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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日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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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我送你回去。”谢振熙躲着南梁潇的目光凑到谢宝宁边上去说悄悄话:“我有事要和你讲。”
谢宝宁一下子没想到什么事情要躲着南梁潇说,但谢振熙目光坚定,到底是自己哥哥,谢宝宁只能和南梁潇说了晚安,领着谢振熙往自己屋里走。
白梨给谢振熙端上来一杯凉茶就非常自觉地退下了,谢宝宁见谢振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会儿,然后对夏至和冬至说:“你们先出去吧,我和阿熙说悄悄话的时候一般身边都不留人的,你们看,白梨她们都站在外头。”
这确实是兄妹俩聊天的习惯,原先小时候最常发生于谢宝乐闹事情,或者谢老夫人故意惹得三房的孩子不痛快,谢振熙和谢宝宁不愿意让柳如是烦心,就两个人悄悄在房里说悄悄话,抱着骂一顿哭一顿,小孩子的情绪也就没有了。
夏至和冬至离开后,谢振熙果然很干脆地开口了,只不过谢宝宁没有想到他一开口竟然是说:“我觉得男人不太靠谱。”
“说什么呢谢振熙,你自己可也是男人啊。”谢宝宁简直无语,但是转而一想又能理解,便说:“你是说那个周生啊?我也觉得他不靠谱了点,这头入赘了多罗家,那头就和慧深有了来往。”
“阿宁。”明明屋中没有人,谢振熙却压低了声音:“你说,殿下能靠谱吗?”
谢宝宁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想到你在想这个。”
“你上次和我说过以后,我每天,真的,每天都在想这个。”谢振熙抓了抓自己的发髻,“可是你说的没错,就算我有胆子揍他,我能怎么办。我每天看着你和殿下相处,觉得殿下对你蛮好,比姐夫对阿姐也不差,但是我每天又忍不住想,万一哪一天殿下变心了呢?万一他把这种感情又放到别人身上,就像这个周生一样,明明自己已经遇到最好的了。”
“你怎么知道对于周生来说多罗小姐是最好的?”谢宝宁知道谢振熙的感情和想法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这样很好,但是谢宝宁也怕谢振熙因为自己和南梁潇的事陷入一个解不开的困局,“阿熙,你想,在皇后娘娘,包括定国公府上的人,包括很多朝臣眼中,对于殿下来说,颜三小姐是不是最好的?但是换在舅舅、你们、姑姑,和另一些朝臣眼中,我又变成了最好的。好与不好只是我们自己的想法,真真的好,是殿下觉得好,是不是?”
谢振熙想了想,反问:“那你觉得殿下好吗?殿下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吗?”
“我们年纪太小了,没有见过很多人,也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就像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明娇殿下就缠上你了,我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觉得我好。所以我也不敢说殿下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谢宝宁晃了晃手里的茶,好像这茶其实是酒一样一饮而尽,“但是我觉得殿下挺好的,至于是不是最好的,之后再说吧。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觉得好就挺好的。”谢振熙伸手去摸了一下谢宝宁的头发,“阿宁,虽然你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了,但是你先是谢宝宁,后才是殿下的未婚妻,有很多或许会让殿下心烦的事情,你能不能先想想自己开心,也不要总是争在前头想帮殿下分忧了?”
谢宝宁觉得他这句话意有所指,便问:“你是不是在元智宫听到什么风声啦?”
“不好说有也不好说没有,挺奇怪的。”谢振熙表情也有点怪异,“你和殿下从云泽回来之后有一天殿下来找南梁霂——”
话音未落谢宝宁就敲了他脑袋一下:“那是五殿下,谁准你喊名字的?”
“南梁霂——”谢振熙揉着脑袋见谢宝宁的手又伸过来赶紧改口:“五殿下准我喊的啊!反正总之,太子殿下来找五殿下,问他最近的功课。”
“你就在边上?”
谢振熙点点头:“那是当然,我在元智宫的时候除了娇娇来找我,那和南……五殿下简直就是形影不离。反正那天殿下来了又走了之后,五殿下和我说殿下最近在忙一件大事。我心里一想,那殿下是我未来的妹夫,总得关心一下他的大事吧,我就套了一下话。”
“普天之下,敢套五殿下话的,也就你谢振熙一个人了。”谢宝宁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所以你套出什么来了?”
