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华》晓中溪语

1、第一章

　　塘州云门乃仙家百门之首，一方斋斋主之女叶挽青自五岁起便在此处学艺。

　　要说这一方斋堂堂中医世家，一方霸主，斋主更是术精岐黄，这修仙的玄门百家有谁没受过叶斋主的恩，更是有多少修仙无望的家庭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孩子往一方斋里送，只要进了一方斋，就算是一头猪也能在一方斋的灵丹妙药之下灌出几分修仙的资质来，就算灌不出什么资质，也能学一手治病救人的手艺出来，可是一方斋又岂是这么好进的，要是好进，又怎会有独霸一方的一方斋。可就是这独霸一方的一方斋斋主叶观何至于要自家孩子到别处学艺呢？

　　要说这事嘛，要是几年前你到溪城的茶楼里听听，保准能从说书人轻蔑的口气里听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很不幸的是最近几年已经没人再提起一方斋斋主之女的故事了。但是你还是能从一些人的交头换耳，小心翼翼的话语中听出个大概。

　　自从叶挽青到云门修仙后，与云门长子云阔臭味相投，横行乡里。三年前，学艺有成的叶挽青终于拿到了家传宝剑逝华，捎来逝华的三奈更是语重心长的说：“小姐，你多年不回家，可知你刚离家的时候，家里的小黄猫总爱跑到你院子里一卧便是一整天，现在仍是，你门前的杏树结出的杏子也没有那么甜了，斋主的白发更是一年比一年多了，若是小姐得空，还是回家看看吧，斋主一定会开心的。”

　　叶挽青琢磨了两天，跨上小白马，在云阔面前胡吹了溪城如何如何人杰地灵，美食如何如何让人垂涎欲滴，灵丹妙药如何如何琳琅满目不要钱…好歹把云阔骗了出来。两人骑着高头大马，晃晃悠悠地回到溪城。叶挽青逝华配在腰间，一袭青白衣裳飘逸出尘，一簇梅花簪挽起三千青丝，更衬得肤白若雪，一双星眸，熠熠生辉。经年不见，昔日的女娃已经出落的秀色绝世，仿若仙子。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叶挽青带着云阔坐在最负名盛名的博雅茶楼里，打算一尽地主之谊，好巧不巧说书的说的正是她叶挽青如何如何天资愚钝，不得叶斋主之心，上树摘果，下地拔苗，把草当成药，把病人治到吐血不止，不知死活，最后叶斋主忍无可忍，把她丢到塘州云门不闻不问……

　　说书的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银色剑光把案桌劈成两半，说书的连爬带滚滚到一边，全身颤抖不止，又惊又俱的指着叶挽青，正要质问面前的姑娘为何把他的案桌劈了，只见银光又一闪，茶楼的屋顶立刻漏进一撇夏日的灼光，晃得人眼生疼，说书的老头睁了睁涩疼的双眼，一把冰冷的剑就架在了脖子上，茶楼里的人顿时手忙脚乱的挤出茶楼，还惊恐的吆喝着：“叶挽青把最博雅茶楼给劈塌了，快跑啊！”

　　“叶挽青回来祸害溪城了。”

　　“快去告诉叶斋主，叶挽青要杀人了。”

　　……
　　在漏光的博雅茶楼里，云阔坐在角落里悠闲的喝着茶，吃着点心，看着戏，还别说，溪城的点心是真不错。叶挽青的剑架在人老头的脖子上，寒霜般的脸上爬上几分怒意，老头颤抖的身体好歹抖出几分张嘴的胆气：“叶姑娘，老朽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叶姑娘大驾光临，有唐突之处，还望，还望海涵。”

　　“哼！说我坏话还望我海涵，这世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待如何？”

　　“除非你以后大肆宣扬我好人好事，我就饶了你，如何？”

　　说书的老头嘴角都要抽到天上去了，他哪能找得出叶挽青一星半点好事，要是能找得出，除非是胡编乱造，碍于自家性命还拿捏在人家手里，不答应的话，叶挽青难保不会一气之下手一抖，把自己脖子给抹了，好吧，先答应她，过了目前的难关再说。

　　说书的老头一阵衡量，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答应了就得做到哦，我最讨厌说话不算话的人，要是让我逮到……”

　　叶挽青抬手拍向最近的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看见了吗？这就是下场。”

　　叶挽青接完话后，收剑入鞘，说书的老头脚底立马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快的跑了没影。

