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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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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阶草逾碧,明窗日渐迟。转眼到了三月,谢宝宁过过自己的十五岁生日,南朝便迎来了太子殿下的大婚。太子婚仪繁复隆重,且不论平常人家,就是前些年的信王婚礼,也比不上太子婚礼的万分之一。
前头已过了命使、采纳之礼,明帝亲自写了南梁潇的生辰八字与谢宝宁的一同送去合婚,乃是大吉的泰卦。如此,一切便按照仪制来办。婚礼前十日纳徵,明帝为南梁潇选来祝国公府下聘的遣礼使正史是太子的舅父定国公,使者与主人家各自遵从礼仪拜过,谢荣昌立于东阶,定国公再拜曰:“定国颜氏之潍,郎君舅父,奉制纳徵。”谢荣昌走到定国公面前,又拜过,受玉帛。如此行完一整套礼,副使曰礼毕,这才算完了。
太子是自己的侄儿,定国公是豪爽之人,从未将颜笃琼的事记挂心上,如今等到替侄儿来行纳徵礼也是满脸喜气,见了柳如是还笑说:“原本陛下总说要叫柳相作璟仪大婚的遣礼正使,如今璟仪竟然一眼相中的是柳相的亲侄女,柳相作为娘家人来不了了,倒是便宜了我还做了一回遣礼使。”
柳如是也笑着回道:“国公乃是殿下舅父,于情于理都应做这个遣礼使的,若是叫兄长来才真是越俎代庖了。”
场面一片和气,几人在祝国公府门口又多聊了几句将人送走。告庙之礼是南梁潇那头的事,祝国公府就等着五日后的册妃礼。
正使仍是定国公,与副使具穿最高礼制的朝服,乘辂持节,备仪仗,正使奉玉册,尚宫局女官奉太子妃冠服,一路进入祝国公府正堂。此处只见得长辈,谢宝宁仍等在后院中,使者与主人家又是一番繁琐的进礼、拜礼,定国公持玉册在东侧站定,谢宝宁这才由柳如是与祝国公夫人宋氏领着从西侧花门入了正堂。
今日是大日子,谢宝宁穿着一身青色曲裾,搭的是一套玉质头面,显得端庄典雅。进了门便是她自己的事,在堂中站定朝使者与长辈拜后便跪于堂中听定国公念她的册封之词。这种仪式上的册词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夸夸女儿家的贤德,再表达一下对于她嫁去东宫后服侍太子的期望,谢宝宁权当听过,又再行拜礼一次,女官手捧装着太子妃冠服的层层叠叠的匣子交给分立在谢宝宁身后的红桃等人,定国公又将玉册交由谢宝宁,册妃之礼完毕。
女官将谢宝宁扶起,这回便是众人反过来给谢宝宁行大礼,连同谢老夫人都要跪下朝谢宝宁道一声:“恭喜太子妃,太子妃殿下万福。”谢宝宁朝三方点头算是答礼,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由宫中派来教习礼仪的嬷嬷引着回自己院子去了。
谢宝宁这边拜来拜去,南梁潇那头则是连摆了好些天的宴席。其中礼节众多,南梁潇却从未露出一丝恼意,专心等着自己的迎亲之日。
祝国公府之前从未出过皇帝的元妻,唯一只有前几代出过一位皇后,但仍是继后,虽也行了帝后婚礼,但毕竟是继室,与太子娶元妻是比不得的。谢老夫人没有主持过这样的仪典,便干脆将此事全权交给了自己的长媳与三儿媳。宋氏虽是长嫂、祝国公夫人,但谢荣昌如今也封了文显侯,另有府邸在外,只是想着家庭和睦没有搬走,但柳如是现下是文显侯夫人,又是太子妃的亲生母亲,往后谁更显赫可不好说,宋氏便由着柳如是去主持此事。
柳如是哪里干过这个,从入了三月便忙得脚不离地,好在有文熙长公主帮忙,才总算将事情都安排好了。到了太子亲迎这日,天才蒙蒙亮时,谢宝宁便被红桃与绿柳一同从榻上架了起来,按照一惯的流程先漱口并用玫瑰花露净脸后,二等丫鬟栀子便捧了热水与手巾来,与海棠一同为她蒸脸,方便之后孙嬷嬷开脸。
柳如是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面,丫鬟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今日的新娘子谢宝宁却靠在黄芪怀中打瞌睡。柳如是忍不住走过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贪睡。莫非以后殿下要上早朝去了,你还窝在被窝里送他么?”
