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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慧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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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宁跟在慧深后头,夏至和冬至则半步不离地跟在谢宝宁身后。慧深时不时地偷偷侧头去看谢宝宁,妙德师太只和她说是有几位贵人想见见与慧云同住的人,并没有告诉她这些贵人都是谁。慧深在边首城中也曾见过富家小姐,也曾见过平西侯府上的两位小姐,却没有一个会像现在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位小姐一样让自己心悸。
慧深和慧云在城华庵中应该是最小的一辈,住也住在弯弯绕绕在靠山一面的最里间。慧深推门请谢宝宁进屋,谢宝宁看了她两眼,径直坐在屋中的长椅上,笑盈盈地开口道:“我看慧深小师父这一路都在回头看我,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事情?”
慧深的表情有些局促,左右瞟了两眼就低着头不说话。谢宝宁倒是很有耐心,就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看着她。慧深其实和谢宝宁是差不多的年纪,哪怕刚刚被谢宝宁问了话,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抬头问谢宝宁道:“施主,我能问问您是哪家的小姐吗?”
谢宝宁失笑,没想到她这一路上心不在焉的竟是要问这个。她与南梁潇此次到边首是领了明帝的旨意光明正大来查案的,一路上也没想着要隐瞒身份,便直说:“我是南朝祝国公谢家的六小姐。”怕她仍不清楚,便多问了一声:“你是南朝人,知道谢家军吧?”
慧深连连点头,在边首地界上,最多也不过见到平西侯,慧深还从未见过国公府上的人呢。她又问道:“我能再问问,您为何到了边首这样的偏地来,还对慧云的事情这样好奇么?”
这次谢宝宁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示意一旁的夏至开口:“你记得刚刚坐在我家小姐身边的人吧?”见慧深又点了头,夏至接着说:“那是南朝的太子殿下。边首近日接连发生惨案,陛下震怒,特命殿下与我家小姐一同到边首勘察此案。”
慧深显然抓错了重点,竟然问谢宝宁:“您与太子殿下一同来查案,是因为在京城当官么?女子在京城也能当官么?”
“很抱歉,女子如今还不能当官,但是说不定未来可以呢。”谢宝宁偏头看了一眼冬至,冬至俯身将谢宝宁扶起,谢宝宁又对慧深道:“我与殿下一同来查案是因为,殿下是我未来的夫君。小师父的问题都问完了吧,接下来该我问问了?”
慧深愣愣地点了点头,眼前这是未来的太子妃殿下啊。慧深忽然想到刚刚在前庭分别时太子殿下的动作,他握着这位小姐的手,语气轻柔,表情和煦。慧深直直地看着谢宝宁,想不明白为何有的人生来就在钟鸣鼎食之家,整日钻研琴棋书画,一朝入宫仍在万人之上。
“慧深小师父?”谢宝宁见她表情呆滞,只能再多问一句:“能告诉我这房中睡的都是谁,睡在哪个位置么?”
慧深回过神来,躲避了谢宝宁的目光,走到屋中挨个指着告诉谢宝宁睡的都是谁,一直指到靠西边角落里的两床被子:“这是我与慧云的,左边靠墙是慧云,右边是我。”
谢宝宁思考了一会儿,对慧深说:“小师父,得罪了。”话音刚落,冬至动作迅速地钳制住了慧深将她压在椅子上坐下,夏至则在慧云和慧深的铺位上摸索了两圈,在慧云的枕头中掏出一个檀木匣子交给了谢宝宁。
谢宝宁看了一眼慧深缓缓将匣子打开。匣中放的是一个金制的簪子,并两个同式样的镶了玉的耳坠子,匣中有一张字条上写“还俗一事尽可放心”,应是男子的笔迹。谢宝宁摇摇头道:“看来慧云是被这男子骗了。”
夏至接着话问谢宝宁:“小姐为何这样说?”
