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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大梦初醒祁家太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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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修在乌瓦上轻点,不发一丝一毫的声响,如幽魂于夜幕中穿行,飘飘然站于祁府一角,这里只能远远看见傅池做些什么却听不见声音——他不敢靠的太近。
傅池猛地推开那紧闭了三年的大门,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傅池晃了晃神,看着面前破旧萧条满目疮痍的祁府,他有些不能跟记忆中的祁府对上号。
祁修带他回来的那个家,不该是这样的。
傅池有些迷茫的站在蛛网四结的大厅内,连那桌上碎瓷边缘那一抹红都未曾看见,他不曾知道三年前祁府被抄家时候的细枝末节,却知道祁府格局,这个地方他熟悉的比皇宫更甚。
他直往后院去,祁修的喉间一紧,傅池猛然推开了祁修的房间,举目皆是往日他的太傅在这里的一言一行。
祁修坐在案后听到推门声缓缓抬头,放下手中的文书,勾出一笑向他招手:“傅九,过来。”
傅池咬了一口绷紧的舌尖,用力的眨了眨眼。
四方的寝卧一目了然,祁修喜素净,家具陈设也都是挑简要的放,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祁修不在这里,他到底去哪了,这晋都还有哪里能藏他的太傅,他会不会已经成了一堆白骨,被葬入三尺黄土了……
傅池不敢想,失魂落魄的转身,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余光掠过书案,他猛然僵住了——当日祁修进宫前曾留下绝笔,他后来将其留在了这里,找人临摹了回去,日日在宫里对着帖。
可是现在,书案上空空如也。
身后屋角飘来似是而非的目光,傅池猛然转身,那处却只有高高翘起的檐角和掠过的夜风,傅池来不及思考,许是自己太过一惊一乍,祁修唯一留下的绝笔没了,到底是谁,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拿走那幅字是要做什么。
风过留痕,温热晚风从他衣角擦过,书案上零散灰烬飘散在空中,再无踪迹。
“你去哪了,外面都是官兵,你没怎么样吧。”二念守在他的房前,见他回来连忙迎了上去,“你的手怎么流血了,坐下,我给你包一下。”
祁修没想到这么晚了这个姑娘还在等着他回来,她没想过若是自己不回来了呢?她就这样一直坐下去么。
祁修下颚紧了紧,温声道:“没事,下午时候被人群冲散了,我就一直在寻你。”
“你傻啊,找不到就回来啊,我自己认识路啊。”二念皱着眉替他清理着伤口,“找到现在算怎么回事,还有你这手,怎么弄得,痛吗?”
祁修勾起唇角摇头:“不小心划开了,不痛。”
“看着挺聪明的,怎么遇事跟傻子一样。”二念将他的手包扎好,点了点他额头,“以后在遇到这种事,你就自己回来,知不知道,在家里等我。”
祁修就着暖黄烛火看着她,良久微微一笑应了一声。
二念两颊倏的红了,移开目光结结巴巴道:“好、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二念。”祁修轻声叫住她,低声道,“谢谢。”
“说了多少遍了,不用跟我客气。早点休息!”
“嗯。”
祁修纤长的手指沾了茶盏里的凉水,在桌面上划过,写下那个他愧疚一生的名字——沈青冘。
若是沈青冘还在,也比二念大不了多少,她们两个如此相像的性子,想来应该是很能合得来吧,还有那个孩子,会甜腻腻的叫着他爹爹,或许会跟大哥一样醉心战场,从小学习兵法,或许会跟二哥一样舞文弄墨,惹一众姑娘芳心暗许,或许什么也不会,日日调皮捣蛋,被祖父训了,被娘亲打了,就会哭着跑到他这里来跟他讨要糖吃……
祁修用冰凉的指尖轻触了脸颊,那滚烫的泪珠像酷刑,狠狠烙在他心上,连痛都喊不出一句来。
世上最容易的事是‘死’,人本身就脆弱的如同摇晃中的瓷瓶,一不小心就玉碎,死后一了百了,活着的人会如何与他无关,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与这世间有任何纠葛,也不必费心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才能让众人都好过。
可这世上最难的事情也是‘死’,三年前祁修第一次选择逃避,当了懦夫,选择让自己的死来平复那少年焦躁不安的内心,三年后祁修机缘巧合的死而复生,却得知自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他痛苦不堪,想死的念头比三年前更甚,却不能死,家仇未报,何以谈死?
祁修觉得自己体内有两个自己,一个是三年前的祁太傅,日日伤春悲秋,被刻骨的疼痛折磨不堪,一个是三年后的祁修,冷眼旁观着那泪流满面、痛苦不堪的自己。
祁太傅最是守礼仪规矩,知端重廉耻,宁闭口不言也不会说一句虚假之言,如今面对二念谎话却信口而来;面对二念偶尔口头的轻佻,祁太傅定然不会像如今的祁修一样,一笑了之。
就连利用二念的那点爱慕之情,也这般的心安理得。
祁修看着那素白纱布,眼底一丝狠厉一闪而过,祁修抬起另一只手用力的按上那处伤口,刚被清理完的地方,鲜血瞬间染红了纱布,祁修歪头,嘴角勾起一起诡异的冷笑来。
祁太傅,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