谢宝宁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满:“他上早朝不过是在宫中行走罢了,若是哪日自己不想走了还能有人抬着,有什么好送的。”
孙嬷嬷心中一惊,赶紧上前拍了拍自己的嘴说:“我的亲小姐诶,进了宫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叫有心人听去了可怎么办。”
“我知道。”谢宝宁被这样一闹早已清醒了,“宫中不比家里,隔墙有耳、人多口杂,我也就是在自家抱怨两句嘛,嬷嬷别再当我不懂事了。”
孙嬷嬷明白谢宝宁惯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只“诶”了一声,干脆接了海棠手里的活,又仔细用热手巾把谢宝宁的脸按了一遍,才开始给谢宝宁开脸。
柳如是一会儿到了时间要受拜礼的便先退了出去,只让挺着大肚子回来陪妹妹出嫁的谢宝安还有昨日便哭着要来陪谢宝宁的姜羡以及几个其他府上未嫁的小姐们在屋中陪着谢宝宁说话。
姜羡凑在谢宝宁跟前,迎着阳光看了好一会儿她光滑白皙的脸颊,对红桃说:“宁娘这样白,你可千万别给她抹粉了,我还记得我姐姐出嫁那日,脸白得和我平日里最爱吃的龙须糖似的。”
谢宝宁翻了个白眼,问:“你这是什么比方,龙须糖,亏你说得出口。”
红桃正在服侍着谢宝宁穿鞋袜,听了这句话,便对姜羡说:“五小姐放心吧,一般人家惯爱给新娘子涂白脸,是怕小姐们临嫁了睡不好,咱们小姐昨儿晚上睡得可香了,今儿个精神好气色也好,自然不用抹厚粉,奴婢打小伺候小姐梳洗,这点还是省得的。”
面上伺候完了,全福夫人,也是谢宝宁笄礼的正宾定国公府太夫人便来给谢宝宁梳头,口中说着吉利话,一下一下将谢宝宁的长发梳顺了,再将梳子交给绿柳去让她给谢宝宁梳好发髻。谢宝宁今日大婚的头冠首饰又多又重,绿柳为这事儿苦练了好几天,今日才能利落地给谢宝宁梳了一个抛家髻,又将垫底的环钗与花钿都处理好,红桃便上前服侍着穿了今日的拜服。
谢宝宁穿着这一套是要去宗祠辞拜,她跟着谢荣昌与柳如是去谢家宗祠行礼敬酒,柳如是依着规矩说了些话,大意便是谢家的女儿今日要离开家里去东宫为太子妃了,今日特来向祖宗告别,希望祖宗保佑谢宝宁在宫中一切顺利。辞拜祖宗之后便辞拜父母与长辈,谢宝宁先拜过谢荣昌与柳如是,听了父母各自的训话,一时竟然有些委屈,红了眼眶。
柳如是赶紧止住她,安慰说:“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还这样娇气?可千万别哭,过一会儿就又能见到阿娘了。”谢宝宁点点头,又去拜别谢老夫人与伯母祝国公夫人、长嫂祝国公世子夫人。
这一趟完事之后,谢宝宁回到房中,这才换上里里外外大约有十五六层的婚服。最外头的罩衫刚刚穿上,谢宝宁便觉得自己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夏至与冬至在一旁赶紧帮她打扇,谢宝宁叹了口气,坐在梳妆镜前由着绿柳等人给她戴上沉重的凤冠。皇后的凤冠是九凤衔珠,太子妃的凤冠没有那样高的规制,是百鸟四凤,但重量也不容小觑。谢宝宁坐在房中,只觉得度日入年。
外头的南梁潇显然也是这个心情。他今日也是早起,去拜过明帝与颜皇后,便带着侍卫群官往祝国公府来。他先要绕中城一周,身边乐队一路鼓吹,难得见到太子一次的沿途百姓也都高呼万岁向他道贺,好不容易到了祝国公府门外,又要等着礼官念完冗长的词令,又与谢振泽答拜三回,这才有了机会执雁入府。
入府后,南梁潇又与谢荣昌按照礼制在谁先进门的问题上纠缠了一番,最终两人互拜,一同走进了正堂,然后祭雁、行拜礼,由柳如是领着往芾棠苑去了。
谢宝宁已等了许久,只觉得自己脖子都要麻木了,一听到外面热闹的鼓吹声,竟然还有些紧张了。南梁潇被拦在她的房门外,谢家几个兄弟,包括赶来凑热闹的柳江晗都想着要为难太子殿下一番。
原本太子婚仪中是没有这个环节的,但南梁潇坚持留下,不然显得自己娶谢宝宁太容易了,怕她心里多想。好在谢家这几个兄弟中只有谢振泽兄弟与柳江晗的学问最好,南梁潇磕磕绊绊,在最擅文辞的信王与今年春闱剑指三元的姜韫的帮助下将他们一一打败。谢宝宁闺房的门被打开,新娘由母亲和女官牵着也走到了门口。
凤冠实在太重,太子大婚时一般便不会用盖头,只用红纱与珠帘挡了太子妃的脸,其实隐约之间还是能看清容貌。谢宝宁身材不算太高,如今被压着头只觉得自己好像又矮了一些,看着南梁潇更觉高大,心里有些不快。南梁潇只当她是今日劳累,冲她笑了笑,谢宝宁也不好意思再多想,乖乖将手放在南梁潇摊开的手掌之上。太子殿下迎到他的太子妃,新人牵着手,便踏上了回东宫的路。
