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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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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到云泽的距离不算远,按照初一的速度走小路,其实只需两天半就能到了。但是因为是驾马车行官道,虽然初三赶车的速度已经可观,却还是需要四五日左右的时间。从各方面考虑,作为刑部官员赶往云泽的南梁潇选择了住进沿路各官家的驿站。
官驿只是官员赶路的落脚处,虽然有官兵把守、空间也还算宽敞,却到底不如私人开的客栈装备齐全。南梁潇一行人本打算只开两间厢房,男女分住。第一天住下时初一却听见有小二背后念叨,说单独给丫鬟和书童开间房真是稀奇事。
此后只好稍作变动。开一间大房用屏风分为两边,让南梁潇和谢宝宁带白梨、黄芪住,初一三人单住一个小房。
一路上南梁潇和谢宝宁也没有多说别的,只偶尔南梁潇会主动问起对云泽县一案的看法,谢宝宁便粗略谈谈。
一来此案是明帝交给东宫的,谢宝宁不好左右太子判断;二来,说得多了,谢宝宁也怕别人说谢荣昌的闲话。让未及笄的女儿参与这种事情,在南朝人看来还是不大合适。
不过谢宝宁也都是捡着重要的说,加上南梁潇本就是个聪明人,还未到云泽境内,此案如何,两人心里已经都有了个数。
这天用过午饭,谢宝宁照旧踩着小板凳自食其力上了马车,不知怎么,她和白梨都还没坐稳,初三便扯了缰绳飞奔起来。谢宝宁一下子越过这几日的无形界线,一整个身子歪到南梁潇那头。
“小姐!”白梨低呼一声,把谢宝宁扶起来,揉了揉谢宝宁的腰背,“小姐可有磕碰到哪里?疼不疼?”这样问着眼睛就泛红了,还对着车外狠狠瞪了一眼,骂道:“黄芪这个没眼力劲儿的,初三不知轻重,她也不知道拦着点儿。”
谢宝宁磕倒是没磕到哪里,就是这一下猛的把她吓了一大跳。刚刚倒下去的时候南梁潇还伸手在她身下垫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把太子爷压疼没。
“我没事啦。”谢宝宁笑着安慰白梨,又说:“好啦,黄芪哪里能预先知道这事儿啊。再说,初三也不是那些办事不稳重的人,这回应该是事出有因,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南梁潇低笑一声,谢宝宁回头去看他,太子殿下正将茶水往嘴里送。谢宝宁想了想,直接凑上去问说:“公子发现什么情况了?”
南梁潇不动声色地把手中茶杯放下,只瞥了一眼谢宝宁刚刚越过车厢中茶几正中位置的荷包。谢宝宁顺着南梁潇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干脆又靠近了南梁潇一些。
出发时,在白梨的劝说下,谢宝宁时时守着“以茶几中线为界,互不侵犯、干扰”的原则,哪怕是南梁潇有案情要讨论,谢宝宁也会刚刚挨着边界来坐,连一片衣角都不越过界去。
南梁潇只觉得谢宝宁单纯,虽说君子善独,可若是真被人知道了她与太子单独出行,传故事的人谁又会在意二人在车内会不会分界而坐。
白梨谨慎无错,可谢宝宁的听从和在意实在让他觉得好笑。如今看到谢宝宁主动越过界线,南梁潇忍着不说话,也是想看看谢宝宁到底会如何。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
谢宝宁为南梁潇重新倒了杯茶,捧起来递到了太子眼前,“公子同阿宁说说,兴许能有新思路呢?”
这下南梁潇还能怎样,这是谢尚书的亲女儿、谢振泽的亲妹妹、贤妃的亲侄女!
南梁潇接过茶杯饮尽,将空杯窝在手中,不再让谢宝宁拿去了。谢宝宁这下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南梁潇,等着南梁潇能大发善心,将她这个十四岁小女孩看不出来的线索告诉她。
“刚刚在店中......”南梁潇压低了音量,“有人在观察我们。一直跟到了店门口,看着你上车。”
谢宝宁有些惊讶,他们这一路上打着刑部办差的名号,在多处官驿都有停留,所遇见之人皆是行色匆匆,见到南梁潇也只是客套性地问个好,估计都不知道南梁潇的真实身份。如今刚刚到云泽与北部河泽县相交地界,都尚未靠近云泽县衙,就有人盯上了?
