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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梦初醒祁家太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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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修靠在墙角细听着墙外的动静,来来回回的脚步由远及近,由近及远,祁修屏息等待着,夏至已过,昼长夜短,祁修等到夜幕降临外面烦杂的脚步也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祁修微皱了皱眉,他此刻立于不知谁家院墙内,种了些许的青竹,有不少飞虫在他身边缠绕不休,他本打算静候一会就回药堂,此刻看起来,一时片刻傅池并不打算停止搜捕,好在也没人破门而入搜查这里。
祁修几不可闻的啧了一声,伸手挥开面前的小飞虫,转过身打算寻个时机出去,结果却被眼前景象钉在原地——祁府。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官兵处处破门而入,蛮横不讲理,却偏偏不敢进这里来——傅池,你是心虚了么。
不若往日的辉煌亮丽门庭若市,此刻的祁府连一盏微弱烛火都没有,唯一的造访者就是那些扰的他心头烦闷的小飞虫,破败的木门堪堪悬挂在门弦,稍一碰就会奏响一曲令人浑身发麻的老旧吱呀丧曲。
祁修的灵魂与□□被生生割裂开,灵魂被巨大的苦痛淹没在原地,□□却已背叛了理智,不听使唤的走了进去,像走进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那张楠木圆桌上积了层厚重灰烬,祁修不愿翻开的往事画卷在眼前过眼云烟,一幕幕都断肠勾魂,那碎裂的白釉茶盏还一如当年在桌上,梅雨落下的黄昏,父亲怒斥声犹在耳畔,只是那时滚烫的茶水此刻已然干涸,在楠木上留下一条泛黄踪迹。
祁修控不住身子的轻颤,阖上眼有两行清泪落下,春来冰消雪融皆无声,往日那喧嚣热闹、祁家数代的荣耀皆殁在自己当年一念之差。
祁修,你该死。
他伸着有些僵硬的手想去触碰碎瓷,掌心却被划出一道血痕,被冰封了三年的身体连血液涌动都变得慢起来,迟了两秒才有鲜血从伤口处渗出,可钻心的疼痛却让他在霎那崩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激起一地尘埃在清冷夜色里悲怆的凹着历史丹青。
往日祁家三少的风华裁作宣之于口的留白,抖落一身尘埃,祁修呜咽着补上迟了三年的认错:“不孝子孙祁修,愧对祁家列祖列宗!”
他这一生受人瞻仰,奉若神明,哪怕是朝中老臣见了年仅十几岁的祁修也得恭恭敬敬的尊一声‘祁太傅’,他是祁家的骄傲,却也是祁家的祸根。
祁修从未这般恨过自己,恨过傅池,他甚至想要逃避,若是当初不曾遇见过傅池。
多好。
原本清冷的月色无端染了层血色,残缺不堪的凉月挂于古树枝杈间,今夜的晋都雾沉沉。
祁修踏着回忆推开那扇黄梨木门,往事中的红尘纷至沓来,一景一物都深刻在脑海。
这是他的房间,那雕花古床上描摹了他多少年少时光。
书案前的兽形文鼎冻了冰霜,冷水梅香已然烧尽,黝黑的木案上平铺着一张轻似蝉翼白如雪的宣纸——只是如今已泛黄,一侧压着秋色镇尺。
‘相煎何太急’几字还跃然纸上,墨迹点点晕染却依旧能看出当初祁太傅下笔时那悲愤之情。
祁修指尖轻拂过那一笔一划,被划开的指尖在纸上留下一道刺目的印记。
傅池。
祁修倏然将纸攥紧,血迹融着墨迹在纸上开出一朵妖艳的花来,手下用力,手中的宣纸顷刻成了粉末纷纷扬扬落下,祁修淡漠的看着,掏出锦帕替自己擦了擦手指。
繁星似棋九天布,祁修一身粗布衣袍青丝尽散立于屋顶一侧,仍端的一身风光霁月,他微微垂眸,望着大街上那戾气十足的傅池,嘴角勾起嘲讽的淡笑。
傅池把玩着佩剑,剑锋在将领脸颊逡巡而过,不疼却豁开一条细痕,血流如瀑,傅池眯着眼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似笑非笑道:“你要时间,朕给你。只是如今这都到亥时了,人呢?”
“陛下饶命,只要祁大人尸身仍在城内,属下,属下定能将其找出来,陛下饶命!”那将领磕的头破血流,看起来颇为可怜。
可惜傅池从来不是有怜悯之心的人,手腕翻飞银光一闪,将领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心口那被刺了个对穿的窟窿,张着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他的双眸里有千言万语闪过,急速而简短的回顾了他这一生,最后他想起他的媳妇孩子还在家等着他回去吃晚饭——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
傅池踹开他倒在自己脚边的尸体,心里愈发焦躁。
祁修已经丢了六天了,一个死了三年的人离开赖以生存的冰棺,他的尸身会怎么样?他没有办法去接受一具看不清面容的白骨,那样会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祁修死了,他接受不了,也不愿接受。
祁修,你在哪?到底是谁劫走了你。
傅池扫了眼跪成一片的士兵,问道:“整个晋都都搜过了?”
跪在前列的副将颤颤巍巍开口:“禀陛下,都搜了,除、除了。”
傅池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剑尖抵在他匍匐着的背脊心口处,阴冷开口:“话都不会说了?”
副将闭眼咬牙:“除了祁府!”
傅池一顿,那是他三年前和宫里那座无名殿一起尘封起来的地方,任何人都不准踏入一步,他自己有时会到无名殿去看祁修一眼,但这宫外的祁府,他已经足足三年未曾踏足过了。
祁修真的会在祁府吗,是谁费尽心思将他盗出来又将他送回祁府,这人想做什么。傅池心头血有些沸热,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祁修就在祁府,冥冥之中,这种子虚乌有的信念让他指尖都微微发颤起来,扔掉了长剑,快步走开,哑着嗓子吩咐道:“你们都在府外候着,朕自己去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