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华》晓中溪语

2、第 2 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叶挽青从五岁起就深刻得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并切身体会着。在她眼中的天地是她那不讲道理的老爹，刍狗便是爹不疼娘不要的自己。
　　这个不仁的老爹在她生大病，神志不清的时候就让三奈把她送到云门去了。当她醒来的时候，看着这陌生、冷清、空荡的地方，心里的恐惧犹如决堤之水瞬间淹没了她，从小就没吼过几嗓子的她，当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声嘶力竭之音真是闻着伤心，听者落泪。
　　三奈擦了两把眼泪，五师兄跨着包袱立在她床前道：“小师妹，师父让你在这好好修行，家里不用挂念，我们还得赶回溪城，你自己保重。”
　　叶挽青一听，哭的更大声了，紧紧的拽着五师兄的袖子不放，那神情活像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不对，她就是被抛弃了。最后三奈和五师兄还是走了。
　　叶挽青揣着她切身体会到的这个犹如芝麻绿豆般狭隘且离谱的领悟，报复性的实践在别人身上。
　　这第一个被看上的倒霉蛋就是云掌门六岁的儿子云阔。
　　谁让整个云门里，就云阔和她年纪相仿，年长他两岁的姐姐云心月一看就不好惹，柿子当然挑软的捏。
　　六岁之前的云阔早早的被培养成一个知书达理的谦谦君子模样，没办法，那时候云夫人还没离开云门去净心庵，经常隔三差五的突袭检查，差点没把云阔吓出心脏病来。
　　叶挽青来没多久，云夫人就去了净心庵。
　　五岁的叶挽青和六岁的云阔早早的被迫跟着师兄师姐们听课启蒙。上学的第一天，叶挽青在云阔的坐垫下铺了一排针，当场给云阔扎了个血淋淋。
　　上学的第二天，云阔裹着两条小腿小心翼翼的坐着，发觉没什么不妥，这才松了一口气，手刚摸上书本，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兽夹连着书皮夹在云阔的四指上，当场杀猪般的叫声响彻在云门的上空。
　　上学的第三天，云阔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坐垫和书本，发现没什么问题，却只敢放一半的心，果然，上课上到一半时，一张纸条扔到了他的书案上，他左右看看，叶挽青对他努努嘴，示意他打开看看。云阔打开一看：你的书案底下好像有两只眼睛。往书案底下一看，只听啊的一声，晕了过去。一团全身黑毛的东西从书案底下飞了出来，一对长长的触须上镶嵌着两只大大的眼睛。云阔估计就是被这只眼睛给吓晕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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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阔的母亲，听说曾经也是位鼎鼎有名的修士。到底有多有名，叶挽青不知道，只知道她住在云门六里外的净心庵，一年十二个月一月就回来那么两三次，每次都只是匆匆的看两眼这两宝贝儿子女儿就走了。
　　女儿还好，大点了，开始修行后更是没日没夜的修炼修炼，鲜少惹事。这小儿子嘛，云夫人看到他那包得跟粽子一样的手，顿时火冒三丈，这堂堂云掌门的亲生儿子，谁这么胆大妄为，敢欺负他。一问，原来是叶观的女儿，好啊，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他。
　　当场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叶挽青从课室拖出来，倒挂在树上，甩手就是一顿鞭子，叶挽青的哇哇哭吼叫终于招来了救命恩人，云掌门。
　　这次事件后，叶挽青和云阔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是内地里，两人就不是那样了，这云阔在叶挽青的影响下，从一个好好学生变成了一个阴险小人，起码叶挽青是这样觉得的。比如以前单纯乖巧的云阔是不会想到往乐在其中扔蛇的这种事的。
　　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不但往乐在其中扔蛇，还把她的屋顶砸个洞，让大雨倾盘而下，让乐在其中里里外外湿了个透。叶挽青总是骂他狗仗娘势的东西。
　　没过几年，云阔的母亲就去世了。这就相当于压在两人头顶的五指山消失了，两人更无法无天起来。云阔的母亲过世不到一年，整个云门从山前到山后、从山左到山右，无不留下他俩的丰功伟绩。
　　这些小孩间的小打小闹，两人仗着比城墙还厚的靠山，没得过什么严厉的惩罚。
　　直到两人过了春试，成为内门弟子，并且拿到了通行令牌。当时的两人也不过十一二岁，依然是水火不容。拿到通行令牌的第二天，云阔谁也没告诉一声就下了山。事出反常必有妖，叶挽青想也没想就跟在云阔后面。
　　从没出过门的云阔第一次走在街上有点无所适从，一些女孩子看见他还会朝他捂嘴笑，更有大胆点的会走上前来给他点水果零食，还趁机摸他一把，云阔登时三魂丢了七魄。更无辜的要算叶挽青了，本是好奇跟上来看看，却无故遭受了这池鱼之殃，那些姐姐摸完了云阔，转头看见后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顺手又捏了一把叶挽青，可恨的是她一点好处都没落着。
　　云阔一扭头，两两相望，悲从中来。云阔到底比她大点，迅速镇定了下来，拉着她快速离开了。