谢宝宁在祝国公府门口由南梁潇扶着上了凤轿,平日里贵人出行车帘都是掩上的,今日是太子妃第一次在百姓面前出现,便将车帘都束起了,轿上动作一览无余,谢宝宁只得笔直地坐好,又跟着南梁潇再绕中城一周,听尽百姓欢呼,最后停在东宫旁的崇明门外。
南梁潇又去将谢宝宁扶下,这一流程本该由女官来做,南梁潇抢了人家的活自己还没当回事,牵着谢宝宁便过了崇明门,两人便携手上了宫内的轿辇,一路往不远处的珽璋宫去了。到了地方,宫人长呼:“落轿——太子、太子妃入宫——”谢宝宁听着这话,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南梁潇没察觉到这一点小动静,自己先下了轿,同样的再将谢宝宁扶下。
上次来这里走得还是东侧门,今日却是正儿八经由正门进了东宫,仪式还没完成,谢宝宁端着身子跨过门槛,南梁潇在鉴明殿前投射三支羽箭,在穿堂跨过三只火盆,最后进入君慎殿。两人在女官的指导下又是一番拜礼,也照旧听了一番祝词,新人饮下合卺酒,又对拜一次,谢宝宁终于被扶到了床榻上坐下。
到此为止,谢宝宁便只用在房中等待,南梁潇却还要换了衣服出去接待客人,谢宝宁坐了一会儿见南梁潇不动,冲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在问原因。南梁潇站在屋中看着谢宝宁一身婚服坐在自己床上,她面前的珠帘偶尔晃动一下,心中非常满足。
南梁潇忍不住走上前去,手由珠帘之下钻进去摸了摸谢宝宁的脸,“昭昭,等我回来。”
谢宝宁也笑了,点点头道:“那殿下少饮些酒,早些回来。”
南梁潇走后,谢宝宁一下子泄了气,像个假人似的被夏至撑着腰,由身旁的人将自己的发冠取下,首饰也都取掉,又把这十来层的礼服脱下,只穿了一件中衣,披散着头发,靠在榻上让绿柳树头。夏至与冬至对东宫是熟门熟路的,两人便担了活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匣子去打赏参礼的内侍与女官,又替谢宝宁叫了饭上来。谢宝宁从来不在吃食上亏待自己,今日累个半死,结结实实吃了一碗米饭,又喝了一碗汤,重新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干脆绕着东宫逛了一圈。
南梁潇再回到东宫时已是傍晚,他身上带着一些酒气,看着却很清醒。当时谢宝宁正在书楼中参观自己的书房。南梁潇大约是问过谢振泽,书房中的书都是自己爱看的,她便在里头多待了一会儿,还是南梁潇忍不住要过来找她。
“今日是本宫与太子妃的婚礼,太子妃怎么将本宫一个人撂下不管,反倒自己跑到这里来了?书楼中书能有本宫这般好颜色不成?”
谢宝宁笑出声来,迎上去环住南梁潇的腰说:“我等了殿下许久,明明是殿下撂下我不管,怎么反倒来怪我了?”
南梁潇顺势将她抱在怀中往君慎殿走,边走边说:“被阿泽灌了好些酒,宴席上菜都凉了,我吃着实在难受。时辰正好,你陪着我,晚上好好吃一顿。”
“我中午吃了许多呢。”谢宝宁故意这样说,却还是招呼着白梨去叫厨房上菜。白梨既到了东宫,便接管了东宫的小厨房,原先的厨子当然也还在,白梨专管着谢宝宁的吃食就是了,所以晚膳也还是东宫惯有的菜色。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晚了,两人各自去浴房洗了澡。等到谢宝宁收拾好头发出来时,房中已经只剩了一个靠在床榻上看书的南梁潇,和两盏今晚长燃的烛灯。谢宝宁有些紧张,走过来半坐在床边,正好与看着她的南梁潇对上了眼。
南梁潇猛地将谢宝宁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怀中,书卷被他搁到一旁,他双手都抱着自己新娶的太子妃,喊了一声“昭昭”便低头吻了上来。大约是考虑到谢宝宁年纪小,南梁潇很有耐心,谢宝宁连连呼痛的时候,他也缠缠绵绵地吻着,只等着痛感过去。
等到完事后,谢宝宁又是一身汗,她伏在南梁潇身上,眼皮耷拉着犯困,还记着叫南梁潇再让红桃进来服侍她洗澡,然后便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南梁潇失笑,没听她的话,自己带着谢宝宁进了浴室。两人身上清爽了,南梁潇抱着早已熟睡的谢宝宁躺下,新婚的太子反复又吻了吻小妻子,才终于放下了床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