　　接下来的好几天，叶挽青专门提着剑跑到各处茶楼，往那一坐，吃一顿霸王餐，说书的老头们见到这阵势都纷纷禁声，开始磕磕巴巴，胡编乱凑地讲一些叶挽青的好人好事，讨好之意明显，但也没办法，谁叫大家都打不过她呢，就算打得过也不敢打呀，她可是一方斋斋主的女儿啊，打了她，要是让叶斋主知道，一个不开心，以后还想不想得到一方斋的救助了。

　　叶挽青在溪城威武了几日后，终于被三奈提着领子揪回了一方斋，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后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敢明面上提到叶挽青这个祸害，所以这些年的溪城都是一幅天下太平之像。
　　但此时，一方斋外风平浪静，斋内惊涛骇浪。

　　简单点来说就是，叶斋主很欣慰自家孩子终于舍得回来看看他这把老骨头了，在外面犯的那点小事也不算什么，跪一跪祠堂，抄抄书对外算是交代过去了，别人也不敢乱嚼舌头。正当叶斋主满心欢喜的以为此法妙极之时，斋内弟子禀报：小姐带着一众新弟子上后山打鸟，把栽种的草药踩得七零八落，死绝过半，这批草药恐怕是要废了。

　　前一秒还内心欣慰的叶斋主，后一秒便被气得七窍生烟。叶斋主闭着眼睛极力平复胸中的滔天怒气：几株草药，不防事，从别处收购也是一样的；孩子自小身边没娘热乎过，少了教导，难免顽劣些，她自小独自在外，吃了不少苦，好歹回家了，孩子开心就好……

　　最后悲痛的是叶斋主的所有去火真言全败在叶挽青身上挂着小黄猫，拴着几只山雀在一根棍子上蹦蹦跳跳的出现在叶斋主面前之时，不知死活的叶挽青还笑眯眯的同她爹讲：“爹，你快看，我捉住了什么？以前我怎么捉都捉不住这些山雀，现在我只要一掌就能把它们拍下好几呢，爹，你看你女儿现在变得好厉害啊！”说完还晃了晃手里的小山雀，撸了几把猫毛。

　　还有什么比看到自家孩子不成器的模样更让人气愤的呢！叶斋主的脸瞬间变成了陈年锅底，叶挽青敏锐的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一抬头便对上黑下脸来的叶斋主，心道：不好。丢掉山雀转身就跑，但姜还是老的辣啊，还没跑出三丈的叶挽青就被三奈扯网兜住，吊到了树上，叶斋主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条鞭子，先对着树干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叶挽青咽了咽口水。

　　此时天雷滚滚，电闪雷鸣，狂风怒号，溪城的雷阵雨说下便下，尽管乌云罩顶，但都不及叶斋主的脸黑。

　　“叶挽青，塘州云门七年教导，你竟还是这般顽劣不上进，你身为仙门中人，竟仗势欺人，你是我一方斋后人，不思济世救人，竟任意在斋内玩耍破坏，你自己说说，你该不该罚？”

　　说完一鞭子便抽到背上，疼得叶挽青龇牙咧嘴，嚎啕大哭。

　　“爹，爹，我知错了，你别打了，三奈，你快劝劝我爹，这老头疯了，真的抽我。”

　　三奈和稀泥道：“老爷，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们父女俩都没好好的坐下来吃顿饭呢，你看要不先吃顿饭，有什么事是饭桌上解决不了的呢，对吧？”

　　“对，对，对，爹，我们先吃饭，先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你还想着吃饭，没你的饭，今天你就在这树上好好的思过，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她下来。”
　　叶斋主说完瞪了叶挽青一眼，又看了一眼三奈便气哄哄的走了。叶斋主前脚走，三奈后脚便把叶挽青放了下来，叶挽青二话不说回房就拿了逝华，又去踢了云阔的门，嗯！没人！叶挽青脑光一闪：坏了，肯定是跑炼丹房了。

　　叶挽青急急忙忙跑到炼丹房，入眼竟是五师兄倒在地上，云阔不知从哪里顺来的乾坤袋正在挑挑拣拣的往里面装丹药，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叶挽青也是一副淡定从容：“小青，你果然没骗我，你家的丹药果然是多如牛毛，还没人看守，快多拿点跑路，不能白来一趟。”

　　叶挽青一拍额头，自己当初是为什么要把这么个人带回来的！分明就是引贼入家，想到叶斋主比锅底还黑的脸，叶挽青全身肝胆都抖了抖，这起码又得好几年不敢回一方斋了。

　　叶挽青一把拉走云阔，两人冒着雷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一方斋。

　　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经过雷雨洗刷的溪城，天边挂上了一道彩虹，叶斋主站在窗前凝眉不语，背影有些蹉跎，不知是气的还是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