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华》晓中溪语

33、第三十三章

　　今夜的苍穹似乎格外阴郁，明月也躲进了白棉絮里。就连空气都似乎被洒了一层冰霜，每吸进一口气，肺部就像被冷水冲刷过那般难受极了，却又不能不呼吸。

　　初冬的夜晚卷着秋末的肃杀之气钻头觅缝，无孔不入。陋室顿时有些不同寻常的晃动了两下。叶挽青忽然听到屋顶传出一声“吱呀”，而后猛的睁开眼，跃下床。

　　李灼华提了剑，后背抵在门框上，透过门缝往外看，除了黑黢黢的夜色，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突然往屋顶拍出一张符，立马听到地板“彭”的一声，掉下一团东西，叶挽青定睛一看，可恨屋里太黑，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一张明火符燃起，叶挽青才看清掉下来的是一只女鬼，十指蔻丹，鲜红欲滴。那女鬼一身紫衣，一双眼睛像蒙了一层白纱，神秘迷离，又像是看破红尘后的厌世不屑，让人望之心生悲悯。她十指成爪，呈攻击姿势。

　　一张明火符燃尽，黑暗中闪过零星火花，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整个陋室。叶挽青五官迟钝，在黑暗中就尤如一个瞎子，她摸索到一个角落，蹲了下去，心中只希望小师叔没事。

　　原本有些寒冷凝滞的空气似乎因为几道火光而变得活络起来，“砰！”叶挽青又听到一声响，闻见空气里带有股尘土的味道，似乎有人被摔到了地上，还没等叶挽青想想下一步该干什么时，一阵埙声响起，她顿时有些难以置信：这个埙声好像是皦翼，是巧合吗？她又想起前些天听闻到的僵尸事件，与此人有关吗？

　　她来不及细想，地面传来一阵震动，陋室的屋顶似乎又摇晃了一下，“吱吖”的更是欢快了。黑暗中似乎有人走了过来，她摸了摸右手的镯子，心中正在计较如何对付时，小师叔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小青，来者不善，你呆在屋里别出来。”

　　黑暗中不知谁打开了门，随即关上，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静的如同被人施了法术，把这方世界隔绝世外。

　　陋室外，林间的草丛里传出一阵窸窣声，李灼华握剑站在茅草屋外的空地上，茅草屋已经被他施了结界，可以暂时不用担心叶挽青的安危。

　　那只偷袭的女鬼被他砍了一剑后，逃到了外面，似乎是故意为之。

　　声音越来越近，在一丈外停住。一个呼吸间，林间突然闪电般的同时窜出十来条手臂粗的大蛇来，正好把李灼华围了半个圈，埙声如鼓点般急促。

　　只听到“嗡”的一声，还未看清李灼华的动作，十几条大蛇就已经纷纷躺地。那吹埙的人似乎有些惊异，吹破了一个音节，曲调一转，换了个曲子。

　　这座山林背靠妖族结界，七年前的这里，妖魔鬼怪肆意横行，附近的村镇深受其扰，苦不堪言。离这里最近的仙门都是在百里之外的朝元宗，经常是人没到，妖魔鬼怪就先跑了。

　　朝元宗显赫之时曾在程村修过一座监察司，但是几十年前好像出过什么事故，驻扎在那里的人一夜之间被杀光了，从此便没再派人过来，这片地方又成了三不管地带。若非李灼华这些年镇守在这里，恐怕这里早就成了妖魔鬼怪的圣地。

　　也正是如此，这里的妖魔鬼怪很容易受到刺激。

　　树林间诡异的的平静下来，浓稠的血腥味夹着腐臭像飓风过境般迅速填满天上地下。林间还在睡梦中的小动物彷如遭到毒杀般全翻着肚皮，吐着白沫永眠了。

　　李灼华灵力在身体里流淌，手中的剑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如铁罩般将他围得牢不可破，如果细看会发现铁罩外圈有密密麻麻的气泡啪啪啪的破裂又重生，完完全全把腐臭味隔绝在外。

　　灵光五尺开外，一个高大的影子如山，岿然不动。李灼华不用看也知道这是什么怪物。血瘤兽，穷凶极恶，身体是血红肉瘤堆成，外形酷似人，但它没有皮肤，所以外层肉瘤总是腐烂带着臭气。它们都有一个特点，身上的肉瘤与杀戮成正比，杀的越多肉瘤长的越多。所以只要有杀戮，它们就不怕腐烂而死。这种东西在统治有方的当下已经很少见到了。

　　果然是来者不善啊。李灼华轻叹一句。

　　下一秒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只能看到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后，灵光罩也消失，等再看见李灼华的时候，他的剑已经刺入了血瘤兽的心脏处，那里竟然没有血液流出。

　　李灼华用力拔了拔剑，竟然纹丝不动，血瘤兽一条血红胳膊横过来，他心中一惊，足尖一点，飞身落到一颗一人合抱粗的大树后边，咬破手指，在树皮上画了一道符，伸手一拍。这棵树竟摇摇晃晃的自己从泥土里拔出根来。朝血瘤兽而去。

　　“点石成精！”

