　　南洋加工厂。

　　远远的便能瞧见这座工厂的烟囱高高的，黑色的浓烟滚滚翻腾，滚入云中。拉近距离，便是几个身穿制服的人在门口看守，内里，是工人们乒乒乓乓锤炼兵器、铁制品的声响。

　　顾亦舒压低了帽檐，与看守人打了声招呼之后便直奔这里的主管室。

　　她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声浑厚的男音，“进。”

　　“高叔叔，许久不见，你近来可好？”顾亦舒微微一笑，点头问好。

　　高保国一见到是她便笑开了颜，招呼着她过来坐，“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不会，又有求于人吧？”

　　顾亦舒不好意思地低了低眸，笑了笑，“我多来几次高叔叔就懂得我的用意了，我来，一是为了看看你，二嘛，的确有一事想要打听。”

　　高保国沏了杯茶到她面前，豪迈地笑出声，“你这丫头，有事就直说，别跟高叔拐弯抹角。”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高叔叔你这一单，可是在为日本人制造军火？”

　　闻言高保国是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亦舒，关于日本人的事，你以后可不能多嘴。你一个学生，怎么管到这些事来了？”

　　顾亦舒见状，赶忙服软，“高叔叔，你知道我的性子。我今日来了，你不会让我白跑一趟的吧？你就告诉我一点点信息就好了，我自有分寸的。”

　　高保国拗不过她，只好道来，“是，没错。这批货明晚就送到码头边上，日本人在那儿接应，到时候会有人把车开走。”

　　“具体是多少辆车的货物呢？”

　　“这次他们要的多，工厂这边做了三车的货。”

　　“那码头那儿，有多少日本人接应？”

　　“这，我就不清楚了。亦舒，你可别做什么事情啊。你要知道，你爹和我都投资了这门生意，你若做什么事，我，甚至你爹，都会被牵扯到的！”高保国眉头紧锁，重重叹了口气。

　　顾亦舒连忙安慰道：“高叔叔，我不会做什么事的，我有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