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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梦初醒祁家太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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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修穿行在影影绰绰的小巷里,四肢僵硬勉强能避过眼目,他的脑袋有些昏沉,心口处传来的镇痛拉扯他的视线,本就漆黑的夜幕下他精疲力尽的奔了两个时辰,不知道方向不知道归处,最终‘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陷入昏睡里。
祁修一如既往安稳的躺在冰棺里,沉寂了三年的思绪霎那活跃起来,如枯死的腊梅猛然历经风霜洗礼在翻飞间重新绽放,耳畔传来节奏均匀的敲击声,像木鱼又像浣娘提着木棒往衣服砸去的闷哼声,一下一下有力的敲击在祁修的太阳穴,毫不留情的砸出血来,痛不欲生,封缄记忆的被人生生豁开,恶鬼幽魂一般向他扑来,令人窒息。
就像那一柄明晃晃的银剑,‘哧’的一声没入自己的心脏,耳畔瞬间炸开巨响,震的他有片刻的失聪,浑身血液往心口处奔腾而去然后顺着那被人捅开的口子手舞足蹈的离开自己,跑出去迎接光明,祁修感觉到自己四肢逐渐冰冷僵硬。
呆呆看着面前如修罗的少年,脸上不再是往日孩童般的纯真,傅池脸上满是被背叛的震惊与愤怒,傅池眼底的哀痛如一把利刃在祁修脑中杀虐四方,刀劈乱砍的他只觉得痛,什么也抓不住,利剑拔出心口的瞬间,祁修失了力缓缓往地上倒去。
他艰难的睁开眼,想在看傅池一面,却瞟见他眼角那一滴晶莹泪珠,脑海里的利刃霎那四裂,无数细小碎片在脑海里绽放了一场火树银花,他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对傅池说的话了。
他说:“傅九,我管不了你了。”
那个孩子,那一瞬间一定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孩子,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最该担责的是自己,作为太傅没有教好,不是吗?
自己怎么能去怪他呢。
这场宫变最后结局如何,傅池会死吗。
他不敢想。
‘咚’
背脊重重砸击地面的疼痛令他瞬间清醒,猛然从冰棺中惊坐起,丧幡从他面前略过,无声的演绎着一场风花雪月。
“你醒了?”敲击声随即停下,温柔细腻的女声自身侧传来。
视线逐渐聚焦,在幽静尘埃里四散的神思归位,祁修这才打量起面前的环境来,四四方方一间木屋清一色黄梨木,除了他身下的一张床铺,不远处是一张木桌搭着四条长木凳,有一鹅黄衣裙的女子坐在一侧,手中拿着木槌往桌上的青瓷罐里,似乎在捣药——想来刚才的敲击声就是这样发出来的。女子左手旁是一汪小矮炉上面有一乌黑药罐煎着不知名的汤药,空气里满是浓郁药香。
祁修抬手捏了捏眉心,是了,他从一方冰棺里惊醒,然后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
床畔一侧是半开的木窗,此刻太阳正好洒了一片碎金在灰色被褥上,祁修静坐了片刻,方才开口:“姑娘,我记得我倒在了……路上?”
那姑娘灿然一笑:“什么路上啊,你就倒在我家门口,我睡不着偷跑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吓我一跳呢!”
祁修垂眸片刻,这里布置明显是一个药堂,想来是那姑娘救了自己:“多谢姑娘了。”
“不用谢,你叫我二念就行,我家就开医馆的,救你也是举手之劳。”
姑娘热切的性子很容易叫人喜欢,笑容也干净纯粹的很,那双杏眼里还有着不知名跳动的青涩,只是祁修现在有太多的心事,连看都没有时间看二念一眼,更遑论去注意二念眼底那一抹少女娇羞了。
他记得他死了,傅池亲手杀了自己,他醒来的时候也是在一方冰棺里,如今怎么会?
祁修细细望着自己的双手,四肢仍有微微僵硬,却是真真实实活着的。
“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什么会倒在我家门口,你家人呢?”
祁修摇了摇头,他不想贸然说出自己的名字,也确实不知道祁家现在如何了。
思忖片刻,他问:“现在是晋安几年?”
“晋安?”二念略有些惊讶,“晋安早就灭啦,现在是晋修三年。”
祁修低垂的眼底有霎那的兵荒马乱闪过。
他有些艰涩的开口:“当今陛下,是傅池?”
“嘘。”二念急急忙忙的伸手堵了他的嘴,“陛下名讳不能乱叫的,被听见要拉去砍头的。”
祁修眨了眨眼,点头,二念的手才放了下去。
他又轻声问:“那祁家呢?”
“祁家?”二念歪头,“被陛下满门抄斩了。”
二念忆起三年前那场轰动大晋的惨案,唏嘘道,“刽子手整整斩了五日才斩完全府一百多口人,东门口的菜市场被血浸了三年,至今都无人敢去呢。据说夜半那处能听到祁家人的冤屈哭喊声。”
祁修的瞳孔骤缩,唇色发白的厉害。
“怎么专门问三年前的事?你和祁家有什么关系吗?”
祁修指甲掐进肉里,用疼痛换了一丝清明,闭紧双眼摇头:“不是,我不太记得了,我好像昏迷了很久。”
“是吗?”二念拉过椅子坐在床前,“不过你放心,我爹给你把脉的时候说你除了有些虚弱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祁修轻轻嗯了一声,散落的青丝从肩颈处滑落下来,祁修偏头,那半开的木窗外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谁也没有因为这个世间少了祁家而顿足,一小列士兵整齐划一的从窗口跑过,祁修无声的叹息,缓缓开口:“外面这些官兵是怎么了?”
二念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疑问,探头从窗口望去,答道:“哦,说是宫里丢了件要紧的东西,从天还没亮就开始封城了。”
东西。
祁修冷笑,沸反盈天的汤药在火炉上咕噜咕噜吵个不停,祁修突然觉得有些疲倦,明明早就该死去的人,现在好端端的坐在这里是怎么回事呢。
祁修对于这个新建立的晋修王朝来说,又有什么用呢——傅池为什么要改国号叫晋修呢。
心头有千丝万缕斩不断理还乱,他抬手按在太阳穴上,阻止了那疯狂跳动的经脉,道:“要煮干了。”
“嗯?哦对了,我的药。”二念反应了一会,连忙起身将矮炉上的药罐提起,烫的她不停换手,匆忙倒出一碗,不停的捏了捏耳垂,等指尖的疼痛褪去后才将瓷碗端到祁修面前,“快喝吧,你心口还有一处剑伤,我爹说你命大,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能活下来。不过那处伤口似乎是有些年头了,你记得怎么受的吗?”
祁修倚靠在床头安静的喝完汤药,摇了摇头。
二念将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不记得你叫什么了吗?”
祁修轻声道:“嗯。”
“那。”二念试探道,“你就记得三年的事情吗?”
祁修抬起双眸,慢声道:“也记不太清了,就一些零碎的大概。”
“没事,你现在好好修养好身子才是最主要的。”二念唔了一声,“不过不知道你名字叫起来很是麻烦,不如我就叫你大哥吧?”
祁修浅浅一笑:“好,麻烦你了。”
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