　　一直到出了城门，云阔才松开叶挽青的手。两人也不说话，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跟着，这是他们有史以来最和谐的一次了，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叶落山涧，庙宇林间。
　　已经破旧不堪的净心庵就淹没在一丛丛杂草中，好像随着主人的离去随时可以土崩瓦解。叶挽青想不明白云阔怎么会来这里，更想不明白这云夫人为什么要在这么寒碜的地方修行。
　　云阔一推开门，迎面就冲出来一股戾气，两人心中都觉的不妙，但是嘴上偏偏不说。云阔硬着头皮往里边走，叶挽青提着云门配发的破铁剑跟在后面。刚绕过香炉就被凭空出现的藤条扫了个全军覆没。
　　好吧，他俩这么倒霉，一出门就遇到了成精的妖物，搞不好还会成为人家的中午饭。
　　“云阔，你娘的窝成了妖精的巢，哈哈哈！”
　　“叶挽青，你给我住嘴。”
　　那藤条精变成了一位妙龄女子，她缓缓走向云阔，在一步之外站定。
　　她开口说道：“这么说，你便是那老太婆的儿子了？好啊，自己送上门来了。”
　　藤条精的手就要伸向云阔的脖子，情急之下，叶挽青想也不想就抽出铁剑砍向精怪，还没等挨上一片衣角就被横扫在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同时云阔已经被抓在手中，看似就要被吸□□魄。叶挽青再也顾不得其它，爬起来就抱住精怪的腿，狠狠的咬住。
　　趁着精怪痛呼松神间，云阔挣脱了束缚。可两小孩又怎么会是一个不知修了几百上千年的精怪的对手，果然没等云阔抓起剑，俩人便被精怪一手一个抓在手中。
　　叶挽青只觉呼吸困难、头晕脑胀，魂魄被撕扯的疼痛难当，曾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死后会去哪儿……
　　就在她悲春伤秋，不能自己时，一道剑光不合时宜的打破了这个臆想。吟梦稳稳当当的砍断精怪的两胳膊。
　　新鲜空气一把灌入，差点把云阔和叶挽青呛成了肺痨病人。
　　吟梦剑入鞘中，精怪审视了一下云心月，不知深浅，但总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精怪收起玩弄之心，两手快速变幻着手决。
　　在精怪阴冷的凝视中，叶挽青的脚下突然裂开一条缝，一条变两条，两条变三条，三条变无数条。“轰！”老旧的净心庵终于被裂缝瓦解，倒塌成一堆瓦灰，与此同时千万条藤条从地面疯狂伸长变大。空气混浊凝滞，杀机四伏。
　　叶挽青迅速从腰间抠出一枚丹药，就要往嘴里塞，瞥了一眼云阔，又掰成了两半，塞了一半在云阔合不拢的嘴里，自己吞下另一半。
　　云阔来不及吱声，地上长出的藤条已经朝他们席卷而来。一根根藤蔓尖在叶挽青的眼里渐渐放大，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更何况还受了伤。那半颗回灵丹在体内迅速化作一股暖流，流过四肢百骸，她觉得没那么痛了，提起剑就要对上快到眼前的一圈藤蔓。
　　吟梦适时出鞘，替叶挽青斩落那些藤蔓，吟梦一个回旋，回到了云心月的手中，云心月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好像这一切她都不放在眼中。
　　成千上万的藤蔓在他们上空结成了一个牢笼，把他们牢牢的困在其中，好像这精怪暂时还不想取他们的性命。云心月道：“精怪是想吸食我们的魂魄，提高修为，你两个小心点。”
　　叶挽青又紧了紧握着剑的手，云阔也终于不再愣神，三人背对背组成一个防御圈，可等了好大会儿，头顶上的藤蔓迟迟不动，三人对视一眼，均不明所以，仍是不敢松懈。
　　不多时，所有的藤蔓像被施了法术，全都缩回了地里。一位男子好看的侧脸和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站在一堆废墟中，男子手里还拿着一个白玉符瓶。
　　那名女子走到他们三个不远处，递过一个灯，里边有一团龙翎焰，女子道：“拿着，保平安。”
　　叶挽青愣着接过了灯笼，很快他们就消失在林间。
　　云心月道：“走吧，天快黑了。”
　　三人提着灯笼走在回去的路上，果然一路上的鬼怪看见这灯笼都跑个没影，叶挽青忍不住道：“师姐，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云心月道：“有龙翎焰的还能是什么人？”
　　“不会这么巧就让我们碰上吧，据说这位妖族二皇子身体羸弱，从不出妖界，这传言难道是假的。”
　　“可能病养好了，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多关心关心等下回去怎么应对我爹。”
　　叶挽青瞥了一眼云阔，不料却被他瞪回去了。
　　……
　　“云阔，你今天为什么要跑去净心庵去。”两人被绑在云门三省台的支柱上，叶挽青打发时间般的找云阔说话。
　　这不说还好，一说话，云阔更沉默了。在月光的照映，一颗泪珠闪着光掉到了地上，叶挽青立时闭了嘴。
　　“你是不是想你娘了？”不过片刻，叶挽青忍不住问道。
　　“你不要太伤心了，你看我，我从小就没娘了，还不是过的好好的，更何况你还被你娘护了这么些年。”
　　“叶挽青，你给我闭嘴，今天是我娘的忌日，我连一炷香都还没给她上……”
　　一声低低的啜泣在宁静的夜色中那么孤独、无助。
　　“可我连我娘姓甚名谁，哪天生哪天死都不知道呢？我有娘呢？”这些问题叶挽青也曾问过她爹，可每次都被她爹怒斥一顿，渐渐的也就不问了，就当自己是没娘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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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这次净心庵之事后，叶挽青和云阔难得和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