“心中有鬼之人。”南梁潇作出了判断。
谢宝宁点点头,心中对来人身份也有了底,却还是有些疑问:“云泽县离京都虽不算远,但这样一个小县乡民怎么这样快就认出了公子的马车?”南梁潇没有回答,只敲了敲腰间的玉佩。谢宝宁猛地睁大了眼睛,说了四个字:“为虎作伥。”
南梁潇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不必多费口舌,省时省力。谢宝宁算得上是个聪明人。
此次两人出门,坐的马车是官家资产。京中六部,包括兵马司、大理寺等每三年就会领到一批官家分配的物资,为了方便分配,也方便沟通,分到不同部门的物资上有着不同的印记。这些印记,自然不是普通百姓能看得懂的。
如谢宝宁,作为世家贵女,便可略知一二;如柳如青,官居丞相,自是如鱼得水;再如南梁潇,身为东宫太子,心中需要熟记。
要说云泽县能有什么人在一顿午饭的时间里就能看出来这架马车来自刑部,又猜出来人的目的,除了早已告老还乡的京中老人,便只有县丞彭定义。
可彭定义做梦都想着有人来为他查清儿女死亡真相,又怎么会在认出刑部车架后躲躲藏藏。谢宝宁一下想到了谢荣昌的猜测,此事与梦泽县衙估计脱不了干系。
“白梨,你先坐到外头,与黄芪一起。”谢宝宁说着摊开桌上备着的云泽、梦泽二县所在的洛水郡地图,云泽、梦泽尾处郡西,南北相连。等到白梨已经合上了门,谢宝宁才问道:“公子对梦泽县令了解多少?”
洛河由西向东,自云泽流向梦泽,两县相交处形成云泽湖,夹在云泽县的太虚山和梦泽县的太隐山之间。彭定义儿女而尸体,便是在云泽湖,靠近太隐山一头的岸边被找到的。
“梦泽县令张岳保,洛水郡鼎文十九年的举人,千元二年考取了三甲末名,入吏部为官,千元八年因私下受贿被贬至梦泽县为县令,至今。”南梁潇说完,又向谢宝宁补充道:“谢大人怀疑梦泽县不是没有道理。你可知道延西侯名讳?”
祝国公府与延西侯府交往不多,谢宝宁一时没有想起,“只记得娴贵嫔叫张越欢。”四皇子生母娴贵嫔张氏是延西侯嫡妹。谢宝宁脑子里闪了闪,“延西侯这一辈是张家的岳字辈?男女同音不同字?”
“只说对了一半。确实是越字辈,只不过是嫡庶同音不同字。现今的延西侯张越侨是张氏嫡长房所出的嫡长子,张岳保是张氏庶出的七房的人。张氏早在延西侯曾祖辈就分了家,只不过长房早些年因为战事人丁稀少,到了张越侨这辈就又和分了家的其他几房又有了联系。”南梁潇指了指地图上标着的洛水郡,又说:“刚才说到张岳保是鼎文十九年洛水郡出的举人,延西侯张家的祖上便是洛水郡云泽县人。”
谢宝宁的脑子里转了又转,张家在洛水郡是百年的的世家,张岳保出自的七房是留守老家祖宅的一支,张岳保是云泽县人,又在梦泽县为官。
南朝有规定,到地方为官之人,需远离出身之地。张岳保虽然没有直接回到云泽,却离得这样近,难免没有仅有一郡之隔的暨西张氏延西侯府的面子。
谢宝宁想起一件事,“公子可记得卷宗中是否提到,河神传说是何时在云泽县出现的。”
南梁潇摇摇头,他知道谢宝宁在担心什么,可是卷宗说的不明确,他也不敢肯定。“云泽县定有老人会记得此事。”
“公子看来,刑部是不是不应该掺和这个案子?”谢宝宁忽然感到又些失落。若是牵扯到了延西侯,云泽县的河神案就算不得是一个地方小案了。旁的不说,娴贵嫔张氏是四皇子生母,谢家是贤妃母家,三房又和皇后一系亲近。
谢宝宁不愿意谢家踏进这个从古至今必然出现的漩涡,谢家却早已站在了漩涡里,如今更是谢宝宁,把谢家一把拉进了漩涡中心。
南梁潇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谢宝宁,心下一软,伸手摸了摸谢宝宁的脑袋,“人命关天,谢大人心系百姓,你也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
南梁潇从来不怕明帝会对他生隙。南家人世代恪守礼法,从来都是由嫡长子继承皇位,更别说如今自己身体康健,学识和行事都颇为百官称赞。
太子之位自己既然坐上了,就万万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