谢宝宁谈了口气,将簪子从匣子中拿出,举到正对着慧深的位置说:“看这硬度,簪子是包金的,前些年流行的旧样式了,况且是在夫人中流行的样式,我见爹爹送过一支汉白玉的给阿娘,做工精细许多,簪头用的是当年陛下赏的松石。若换作这支簪子,怕是家中嬷嬷都不乐意要。”
说完又将耳坠拿出道:“至于这对坠子,虽用了玉,但用的是下等的青玉,看纹路,像是开玉时的边角料,二伯名下作坊里存废料的地方倒是一捡一大把。这样两件礼物,还有这张纸条,看来是这男子以帮慧云还俗为由头骗了慧云的感情了。不然如何慧云出事这么久也没听说哪家有人出来为她申冤。你看这字迹,练的是考体,只有意在科考的书生会练习这种字体,所以啊,多半只是哪家小少爷得了新鲜骗庵中单纯的小师父来玩的。”
“你胡说!”慧深大吼了一声,谢宝宁像是这会儿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似的看了她一眼,不知何时慧深已泪流满面,对谢宝宁又吼道:“你这是一派胡言!这簪子是他亲手做的,坠子上的玉也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他说了事情一解决就会来接我还俗,他考上功名之时就会娶我为妻的!”
“啊呀。”谢宝宁眨眨眼睛,“原来这东西不是慧云的,是慧深小师父的。既然是你的,又如何会在慧云枕中呢?”
“小姐。”夏至将匣子底部角落的一个小小的符号翻出来给谢宝宁看,“这个是西境的文字,意思是,多罗。”
“多罗?”谢宝宁记得多罗家可没有少爷,况且多罗是西境富族,怎么会想着要考取功名,“慧深小师父,原来这礼物,是多罗家的入赘女婿周生送你的呀?这就奇怪了,多罗小姐出事也不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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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振熙风风火火赶回来的时候谢宝宁和南梁潇已经等着他吃晚饭很久了,谢振熙喝下一大碗茶水,难以置信地对谢宝宁说:“阿宁,我实在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完事儿了也不来帮帮我!我被书院和多罗家那群人折磨得,都快没人形了!”
谢宝宁上下打量了谢振熙两眼说:“这不是看起来还是谢振熙的样吗?快吃饭吧,吃完了好说事儿,我和殿下都等你好久了,等得我肚子都咕咕叫了。”
谢振熙一下子哽住,看南梁潇和谢宝宁毫不犹豫地动了筷子,把气憋回自己心里,也开始吃饭了。白梨的手艺,难得吃上一次,谢振熙本着吃完这顿下顿不知道在哪儿的想法,直接吃了两大碗,然后立即被谢宝宁带到了书房。
“说说吧,书院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说起正事来,谢振熙立刻正经起来,对屋中众人说道:“我今日与初三、初四到菩禾书院时已过了他们早课时间,书院中众学子正在自己屋中写早课先生布置的文章,我便让院长带着我们在书院各处逛了逛。说起这名采办,院长的表现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只说了一些基本的事,那日谷雨也说过了。这采办是上任采办介绍来的,原是隔壁茂县的一个寡妇,因帮着邻居看过铺子,也算是踏实肯干的人,院中管事只考察了几天便聘了。据书院厨子所说,这袁赵氏性格不太好,而且看管手中的事很严,每月的采办事宜她都要自己算得一清二楚,绝不多出一分钱,因此和书院中人关系都一般,尤其是这群书生。”
“为何会和书生学子关系不好?”谢宝宁总觉得有些事情呼之欲出,却总缺了一根抓住它的线头。
谢振熙颇为兴奋地拍了一下谢宝宁的脑袋说:“我们阿宁的问题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与其他书院不同,菩禾书院不仅用度吃穿由采办负责,学子与老师们所用的笔墨纸砚也是袁赵氏负责采买分配。这些学子,哪个不希望自己分的纸墨多些好多写几篇文章给老师看看,久而久之便有人塞钱给袁赵氏,希望她能给自己买好纸好墨,故而明明都在书院中,却有了阶层划分,富家子总要过得好些。”
谢宝宁也很兴奋,反过来拍了谢振熙的脑袋:“你快接着说多罗家的事情!”
