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昼》奶妄

9、冷水梅香新生幸生

　　二念身子僵硬的感受着那冰凉指尖在自己脸上的触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许，生怕惊扰了这一秒的寂静，祁修的脸离她很近，近到他的呼吸二念都能感觉到，甚至可以看清他脸上那细小的绒毛。
　　二念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动的感觉，兵荒马乱的一颗心有万马奔腾而过，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她不自觉的吞咽，身体里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让她控不住的想拥抱面前这个男人，想告诉他，第一眼她就将他藏在了心底，想和他到老，想将他留在身边，千言万语在心头来回斟酌，开口却干巴巴的，不知道从哪说起：“我……”
　　“嘘。”祁修伸着一根手指按住了她的双唇，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她还太嫩，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只不过有些事情隔着纸更好，捅破了对彼此有害无益，“天快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冰冰凉的触感在嘴边，二念心头那乱奔的千军万马仿佛听到了号角，整齐划一的停了下来等候着下个指令，二念点了点头，鬼使神差间伸出舌头轻舔了舔那人的指尖，浓重的雨后泥土的清新味儿还夹着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气。
　　祁修神色自若的收回手指，拿起摔在地上的竹篓：“走吧。”
　　二念抿着上扬的嘴角跟在他身后，回味着刚那转瞬而逝的瞬间，味道并不算好，像吃了一嘴泥，却甜到了心里。二念无声一笑，望着眼前的身影，明明是一身粗布棉衣还沾了满身的泥泞，却丝毫盖不住他一身风华气质、神髓仙骨。
　　二念还未来得及从蜜罐里细细品味又被人当头一棒，喜忧参半。
　　他之前是什么人呢，即使失忆了这些日子来的一举一动也自有一派高贵风雅，与她一看就不是一类人。
　　他会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吗，若是有朝一日想起了什么，他会毫不犹豫的离去吗？
　　他有家人吗，有妻子吗，有孩子吗，他会喜欢我吗？
　　若是有一日他走了，我怎么办呢？
　　城门处熙熙攘攘，已然松懈下来的城门此刻又重兵把守着人潮层层，祁修心里一紧，还未来得及思索间城门处已有一辆八宝香车缓缓驶出，高跷的轿角下坠着青瓷碎片在金纱帐浮动间发出清脆声响。
　　祁修凝神看去，车内却无人，后面跟着一匹浑身通体雪白的宝马，傅池揽着何安儿坐于其上，马蹄轻踏之间两人谈笑风生。
　　祁修怔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鲜衣怒马的少年，已不如回忆中的模样，那个时候傅池还不会骑马，会从马背上狠狠摔下来，绝不是这般轻松揽人的模样。
　　“怎么了？”二念见他停了脚步，走上前来望去，“哇，那是陛下！快低头！”
　　祁修猛然回神，垂眸，将自己身影借着满山树木隐去。
　　“以后看见这种马车啊，不管是什么人，都记得低头。”二念在一旁数落着，“像你刚才那样若是被发现了，可是大不敬，要被治罪的。”
　　祁修沉默了片刻，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嗯。”
　　待车马相去甚远，城门口的守卫也换了防，剩下三两个值夜，祁修低垂着头和二念走回城里，一路无言。
　　二念就着月色在院中整理草药，祁修站在一旁盯着她的动作，忽然问道：“陛下身边的是什么人？”
　　“大概是秀公子吧。”
　　“秀公子？”
　　“嗯。”二念将手头草药左右分开，头也不抬，“一年前入宫的吧，听说可得圣宠了。”
　　“圣宠？”祁修蹙眉，“傅……陛下豢养娈宠？”
　　“是啊，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不过你不知道也理所当然，我跟你讲你可千万别出去乱说啊，要被杀头的。”二念搬来一个小木凳给祁修，两人坐在院中披着月衣聊起了那年轻帝王的荒唐事。
　　“三年前陛下还未登基，你应该知道吧？”二念看了他一眼，见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遂继续道，“大概就是陛下还是殿下的时候喜欢祁太傅——也就是你当初问我的祁家那个三少。”
　　祁修的双瞳骤然收缩。
　　喜……欢？
　　傅池对他……有那种心思？
　　荒唐！
　　二念挑拣着草药，没发现他的神色异常，压低声音道：“其实陛下这个帝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是他自己抢来的。三年前他率兵攻入晋都，杀了先帝，自立为王，哦，还杀了那个祁太傅。”
　　“各种曲折，三言两语说不清，大概就是祁太傅怒斥他乱臣贼子吧，然后陛下一怒之下就把祁太傅杀了。祁太傅死后，听说陛下花重金寻了一千年寒棺可保人尸身不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你说人都死了，还留着尸身，看着不难受么。”
　　祁修不语，垂下眸遮去了眼底的晦暗不明。
　　“反正陛下登基之后就在天下搜罗着与那祁太傅相似的男子，谁劝他就杀谁，还把尸首挂在城门示众，几个前朝老臣的尸体被挂上去之后就没人敢说了。”
　　祁修声音淡淡：“那个秀公子呢？”
　　“那个秀公子是一年前入宫的吧，是一个无名小卒在边疆遇见的，上供给帝王后加官进爵的，扶摇直上。听闻那秀公子长得与祁太傅毫无二致，陛下欢喜的很。”二念说到此处顿了顿，换了种颇为遗憾的口吻，“其实陛下对祁太傅也挺痴情的。”
　　痴情？
　　祁修嗤笑：“两个男子谈何情爱，简直荒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