“五殿下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和我说与延西侯有关,我一想,延西侯,那不是四殿下的母族吗?就问他,是不是殿下在铲除异己。当然我不是这么直接问的。”谢振熙又挪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殿下好像这次来找平西侯,就是要对付延西侯的。”
这些事情谢宝宁其实都知道,但是又不好跟谢振熙说,浪费他一番好心,打消他关心未来妹夫的热情,便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你的意思是,延西侯想——?”谢宝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振熙拼命点头,又说:“而且你不知道吧?殿下请示过陛下,四叔手底下有一波人,已经窜到延西侯眼皮子底下去了。还有延西侯有一个在京城备考的侄子,也已经被四叔手底下的人控制住了。”
这个谢宝宁真不知道,回京之后南梁潇就没有怎么向她说起过张望孺的事情了,她还当是伺机而动,没想到已经拿下了。
谢振熙看她一下子呆住,以为她是惊讶,便接着说:“殿下动作这么快,背后又有四叔的动作,估计是陛下的意思,想在你们大婚之前把这件事解决了。就是不知道延西侯的事会不会牵连到四殿下。若是四殿下也有不好的心思,估计陛下要难过一阵子。”
谢宝宁也思考了一会儿,房中一下子陷入沉默。还是谢振熙先开口,安慰她说:“现在想想,四殿下当时花宴上应该对你有点想法,不过好在殿下出手快准狠,皇后娘娘直接给他身边塞了个靳家偏房的小姐,他就算有想法也没办法。”
谢宝宁虽然也这么想,但还是对谢振熙说:“你回去之后还要去元智宫,三殿下与四殿下如今都尚未建府,我与殿下大婚之前,你在宫中难免会遇上,万事小心。”
谢振熙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两人是龙凤胎,出生时两人也是差不多大小,只是在腹中时谢振熙就撑在谢宝宁身下,所以成为了兄长。两人一起长大,一起玩,一起读书,小时候身高甚至都差不了多少,谢振熙总要绷直身子非比谢宝宁高一寸不可。直到有一阵谢振熙一下子抽高,眼看着就比谢宝宁高了足足一个头,家里人都以为谢振熙会以此嘲笑谢宝宁,却没想到谢振熙忽然正经了起来,半夜里悄悄跑到谢振泽房间去拉着谢振泽发誓,说两个哥哥会一直保护妹妹。谢宝宁心中却不这样想,她只把谢振熙当作是自己的同龄人,她最好的玩伴便是谢振熙和姜羡。
谢振熙有些无奈:“阿宁,说到底,我是你哥哥。”
“我知道啊。”谢宝宁眨眨眼睛,“我和哥哥和阿姐也是这么说的,万事小心。”
*
第二天一早谢振熙便被初三喊到了南梁潇的书房。谢宝宁到得晚些,据说是因为南梁潇特意下令说若是谢六小姐还没醒就等一等。谢振熙进门前站在庭院中看了看天,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不应该跟着来。“应该让寒塘来的”,谢振熙这样想。
早膳是菌粥,白梨一早熬的,南梁潇等到谢宝宁把碗里的粥吃得干干净净,又吃完了一块酥饼才开口:“小暑那头有消息了,让惊蛰给你们说说。”
“五少爷让我们另外查的那件事问到了,多罗老爷是多罗小姐遇害后一日病的,大夫的说法是劳心过度,自此一病不起。”
谢振熙点点头道:“辛苦了,多罗夫人和李生的事更重要,咱们先说这个。”
“昨日五少爷走后,多罗夫人便进了周生的院子,两人在书房里说话,多罗夫人担心殿下会为难他们,周生则说五少爷没看出什么蹊跷。又叫来那几个跟着五少爷和初三等人的家丁轮流问过话,多罗夫人才放心地走了。”
“走了?”谢振熙有些失望。
“五少爷别着急。”惊蛰笑了笑:“趁着这个时候,我们摸了一遍多罗家。其他的倒是没什么蹊跷,就是有两件事。一件事是多罗老爷在五少爷走后,被一个家丁推回自己房中,整天就再没出来过,也没有声儿。第二件事,就是多罗家的库房,多罗夫人和周生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打不开,多罗夫人昨日见了好几个人,都是在问钥匙的去处。”
“钥匙?多罗夫人是多罗家的当家主母,竟然没有钥匙?”