谢振熙看了看南梁潇,太子殿下并没有异议,他便接着说:“在书院我们又多问了几个学生,没有什么其他有用信息,我便让初三找了人在书院誊抄记录采买事宜的册子,我们几个直接从菩禾书院去了多罗家,这才发现,多罗家的宅子在地图上看不出来,原来就在山脚不远处。因为多罗到底不是南朝姓氏,我与初四商量了一下,先派人去找了平西侯,叫了两个外籍的衙役与我们同去,也顺便等了等初三。”
“人到齐后,我们便直接以查案的名义拜访了多罗家,接我们进去的正是周生。你们一定想不到,多罗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多罗小姐出事后,多罗老爷一病不起,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面容憔悴,是被多罗夫人推出来的。多罗夫人与周生虽面有悲色,精神看着却不错。多罗夫人是个聪明人,她对我们的问话一直绕着圈子回答。”
“但是恰恰暴露了她过于警惕的心理。”南梁潇插话道:“至于周生,他干脆装作伤心欲绝,什么都说得含含糊糊?”
“殿下是怎么知道的?”谢振熙很震惊,转而又夸道:“您不愧是我爹的得意弟子。”
南梁潇对他的浮夸表现简直无话可说,只能摆摆手让他继续说多罗家的事情。
“所以我确定,多罗夫人与周生绝对有鬼,便提出让衙役去后院中转转。大约是之前已经有人来查过,多罗夫人没有拒绝,但是她没想到的是,混在衙役中的还有初三和初四!”谢振熙说到这里又兴奋起来,指了指初三说:“哎呀我这么兴奋,你们自己说吧!”
初三也觉得这些事自己和初四来说更好,便接话道:“多罗夫人的房间我等不方便进出,我与初四一商量,便让同来的两个衙役去了主院随便查查,自己转去周生那里。这周生也很警惕,派了两个家丁给我们引路,应该就是要确认我和初四干了些什么。他院中确实很干净,但是在他的卧房中,我和初四看到了一样东西。”
初四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南梁潇:“主子,看这个。这是我与初三回程路上画的周生卧房的格局图,右侧是他的床,看大小,他应该原本和多罗小姐也是分房睡的。但是奇怪的是,他的床角竟然有女子的饰品,夹在被褥中,并不明显。我和初三注意到是因为,很奇怪,露出来的那一角上面有一个独特的图案。”初四把纸反过来,把背面的画着的图案指给南梁潇看:“我们回来后第一时间去问了惊蛰和谷雨,主子,这是多罗夫人母族的图腾。”
谢宝宁也凑到了南梁潇身边来看初四这张纸上所绘的图案,或许只是粗略一瞥,初四画的很简略,谢宝宁看不太出来这是个什么图形。初四见她面有疑惑,便从袖中又拿出一张纸,上面印着一个繁复的蛇纹,像是两条蛇交缠在一起,大致形状与初四所绘有五六分相似。
“你们的意思是,周生和多罗夫人的关系不简单?”谢宝宁拿起那张完整的图腾仔细研究起来,南梁潇只得了初四所画的那一幅,便干脆翻过来看周生房间的布局。
“何止是不简单,我们简直怀疑周生和他这位岳母有奸情!”谢振熙掰着手指头对南梁潇说:“殿下,他们俩之间不对劲的地方可太多了。除了在周生房里的这幅图腾,还有,多罗家的奴仆都是西境人,据惊蛰所报,那位先夫人身边的嬷嬷说的是家里人都不大看得上周生,但今日周生却能使唤不少人来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单凭这两件事还不足以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加之今日我与阿宁在城华庵发现与死者慧云同房的慧深与周生之间也有蹊跷,你们可留人在多罗家了?”
初三点点头道:“主子放心,今儿个小暑。”
谢宝宁听懂了初三的意思,应该是暗卫中有一位叫小暑的今天留在了多罗家暗中探查。谢振熙却是一头雾水,给谢宝宁使眼色想让她问问南梁潇是什么意思。
谢宝宁眨眨眼给他做口型:“今天是小暑,谢振熙真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