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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梦初醒祁家太傅 ...

  •   二念走后祁修靠在床头假寐,微苦的药香悠悠绕着他鼻尖打趣,二念眼底的情绪他看得分明,往日他还是太傅时那些贵门小姐的眼底并不少见,从前他就当视而不见,但现在这份纯粹的爱慕或许能让他安心在这住些时日,好理清目前的状态。
      他不喜欢玩弄别人的感情,唯恐辜负了哪家小姐所以一直抗拒着婚姻之事,连沈青冘也是最后实在迫于无奈才娶回了家——沈青冘,三年前她还怀着孩子……
      祁修不自觉攥紧了身下的锦被,往事如万年风霜裹挟着利刃而来,他在风雪中逆风而行,身上已被千刀万剐,沉寂了三年的心脏或许是重获了新生,此刻正在那处疯狂的喧嚣着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傅池。
      这个他又愧又恨的名字,祁修恨不能将他咬碎吞下。
      夜色如墨,三年前祁修很难想象繁华的晋都里会有这样一处荒芜人至的地方,空气里满是浓重的血腥气,每呼一次都像愤怒不休的哀怨在心口锤的百转千肠,布鞋踏在暗红青石砖上像走出了血色脚印。
      三年前傅池把这里变成了修罗场,用他祁家一府二十六口人命血祭,三年后萦绕在此处的冤魂经久不散,清风吹来他们呼喊着要索命的嘶吼。
      祁修终于知道自己今夜为何能站于此处,是他祁家众魂凝魂聚魄换他苏醒,为的是报这家门血海深仇。
      傅池!我祁家欠了你什么!
      远处废弃的巷道里传来脚步声,祁修凝了神在一旁枯树后隐去身形。
      月色昭昭,暗色青石板平铺直叙到尽头小巷,一转便看不见,傅池从巷口拐角走出,身影显在清冷月色下,比三年前挺拔了不少,祁修看到那张脸周身戾气四散,下颚绷紧,只一瞬就要冲出去杀了那人。
      却在下一秒怔在原地,傅池身后走出一个少年来,祁修蹙眉,作古三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他只能伸手捂了嘴,那映在皎皎月光下的脸——是自己?
      不,不可能,那个人是自己,那自己又是谁?
      他在药堂照过铜镜,真切感受过这经久不动的四肢,记忆也一清二楚的佐证着自己是祁修。
      那傅池身边那个人,是谁?
      他原本想冲出去和傅池拼个你死我活,哪怕不能杀了他,也绝不能让他好好的走出这里。傅池的武艺都是自己教的,若是三年前祁修有把握三招内杀了傅池,可这身子僵硬了三年,手头又没了趁手的武器,他没把握能将傅池一击毙命,如今又多了个不知底细的人,此刻冲出去,除了送死,没有别的用处。
      他好不容易活过来,绝不能这样简单的去死。
      祁修垂眸收起神思,手静静垂在两侧,往日温情如水的瞳仁里一片漠然,像个旁观者看着傅池想做什么。
      何安儿精神有些紧绷,一靠近这个地方就让他觉得不舒服,好像有人在暗中窥探着他,就等着将他拖入万丈深渊,他白着脸微微颤抖着跟在傅池身后,不敢出声。
      傅池不比那些暗处的恶鬼好相处多少——或者更可怕。
      青石板铺就而成的道路尽头是三方矮阶撑起一方戏台,只是那戏台专门负责收敛人的鲜血和生命。上立五根圆柳木桩,本是用来绑犯人用,如今已经被血染成了红木样,磨的四烂的麻绳如同毒蛇绕在地上,等待着下一个猎物进圈狠狠捆紧,贪婪的享受着猎物慌乱的挣扎,只是这一等,等了三年也没有新猎物上门。
      傅池站在青石板路中央,离戏台不近不远,是观赏人头落地的最佳位置,傅池想起三年前那一幕,嘴角轻扯了一个讽刺的微笑,随后他招手让何安儿上前,指着那泛着腐臭血腥的木桩,道:“看到了吗,第三根,绑着你的父亲,老东西死之前还装的一幅清高,他骂我,朕令刽子手下手时,他还在骂。”
      傅池嗤笑了一声:“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何安儿唇色渐白。
      傅池又一指:“你父亲左边那根,绑着你大哥,啧,鼎鼎有名的护国大将军啊。朕还特地把晋云骑召回来给他送行。”
      傅池像是开了话匣子,笑着给人讲故事:“你父亲右手边那根,绑着你那个太傅夫人。其实朕一开始不想杀她的,她怀了你的骨肉,孩子肯定很像你。只可惜她就是不想活着,日日想杀朕,杀不了朕就闹自杀。”
      傅池偏头,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看着何安儿:“朕觉得烦了,反正也不想看到你和别人的孩子,索性赏她个痛快。”
      傅池低头痴痴笑起来,好半晌才停了笑声,复抬头时面无表情的看着何安儿:“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死?”
      明明温热的风此刻却比寒冬腊月里更为寒冷,枯叶在石板地上滑过发出的声响像一双枯骨手,从何安儿的脚踝攀上,惊恐畏惧的诡异感顺着他的脊背一点点入侵到他的脑浆。
      何安儿在初夏的夜晚,惊出了一身冷汗,僵硬的点了点头。
      “说话!”
      何安儿被吼的浑身一颤,忙闭了眼:“该死!”
      “你放屁!”傅池眼底杀意四起,阴狠戾气尽显无疑,他死死掐着何安儿那纤细的脖颈,好像一用力就会断裂,“你不是祁修,祁修会来找朕算账,他怎么会说祁家人该死!你不是祁修!你为什么要装成他!”
      “陛……陛下……”何安儿被掐的头晕眼花,脸涨的通红,视线迷迷糊糊看不清眼前人,他却努力的想睁开眼。
      如果这就是死亡,那让我在死前,在好好看你一眼。
      我不是祁修,我只是觉得,所有让你不高兴的,不开心,统统都该死啊,陛下。
      “陛……”何安儿手紧紧握着傅池掐着自己的那只手,温情却不用力,甚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了一个笑容。
      傅池像被那笑容烫了手,连忙收回,何安儿瞬间坠地,涸辙之鲋一样拼命的咳嗽着,一手却拽着傅池的衣角不愿意松开。
      傅池迷茫的看着何安儿,最后情绪寻到堤坝,溃不成军,他哆哆嗦嗦的揽何安儿入怀,涕泪横流:“你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对不起,对不起。”
      “我快受不了了,你别这样惩罚我,太残忍了,我真的受不了,你别离开我,我知道错了,你回来,打我骂我都好,哪怕杀了我,我求你了,只要你回来。”
      祁修置身事外的望着不远处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心口闷得厉害,隐在暗处的指尖微微发颤,他倏然攥紧了双拳,满目哀痛的看了一眼那血淋淋的戏台,傅池方才的一字一句都像烙在他心上,此生此世忘不掉。
      可是。
      明明杀了人的是傅池,他现在又在做什么,他是良心难安每夜都会来此还是发现自己不见了才来到此处?又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他最后的那一番话,是对他怀里那人说的,还是对着——自己?
      断魂处半和着君王的呜咽声,惊起了一阵腐肉为食的寒鸦,星辰燃尽日薄出,祁修回到药堂,一晚上的精神折磨在他闻到那股微苦的药味时反而渐渐平息下来。
      祁修静静坐在桌边,微垂的眼睑遮去了大半眼底的情绪,一人一灯,相照无声,直到浮云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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