“我等和六小姐想的一样,便多留了一人去跟钥匙这事儿,等有消息再来回复。”惊蛰接着说:“等到了晚上,终于蹲到了多罗夫人又到周生房中。周生住的院子是多罗小姐原先的院子,多罗小姐住主屋,他住东厢,多罗小姐死后周生也没有搬走。多罗夫人进了周生的屋子后,屋中不多时便有声音传出,这两人果然是有奸情。”
“那个……惊蛰啊。”谢振熙看了一眼谢宝宁,“倒是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
惊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觉得有点尴尬。谢宝宁也反应过来谢振熙是什么意思,瞪了他一眼说:“查案嘛,线索当然说得越直白越好。这事儿奇怪,多罗夫人虽不是多罗小姐的生母,但据惊蛰前日所说,多罗小姐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那么按理说,多罗夫人与先夫人的年纪应当差别不大。周生怎么会?”
“六小姐,这您就不清楚了。西境女子结婚生子比咱们南朝更早,多罗老爷的原配夫人十四岁便生了多罗小姐,多罗小姐也是差不多的年纪招了周生入赘。所以现在这位多罗夫人也不过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惊蛰说完这段话忽然想到谢宝宁今年也不过十四岁,往后退了一步,转开话题说:“还听到了一点别的事,昨日五少爷不是怀疑周生和多罗夫人达成了合作么?我们拿到了一点东西。”惊蛰从自己腰封中拿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摊平在南梁潇的桌面上。
纸上书写的语言不是汉字,谢宝宁看不太懂,只能等着惊蛰解答:“这是周生向多罗夫人写的一份借据,借的却不是财物,而是人。”
“我懂了。”南梁潇对西境和此次案件的了解到底比谢宝宁和谢振熙要多些,有些细节他在转述给其余两人时可能被遗漏,但在听到惊蛰说到关键信息时马上就会联想起来:“关于慧云的死,慧云死后身首分离,原先我太在意她的头部,睁眼、假发、珠钗,这些都是与慧云自身身世相关的信息,但是其实慧云的案子中真正重要的信息反而被我忽略掉了。”
“殿下指的是,慧云被分离的头部和身体?”谢振熙没太想明白南梁潇是怎么从周生向多罗夫人借人就想到了被忽略掉的重点。
“正是。我和阿宁昨日一同去了城华庵,有一件事情没有深究,那就是多罗家为多罗氏办法事时同时请了日月教和城华庵的人。按照昨日那师父所说,是多罗老爷请了日月教人,周生要请城华庵的人,但是刚刚惊蛰也说了,多罗老爷在女儿遇害后便一病不起。那么要请日月教和城华庵来做法事的人是谁?只能是多罗夫人和周生。”
南梁潇停顿了一下,听在兴头上的谢宝宁把面前的水杯直接递了过去,南梁潇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但顺手接过水喝了干脆接着说:“日月教,日为父、月为母,是为天地两极。日月教的信徒认为,人死后应当让日月两极分离,方可各自去寻得新的天父地母得以重生。所以刚刚我说到慧云一案中真正重要的信息被我忽略了,那就是身首分离。”
“殿下认为慧云是被日月教的人所害?”谢宝宁又看了一眼正摊在桌上的字条:“不对,殿下,你的意思是,慧云是周生借日月教人之手杀的?”
“六小姐,西境和南朝不同,六小姐也好,主子也好,都不信教,但日月教可谓是西境的国教。”惊蛰进一步解释道:“周生如今和多罗夫人利益一体,多罗府中人皆由这二人驱使,多罗府中家丁都是西境人,都有信教的可能。主子的意思应该是,周生找多罗夫人借人,与多罗小姐的死有关,与多罗老爷的病,或许也有关系。”
“阿宁。”谢振熙忽然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如果不是同一个人,而是同一群人,阿宁,这就是同一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