　　话音未落，剑光一闪，一根树枝掉下来，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又不见了声息。剑重新回到李灼华手里，他转头看了一眼剑身，上面有一点殷红。他元神开放，空气里顿时似有千金重般压的血瘤兽和树精的动作皆缓慢了些。

　　树精用它如蜘蛛网般的树根把血瘤兽包个结实，本以为是稳操胜券，谁知血瘤兽身上是血瘤一阵蠕动，分裂成成千上万的小肉瘤，飘于空中，那副景象，心脏脆弱点的看到估计都会夜夜噩梦缠身，实在是恐怖到令人想吐。

　　怪不得李灼华一箭穿心也没能把它刺死，原来它的心脏会移动。“要不要这么麻烦，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做只怪兽呢？”李灼华状似无奈。

　　这时，埙声自四面八方响起，诡谲怪异，若是让常人听到只觉毛骨悚然，定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李灼华心神一扫，发现每一处埙声都是真的。看来对方想速战速决，毕竟东方已露出了一丝微光，天亮后若再想隐藏踪迹就没那么容易了。

　　树精在原地挣扎两下便如同枯死般直直倒在地上，血瘤兽化出十来个分身，一举朝李灼华扑来，扑在李灼华的光罩上一阵捶打，能量和能量撞击的余波毁天灭地般将四周夷为平地。

　　“咔！”结界破了一个口。

　　李灼华都来不及道一声糟糕，只听轰的一声，陋室终于失去了最后的保护，成了一堆废墟。一只女鬼伏在废墟上，双目锐利如鹰。

　　李灼华在光罩中骂了一句“我C”后，一记风流云散如雨后初晴的阳光般在空中留下七彩虹光，血瘤兽顷刻间化作血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李灼华顾不得擦掉嘴角的血，手里的剑发出一阵嗡鸣声“咻”的飞向废墟上的女鬼。

　　陋室倒塌前，叶挽青正趴在门缝上往外看，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这毫不妨碍她心系战局的紧张心情。终于盼来一丝天光，谁知房子竟然倒塌了，直接砸的她眼冒金星，幸好这屋子的房梁没那么粗，横木没那么厚，不然她的脑袋就是砸开花了。

　　正当她消化脑袋转圈期间，一只冰凉的手触上了她的脖颈，她猛的打了个寒颤，人也清醒了许多，还没等到她有所动作，那只手猛的将她一提，又猛的一放，头刚冒出半个，连一口新鲜的空气还没来得及吸一口，可能空气也并不新鲜，就被稻草横木刮的脸上一阵火辣辣，又掉回了废墟中。

　　女鬼在空中翻了个身，躲过一击，她仍匍匐在废墟上，眼睛看了看叶挽青的放向，又看了看李灼华，最后飞身而起，直朝李灼华而去，一时间鬼气和灵力在在微明的天光中撞出了个大天亮。

　　李灼华握剑的身影在东方升起的圆盘中衣袂翻飞，身姿潇洒，仿若谪仙，若不是身上的道服太过破烂，道髻歪斜疏散，人们还真的差点以为是神仙降世了呢。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李道长待的那座山在一夜之间夷为平地，树倒房塌，为了让李道长能继续呆这里打妖怪，山下的村民门纷纷慷慨解囊，重新挑了个安静的地方为他修了一座道观，青石砖琉璃瓦，比起那破茅草屋气派宽敞多了。

　　李灼华拖着假废的胳膊躺在床榻上，一副我是伤员我最大的做派。叶挽青端着一只猪蹄伸手推了他一把，这货立马“哎哟，疼死我了。”叫开了，一点为人师长的自觉都没有。

　　叶挽青挑眉道：“你都养了半个月，就算被撕下一块肉也长的差不多了。”

　　“小青，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才养了十五天不到。”

　　叶挽青放下碗，抱着胳膊道：“你不过是被抓掉了几条肉，卸了一条胳膊，你哪里伤筋动骨了，还好意思躺半个月，天天喝酒吃肉。”

　　李灼华道：“我要不这样，咱们的弗离二殿下都不知道我有多卖命给他干活，也不知道我有多穷困潦倒，哈哈，这回好了，我再也不用担心没钱买酒了。”

　　叶挽青摇了摇头，表示没眼看了，把猪蹄往他面前推了推，掉头便走。

　　出得门来，一阵马的嘶鸣声在这方天际回响了几下，一位头戴银冠，身着银灰色不规则肌理锦袍，脚蹬云靴的俊朗青年从马上下来，身姿挺拔，气定闲神。后边还跟着两名随从，腰间佩剑。

　　那青年转过身一看见伫立在门口的叶挽青，两人皆是一愣，一种一眼万年的感觉油然而生，谁也不想，曾经一起嬉笑打闹，玩字当信仰，过潇洒自在人生的两人竟也会有长成大人的一天。

　　叶挽青挑着下巴对那青年道：“这是谁家的俊朗公子，差点要把我家小道观美塌了。”

　　那青年上前一步，一本正经揖礼道：“在下云门云阔，久仰叶大女侠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上地上独一无二的聪慧伶俐。”

　　两人对视一眼，皆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